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轻轻飘动起来，似乎有阵微风从没合紧的窗户缝隙吹入，让病房内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
“你在胡说什么。”何歌不甘地反驳道，“如果德洛丽丝不存在，那我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我早就说过了，你从根本上搞错了这件事的问题所在，所以才会在错误的方向上越陷越深，造成这种无法挽回的后果。”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就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吸血鬼，我遭受的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别激动，你现在还受着伤呢。”林雨不紧不慢地捋了捋遮挡视线的发丝，“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你解释清楚，所以你安心听好就是了。”
“难道你已经知道所有事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因为还有几个问题得亲自问过你之后才能明白。”
何歌感觉到她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眼神看着自己。
“比如，你之前对我讲述经历的时候，隐瞒了你们曾经一起插手过莲台庙杀人案这件事吧？”没等何歌回答，林雨又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她的心中似乎早已有了答案，“如果你一开始就把事情全部告诉我，说不定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结果了。唉——算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怎么纠结也改变不了，所以为了弥补过去的罪孽，请尽可能详细地把你们插手莲台庙杀人案的经过说出来吧！”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次何歌毫无保留将自己遇见德洛丽丝那天起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述了一遍，林雨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听着，时不时扶着下巴轻轻点头。
“……那之后我昏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了。”
“原来如此。”
“所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请赶快告诉我吧！”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还以为你自己早就知道了，没想到竟然还在自欺欺人呢。”林雨冷漠地说出他最不愿听见的那句话，“事件的真相就是，世界上没有什么吸血鬼，而你只是个患上妄想症的凶恶连环杀人狂，仅此而已。”
见何歌仍然一脸诧异的样子，她摊着手，接着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呢，奇怪，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让你鬼迷心窍到了这种地步？我真是想不明白。”
“你说什么没有吸血鬼，这怎么可能啊！那你要怎么解释我们初次相遇的那晚，她随意挥了挥手就让壁灯爆炸了？这难道不是魔法吗？”
“为何你如此肯定这两件事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在我看来它们只是很普通的先后事件罢了，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碰巧’。”
“你说这是‘碰巧’？不可理喻！她刚一抬手，灯就随之爆炸，这世界上哪有这么碰巧的事情？”
“那么你觉得灯之所以爆炸，是由于她使用了魔法的原因吗？看来你受到习惯性期待的影响很深呢，不过对于你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你在说什么啊？”
“简单来说，就是你在试图依靠过往的经验来为自己所接触到的事物下达推测，为其附加上能让自己接受的解释，也就是为事情添加原因，哪怕这个原因实际上错到离谱，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为了让你听明白，我举个例子吧。假设台球桌上有一黑一白两个静止的球，此时用球杆击打白球使其撞击在黑球上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黑球会被撞得移动起来啊。”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
“因为球被撞了，所以才会移动，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
“所以说我想听听你的理由，为什么你如此坚信这两件事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呢？”
“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初中都没毕业啊？”听到她提出这种近乎弱智的问题，何歌不由得眨了眨眼，“这不是很简单的物理常识吗？黑球没被撞击之前，因为受到惯性的影响而保持着静止状态，受到来自白球的撞击后，外部施加的动力大于惯性，从而打破了静止状态，黑球也随之移动起来。”
“说得很好，那我再问得详细一点，你又怎么确定这个定律不是为了给事情找个合适理由而伪造的谎言呢？”
“你难道在怀疑牛顿吗？”
“唔——你又犯了诉诸权威的错误呢。”林雨满不在乎地捋着头发，“听好，虽然我不想也做不到从学术角度上反驳牛顿第一定律，但是你又真的切身经验过，并完全认可它吗？没有吧，你所经验过的无非就是见到许多次台球互相碰撞的场面，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两球之间互相碰撞必定会移动的认识，也就是说，仅仅是经验论的认识而已。”
“那又怎么样？通过每次发生的事情来总结规律，并得出结论，这不是人类从古至今一贯的做法吗？”
“那么你认为这样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吗？”
“当然。”
“那好，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只农场里的火鸡，它发现只要有人类进入农场，自己就会获得食物，久而久之，它根据这个现象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就是人类出现代表自己会获得食物。你觉得这个想法有没有问题？”
“没有，换作是我也会那样想。”
“可是某一天，人类再次走进农场时，带来的却不是食物，而是一把锋利的刀，他割断了火鸡的脖子，将其做成了感恩节的晚餐。”
何歌瞬间沉默不语。
“所以呢，即使一件事总是紧随着另一件事发生，也并不能代表它们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妄下定论往往是迷信的开端，就像星期五晚上遇见黑猫与你几天后的倒霉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出于心理作用将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强行联系在一起罢了。同样的，那个壁灯之所以爆炸也不是因为什么魔法，只是‘碰巧’而已。”
“那她又怎么能确定灯会在那个时候正好爆炸呢？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件事，我当时肯定不搭理她转身就走了。”
“我想这件事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吧。当时她只是想吓吓你，没想到那个壁灯就正好因为某种原因爆炸了，于是她将计就计，将其说归咎于自己的魔法，而你也随之深信不疑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偶然’，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正是如此。”
何歌无奈地苦笑了一声，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竟然会遇见这么巧的事情，只能说是神的旨意了。”
“又来了，都说过多少次了，无论遇不遇见这件事，都和神之类的东西没有关系！你这家伙就是听不进去啊。”林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可是……她后来对我说了那么多关于吸血鬼的事情，我怎么听都不像假的。”
“哦，你指的该不会是关于血族起源，以及吸血鬼戒律之类的那些事吧？”
何歌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你好呢？竟然会相信这种东西。先不提该隐的故事，她之后说的那些关于戒律的内容圣经上并没有记载吧？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确实是这样，但吸血鬼内部流传的条文圣经里没有记载也很正常吧？”
“什么吸血鬼内部的条文，那些东西只是出自一本叫做诺德之书（The book of Nod）的TRPG小说而已啊，这本书传入国内网络之后被煞有介事的宣传成什么血族圣经，她那些所谓的吸血鬼知识恐怕也是看了书里的内容才了解到的吧。不得不说，这本书写的确很有水准，其中一些句子拿出来唬人还是很有效果的，比如她嘴里念叨的那段诗句，看你这副被骗得团团转的样子就知道效果如何了。”
“那她描述的遭遇呢？关于她是如何辗转来到红同的那些往事，难道也是谎言吗？”
林雨双手抱胸，默默地看着他，这样的话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前几年不是有个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吗？俄罗斯乡下的一个小孩自称来自火星，并且描述了自己先前在火星的生活，还对未来做出了许多预言，说得同样绘声绘色的，如果被你遇见，恐怕也会深信不疑吧。还有其他的什么未来人啊，地底人啊，超古代人类什么的，也都是一个道理，他们那些所谓的经历不过是幻想或者胡编乱造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何歌的脑袋深陷在病床柔软的枕头里，紧闭着干涩的嘴唇一言不发，内心里似乎有某样东西被摧毁殆尽。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还在纠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半晌后，他转过头，看着林雨的眼睛，“如果你说的是真相，那为什么我杀掉她（德洛丽丝）之后，她又一次站在我眼前了呢？”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林雨露出平静的笑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缓缓打开，“请允许我为你讲个故事吧。”
之后，没等何歌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轻声念起笔记本上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