两人都默不作声地对视着，过去了好一会儿，白雪才缓缓开口。
“你对那件事，了解多少？”
“全部。”
“哈？全部？你他妈的别笑死人了！”白雪猝不及防地狠狠捶了一下桌面，包括何歌在内，店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你到底懂什么？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以为凭你看的那些传闻就能了解事情的全部？开什么玩笑！混蛋，畜生，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用那种好像自己很明白一样的恶心语气说话，听懂了吗？！”
“那你就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啊！”何歌紧握拳头，也按捺不住情绪大声地吼了起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清楚，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欺骗，难道这就是对的？我告诉你白雪，为了搞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特地亲自去了一趟南州，这算不算亲身调查过，有没有发言权？！倒是你呢？每天的嘴里全是谎话，还说什么谎言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工具，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这辈子说过一句实话吗？！”
“够了，你究竟为什么觉得吾在说谎？吾到底骗你什么了？”
“你要我说明白是吗？好，给我听好了。”何歌愤怒地伸出食指，指着白雪那张强装镇定的脸，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因为犹豫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而剧烈挣扎，“那天晚上，我离开之后，你和那个男人在事务所里做了对吧？”
“你为什么会……”白雪蓦地愣住，宝石般的双眸如同被投入异物的水潭般泛起涟漪，那是谎言被揭穿瞬间的动摇。
“为什么会知道？你不是很聪明吗？猜一下啊！”何歌从口袋中拿出那张信用卡，“我那时候刚下楼，发现信用卡忘记拿了，所以就走了回去，本来想敲敲门问你们在干什么，方不方便进去，结果你猜我在门口听见了什么？呵呵，你跟那个家伙玩的很开心嘛白雪。”
何歌冷笑着将信用卡摔在桌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这样的，人类你听吾解释……”
“给我闭嘴！你不是说自己是有要事商量吗？这就是你所谓的要事？太棒了，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你骗的团团转，还以为你这家伙真的是什么纯情少女呢，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股逆流的血液冲上脑海，何歌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一手扶着额头，汗水在如此寒冷的气候中依然不停地渗出。
“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听那些谎言了，白雪，你只需要老实告诉我一件事，那个叫张友崇的男人是不是你杀的？”
“这件事其实……”
“他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店里的气氛掉入冰点。
那些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食客此时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窗户旁的这张双人桌上。白雪紧咬着下唇，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滴落下来，染红了桌布。
“没错。”她声音沙哑，含糊不清，嘴里似乎含着一大口黏稠的血浆，“是吾杀了他，你满意了吧？”
“不止这样，你在和他相处的一年里，也跟他做了很多次吧？就像你和那个姓冯的家伙一样，只要是个男人，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没错吧？然后这些被你蒙在鼓里的白痴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你杀掉，然后食用他们的血肉，我说的对不对？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接近我的目的也是为了杀掉我吧，还好我没有中你的套，及时醒悟，否则下场就和那个张友崇没什么区别了。”怒视着她的眼睛，何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恶心的，怪物。”
血滴仍然在不断滑落，桌面上已开满了血浆绘成的花朵。
白雪抱着微微颤抖的肩膀，低着头，垂下的发丝将她的表情完全遮盖了起来，安静的环境内，只能听见她越来越粗的喘息声与不知何处发出的尖锐无比的呻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雪猛地抬起头，沾满鲜血的嘴角裂开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仰天狂笑起来，疯狂抓挠着头发，原本整齐柔顺的发丝被扯的散乱开来，如图恐怖电影里的女鬼一样，披头散发，满脸鲜血，用沙哑的嗓子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噪音。
“对！没错，我就是怪物！既然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相了！”
她用双手的指甲互相刮过手掌与手背，用力摊开双臂，做出犹如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姿势，张开染血的怀抱。
“我是用谎言杀人的怪物、蛊惑人心的怪物、令人厌恶的怪物、带来污秽与厄运的怪物、不被世界承认与宽恕的怪物，没有任何的慈悲与同理心，如你所见，就是个彻头彻尾，无法理喻的怪物。”白雪举起右手，掌心部分已经被指甲刮的血肉模糊，黑红色的血浆不断渗出，“喂，你不是很好奇吗，那就跟你说实话吧，我和那个男人同居的那段时间里，每天都做，有时候甚至一天两三次，那种放飞自我，不受任何条框规则约束的感觉简直是美妙至极呢，难道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可别笑死人了，这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如果说同居的两人连续一年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他妈的才是童话故事吧，你不会真的在心里抱着那种变态又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别恶心我了！但是话说回来，你们人类可真是不行啊，才短短一年，那个废物就已经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留着这种垃圾也没有什么用，所以就把他杀了，尸块就随便丢到郊外，留给你们人类自己去慢慢调查了。我对那个姓冯的混蛋，还有，你，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来接近你们，用花言巧语欺骗你们，榨干你们所有的价值，最后在你们没用了之后再把你们杀掉，这就是我的目的。这么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满不满意？”
“好歹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你难道就连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就算是宠物养了一年都会培养出感情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脑子没问题吧？”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捂着肚子，再次爆发出一阵狂笑，“感情？你说感情？真的是好奇怪啊，你是在讽刺对吗？还是你觉得你们人类能和宠物比？不对不对，你们只是工具而已，而且还是那种最没价值的一次性工具，就是用完即丢的那种，举个例子来说的话，大概就像酒店赠送的一次性牙刷之类的。只不过因为我属于比较节俭的类型，所以遇到好用的会留下来多用几次，但请注意，这和感情可没什么关系，单纯只是为了节俭罢了，相反随着次数越用越多，只会更加觉得反感和恶心，最后丢掉的时候什么负罪感都不会有。我本来就是这种毫无感情的怪物，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对了对了，说到宠物，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本来是打算当作和好礼物送给你的，想着你应该会很喜欢，但是现在恐怕也用不上了，不过还是希望你能看一看。”
说着，她将手伸进口袋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个系着丝带的方形礼盒，尺寸比魔方要大一圈，原本黄白色的盒身沾着带血的指纹。
白雪把盒子放在桌面上，轻轻拉开丝带，将盖子揭开，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来看看，很可爱吧～”
狭小的盒子中，放着一颗毛发杂乱，紧闭双眼的猫头，从这熟悉的花色来看，这大概就是小禾吧，难怪店长今天说到处都找不到它。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它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恐表情，想必死前也遭受了不少的痛苦吧，何歌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刚才吃的东西仿佛要控制不住地呕吐出来。
“啪嗒”
身旁突然响起陶瓷碎掉的声音，脚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和潮湿感，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歌慢慢地转头，脸色惨白的店长此时正站在身旁，她手中的餐盘空空如也，地面上洒满了瓷杯的碎片，滚烫的咖啡同样也溅到了她的脚上，但她看起来却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上那颗猫头。
“没事吧店长？”何歌连忙上前搀扶着她。
“哎呀哎呀，原来你是因为另寻了新欢才对我这么冷酷的啊，哈哈哈哈哈也是呢，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女孩子多可爱啊，比我这种下流的货色可强得多了，因为这种对比，所以你才会这么残忍的对待我吧？明白明白。”白雪笑吟吟地拍着手，掌心的伤口触碰发出恶心的啪唧声，“嘻嘻，不过呢，你就这么确定她和你想象中一样的完美吗？太天真了吧，明明有我这个例子摆着前面，你还是不懂得引以为鉴吗，真是个头脑简单的白痴啊，你怀里抱着的那个女人虽然表面上清纯，但谁知道她私底下又和多少男人睡过呢？可别被虚伪的表面现象和谎言欺骗了……”
“你给我闭嘴！”何歌朝她怒吼。
他安慰地拍了拍店长的肩膀，随后将那个礼盒的盖子合上，满脸嫌弃地把盒子丢还回去。
“不喜欢吗？真——伤心，人家可是精心挑选好久，费了很多功夫特意为你准备的诶，你就这样对待我的心意吗？”
何歌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伸手指向门口，冷冷地开口。
“滚出去。”
“咦？”白雪用食指抵着下唇，装傻地眨了眨眼。
“听不懂人话是吗？我叫你滚出去！”他猛地捶向桌面，桌上的餐盘都被砸的跳起，“我不想再看见你，马上给我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难堪的沉默持续了数十秒，不，也可能是几个世纪。
白雪面如死灰地从位置上站起，夸张地甩着裙摆与袖子转身，在其他食客诧异的目光中，脚步踉跄地走向门口。血水从她的伤口渗出，滴落在地面，飞溅开来，不断开出猩红的花朵，如同佛陀出世时的步步生莲。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她突然旁若无人地哼起旋律耳熟的歌谣，行至挂着洋伞的伞架前。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歌声无比空灵婉转，却带着深深的哀怨。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请代我向住在那儿的一个人问好）”
轻轻伸手，取下洋伞，将其转了一圈后撑开，优雅地架在肩膀。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他曾经是我的挚爱）”
推开店门，铃声响起，灰色的阳光照射进来。
她缓缓回头，仿佛川剧变脸般的，瞬间换上了一副狰狞无比的表情，嚅动着带血的双唇，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你给我等着！”
随后，再次藏进了的洋伞制造的阴影中，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个黯然神伤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