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倒影般的往事(5)

作者:周木野子 更新时间:2024/7/15 21:50:38 字数:3373

2008年10月10日

因为实在没地方可去,我便在男人的事务所里住了下来。

相处数日之后,我才得知这家伙的真名其实叫做张友崇,独自一人住在单身公寓里,做着可疑至极的工作,虽然他对我宣称自己是侦探,但其实都在帮人完成跟踪或者偷拍的工作,一看见警察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根本就像做贼一样,和我在书中看到的侦探形象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啊。

每当我这样对他发牢骚的时候,张友崇总是抓住这个机会对我科普那些什么侦探的知识,真烦人。不过,虽然听的耳朵都快长茧了,但久而久之,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也开始对这东西产生了兴趣,没有委托的时候,就和他一起到市立图书馆里找侦探小说或是吸血鬼相关的书籍来看。

在安静整洁的环境下不受打扰地阅读,曾几何时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抚摸着手中书页,我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试图驱散这幸福感给我带来的不安。

2008年12月24日

圣诞节前夕,我和张友崇完成了一起久违的大案子,拍到了本市一名富商妻子外遇的照片,获得了整整三万块的酬劳。

交完房租水电,购置生活用品之后,还剩下很多,于是,我们决定去商场逛一逛。

虽然南州不算什么大都市,但购物中心却建造的有模有样,占地面积非常大,张友崇带着我在各色店铺前逛了很久,直到腿脚酸痛都没走完一圈。最后在一家装潢古典的服装店前停下了脚步。

“这种店铺的衣服应该很贵吧?”

当我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时,他一把将我拉进了店里,来到橱柜旁那个穿着黑色哥特式洋装的模特儿面前。

“这是……”我胆怯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模特儿的裙摆,错不了,这条裙子就是书中的同款,和扉页的插图一模一样。

“你应该很喜欢吧?”他低头观察着我的表情,“看在你这些天帮了我很多忙的份上,就当圣诞礼物送给你了。”

没等我做出回答,他就叫导购员将衣服装了起来。

回到事务所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在浴室里换好了衣服,缓缓走进客厅。

“那个……感觉怎么样?”

他摸着下巴看了许久,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把系着丝带的洋伞,递给了我。

“不错不错,这样才对嘛。”他开心地鼓起掌来,笑着说道,“你把伞柄拔出来试试。”

我遵照他的指示,握住伞柄将其抽出,随着“唰”的摩擦声响起,一把细长的直剑被拔了出来,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这个设计也和书中描述的如出一辙。

“你这家伙,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这东西很危险诶。”我心脏怦怦直跳,小心地将剑身插回伞中。

“平时不要拔出来就好了,关键的时候它可是能当救命武器……”

我突然抱住了他,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虽然还是有点抗拒,但至少这次没有产生之前那种发自内心的反胃感了,或许这就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吧。

经过这个夜晚,我与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2009年10月21日 阴转大雨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与张友崇在那间小小的事务所中生活着,替委托人解决各种事件,虽然收入不高,但这种自由而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对我而言简直如同天堂。渐渐地,我似乎忘记了过去那些噩梦般的回忆,也忘记了自己对幸福的恐惧感,虽然还是喜欢穿着那件洋装出门,但我也很少再用吸血鬼的身份来当做心灵的保护壳了,如果能继续下去的话,或许我还有机会再次成为人类也说不定。

但厄运却不会因为遗忘而远去,它最终还是缠上了我。

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个日子,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阴天,一场暴雨即将降临在南州市。

一大清早,事务所的宁静便被急切的门铃声打破了,张友崇连忙套上睡袍,前去接待,而懒得换衣服的我则是静静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谈话。

从他们俩严肃的语气中,我察觉到了某些异样,于是,我悄悄来到卧室门边,从缝隙向外偷窥。委托人是个穿着黑色西服,留着短发的中年人,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与张友崇交谈着,从我听到的内容来看,似乎他打算委托张友崇去偷拍毒贩的交易现场。

南州市位于东南亚边境地区,暗中活动的毒贩非常猖獗。

两人谈妥之后,委托人便起身告辞了,见他离开以后,我立即推开了门。他看到我之后也吃了一惊。

“你都,听到了吗?”

“不要去!”我无视了他,含着眼泪请求道,“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生活又要出现变故吗?不要,我讨厌这种感觉。潜藏在心底的那些想要遗忘的记忆不合时宜地一股脑涌现出来,把我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用担心。”他向我走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别忘了,我可是硬汉,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白痴。

我生气地别过脑袋,不去看他。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突然转身,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档案袋,放在桌面上,“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请你把这份文件交给红同市一个叫冯国瑜的律师,他是我的老朋友,会收留你的。”

“你自己去给啊,笨蛋!”我再也忍受不住地大喊道,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跑出了事务所。身后传来了呼喊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追出来,也许是想让我独自冷静吧。

我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记得第一次来南州的时候也是十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我裹着外套,找了家奶茶店坐了下来。

透过窗户,我一边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一边喝着热奶茶,试图让身体暖和起来。

记得那个委托人曾经说过,今晚的交易地点会在郊外的废弃库房,我暗下了决心,必须赶到那里阻止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傍晚时,我立即打车前往了市郊。

我在很远的地方下了车,悄悄走近面前的废弃库房,虽然周围拉着铁丝网,但仍有许多的破洞可以从中穿过。为了防止被发现,我只好弓着身体前进,打开手机依靠屏幕微弱的光线照明。

很快,面前出现了几个巨大的建筑物,那应该就是库房了。在库房前的一小块空地上,站着十余个手持武器的人影,停着三辆面包车。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但距离太远,我根本听不清。

这就是那个委托人所说的毒贩吗?借着库房墙壁上挂着的灯,我才勉强能看清为首的那个男人,他身材高大壮硕,脸上刻着一道很有辨识度的纹身。此时,那个男人正打开一个旅行箱,仔细地朝里面观望,似乎是在验货。

张友崇又在什么地方呢?

我躲在一个旧集装箱后面,焦急地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难道他还没来吗?

突然脚边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我低头用手机屏幕的光照去,一条滑溜溜的青蛇从我脚步快速经过,我当即被吓的失去了意识,不小心叫了起来,虽然在注意到后立即捂住了嘴巴,但似乎还是引起了那些家伙的注意。

心脏像快要冲出胸膛似的疯狂跳动着,我呆站在原地,无力地看着那些人朝我现在所躲的方向走来。

完了,这次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一时间,过往的事情犹如走马灯般浮现,在我彻底放弃希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跳了出来,那件军绿色的夹克和宽阔的背影我再熟悉不过。与初次见面时一样,张友崇再次挡在了我的面前。

发现他之后,那些家伙一窝蜂地涌了上去,他们可不像普通的小混混那样心慈手软,没等张友崇解释,只是看见了他脖子上的相机就挥舞着手中的刀刃向他砍去,虽然他尽力躲闪但最终还是身中数刀,倒地不起。

亲眼目睹了这惨烈的过程,我双脚发软,虚弱的跪在地上,裸露的膝盖被地面的碎石刮破,血迹斑斑。

是我杀了他,没错,如果不是我来这地方捣乱的话,他根本不会暴露踪迹,也不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又一次毁掉了自己的一切,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确认张友崇不再动弹以后,那些家伙将相机从他的尸体上取了下来,砸的粉碎,然后,似乎还不解恨地再次挥刀砍下,残酷而单调的剁肉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夜空中。

谁都好,快来救救他吧。

我无力地在心中祈求着,但无论是神、撒旦还是该隐都没有出现。

那些家伙终于发泄完怒气后,驾车扬长而去,直到车灯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我才战战兢兢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向尸体走去。

那堆碎块,已经不能称为人类了,只是一堆由肌肉组织、骨头和内脏组成的垃圾,如果说保持完整形态下还能称为尸体的话,眼前的这堆烂肉就是毫无疑问的厨余垃圾。我抬头看着被黑幕笼罩,黯淡无光的夜空,突然感觉到脸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一滴、两滴,无数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暴雨顷刻间降临了。

心中绷紧到极致的弦猝然断裂。

我发狂仰头大笑着,趴在那堆烂肉中间,找到躯干的部分,咬住脖子,**着还算温热的血浆,血液混合着雨水流入口中,我一刻不停地吞咽,直到胃里传来阵阵恶心感才停下动作,仰面朝天躺在血肉与骨头铺陈的地面上,任凭雨水冲刷身上的血迹,眼角滑落一道血痕。

人类真是脆弱、无用、又残忍的生物,我再次深刻的感受到了《吸血鬼侦探》中所提到的这点,对人类(自己)的憎恨到达了极致。

从此刻开始,打破禁忌(杀人)的我彻底丧失了人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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