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让女孩子先开口搭讪是很不绅士的行为吧。”幽怨的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带着些许不解,塔纳托斯转过头去,用他那两只空洞的眼眶看向了刚才说话的少女。
“你知道吗?从刚才上船以来,我都在等着你向我搭话。”她说着,脸上似乎带着愠怒。
随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塔纳托斯觉得,还挺漂亮,至少从人类的审美看来,是这样吧。
红黑相间的巫女服饰,一头樱粉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两缕发丝调皮地落到胸前,而两条雪白的大腿从其下方开叉处露出来,展现出了诱人的绝对领域。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向了自己。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几丝红晕。
没从她身上看到致命的伤口,想必应该猝死或心脏病吧。塔纳托斯想着。
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渡过了好几个猝死的年轻人了。
当然,也混有几个老人吧。
“你是怎么死的?”从沙哑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他倒是不介意和对方聊聊。
毕竟,就算是神,也同样会孤独的。
也许是终于听到他说话了吧,少女显得有些开心,迈着小巧的步伐,站到了塔纳托斯的旁边。
“我还以为骷髅人是不能发出音节的呢。”站在船头,她看向塔纳托斯,像是在打量某种珍惜动物。
“我会说话,还有,我不叫骷髅人。”纠正了她的错误后,塔纳托斯看像了前方。
此时已经能够看到薄雾中那岸边指引方向的幽绿冥灯了,想必,再有一会儿,他就能结束这一趟了吧。
“那你可以吃东西吗?”她的声音又响起在了一侧。
低下头去,,看向了她,塔纳托斯感到有些奇怪,“你一点儿都不害怕我?”
“为什么要害怕呢?”她说着,还大胆地用手指戳了戳对方裸露在外的肋骨。
“你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会从这里一路往下,然后原封不动地再掉出来吧?”
看着他那近三米的骨架,少女显得有些好奇和高兴。
“我又不像凡人一样,需要索取食物。”一边说着,塔纳托斯又开始了每日必备的工作。
从黑袍下掏出了一把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的污染灵魂,他将它们尽数撒进了冥河里,不一会儿,幽绿色的河面下便出现了一群发着幽光的冥鱼。
蹲下了身子,他用指骨轻轻地摸了摸它们向自己示好的尾骨,然后坐在了船沿上,默默地看它们。
将头探出水面,它们小心翼翼地进食着为数不多的灵魂,不争不抢。可看到这,塔纳托斯感到有些难过。
自从那场大战以后,大量被污染的灵魂都被用于修复冥界了。
只是苦了这些冥鱼了,明明它们才是安抚冥河的最大功臣。
“你这是在难过吗?”少女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坐在了船沿上,两双小脚随意摆动着,在冥河平静的河面上,点起了阵阵涟漪。
塔纳托斯回过了头,疑惑的看向她,正好迎上了她那双漂亮的眸子,蓝色的瞳孔,很漂亮。
“它们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他掬起一捧河水,看向了手中那条冒着幽绿微光的小家伙。它也歪着头,打量着自己,尾部的骨头摆动着,似乎对他很好奇。
但毕竟没有血肉,河水很快便从他的指骨间流去了。
塔纳托斯轻轻地,又将它送回了冥河。
“为什么这样说呢?”少女眨动着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的样子,就像刚刚的那只冥鱼一样。
“快靠岸了,准备下船吧。”略过她的话,微躬着身子,塔纳托斯扶住了岸旁迎来的幽冥树那干枯的枝条,将船稳稳地停在了岸旁的栈桥旁。
“走吧,去迎接你的下一个人生。”下了船,他用纤绳,将船头系在了桥栏上后,向着还坐在船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催促了一声。
听到对方的催促,她慢条斯理地下了船,丝毫没有之前往生之人的激动。
面对未知的新人生,她似乎并不感兴趣。
虽然有些奇怪,但塔纳托斯也没有多想,毕竟他渡过的人太多了,偶尔出现几个怪人,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不是来往生的哦。”少女歪过头,对着塔纳托斯笑了笑。
“但我可没有什么能安排给你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一把长刀就被少女瞬间抽出,然后架在了他的喉骨处。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甚至直到被刀架住的时候,塔纳托斯才发现了她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
“带我去安息泉,拒绝的话,骷髅先生可是会死的哦。”少女依旧笑着,然后用另一只手攀上了他脊柱的上一根骨头。
咔嚓一声的脆响,她便将之掰断。
只一瞬间,本来早已被忘却了的痛苦便袭满了塔纳托斯的全身。
原来,痛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吗?
塔纳托斯被痛苦折磨得想要跌坐在地上,但少女却抓住他了的头颅。
“带路吧。”笑容不减,似乎刚才的事未曾发生过一样。
太久没感受过痛苦了,过了好一会儿,塔纳托斯才缓了过来。
理智重回大脑,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女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
那是一股扭曲中夹杂着暴虐的气息,只是沾染了一丝,就会让人升起绝望的念头。
不会错的,虽然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很久了,但他依旧清晰地记得这种气息——邪神
冥界,似乎又要变天了。
塔纳托斯想着,只得在前方带起了路。
她的气息很强,比起上次大战的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了对付上次那位邪神,前代冥神都陨落了。而他自己也在那次大战中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现在,他的力量已经十不存一,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被新任冥神排挤到摆渡人的位置上。
少女似乎嫌对方走的太慢了,将那把浸满了邪神气息的长刀,更加贴近塔纳托斯的喉骨。
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你别想着那群老家伙会来帮你,毕竟,你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她说着,然后拿出了一把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钥匙。塔纳托斯看向了那把钥匙,心沉到了谷底,虽然,他并没有心脏。
她手中的东西,是冥神权利的象征,当然,它还有个鲜有人知的作用——安息泉的钥匙
“你怎么拿到这把钥匙的?”带着复杂的情绪,塔纳托斯询问到,只希望不要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她能不声不响地就除掉冥神的话,那就算他拼了命,也阻止不了对方的步伐吧。
“哈迪斯亲手献给我的,怎么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戏谑。
塔纳托斯攥紧了拳头,感受到了被背叛的愤怒,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也许是孤独太久了,他竟被她的一句话就乱了阵脚。
如果这真是冥神给她的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安息泉的位置,还需要自己带路吗?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怎么得到这把钥匙的,但我还是奉劝你不要打安息泉的主意,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的。”
爆发出积蓄已久的力量,塔纳托斯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土丘上。握住空中凝实的黑色权杖,他用冒着幽绿色火焰的空洞眼眶,看向了少女。
一边警惕着她,他开始构建符文,准备立即传送回冥府。而释放出全部的气息,也化为了一道结界,将他自己保护在内。
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却并不打算阻止面前塔纳托斯的动作,只是站在结界外,歪着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一般。
她是有恃无恐还是说她的话都是真的?
虽然心里出现了不妙的想法,但塔纳托斯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只要回到冥府搬救兵,那一切就都解决了。
随着最后一个符号落下,那原本死寂的冥土开始与法阵共鸣缓缓流动起来,就像是沙漠中流沙所形成的漩涡一般,只不过,是淡灰色的。
塔纳托斯走进了漩涡之中,等待着被拉回冥府。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女,她此时正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这边。
突然间,脚下的漩涡停止了流动,流动的冥土重归平坦,化为了死寂。
和冥府的连接被切断了,塔纳托斯只觉一阵错愕,因为切断我连接的,正是现任冥神——哈迪斯
他,被冥府放逐了。
“我不理解,既然哈迪斯已经把安息泉的钥匙都交给你了,你却还需要我带路。”
被一股悲凉的情绪笼罩,塔纳托斯没想到,作为在冥界诞生的神明的他,有一天竟然会被放逐。
少女走上前来,手一挥便破坏了结界,然后仰着头,看向了比她高出近一倍身高的塔纳托斯。
“因为,我只是想和你散个步。”她说着,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或者说,从他见到少女起,她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我一个破撑船的,何德何能啊。”塔纳托斯自嘲地笑着,整个身子的骨架都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想到,曾经身为死亡化身的死神,现在也会这么落魄。”
“现在步也散了,我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他说着,然后将陪着自己走过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朋友插在了地上。
多好的碑啊。
塔纳托斯轻轻抚摸过了银白色的镰刃,“活太久了,我也确实有些累了,麻烦你等会儿,就把我葬在这片土地上吧。”
一边说着,他坐下身子,想要靠在镰柄上。但,却意外被拦了下来。
面前的少女抓住了他黑袍的领口,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她又开口了,只不过,这次并没有笑。
“你是我的,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恶狠狠地说着,她的身上开始涌现出邪神的力量。
塔纳托斯感受到那令人厌恶的气息,本能地想要远离,但却被她掐住了脊柱。
她向前迈出了一步,只一瞬间,他眼前的场景便迅速转换。
被丢在了地上,塔纳托斯抬起头,只见清澈的泉水在不远处静静流淌,而周围的冥土上,还生长着各种植物,有花,有草,也有树。一眼看去,让人难以想象这里属于冥界的一部分。
这里就是安息泉。
眼见少女已经走到了泉水旁,他连忙站起了身。
“快住手,这是污染灵魂安息的地方,你这样做的话,它们会饱受痛苦的!”
听到他的话,少女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塔纳托斯想要去阻拦,但却被几根扭曲的触手给束缚住了。
她回过了头,看向了他。
“可我是邪神,不是吗?”
说完,她手中长刀一挥,磅礴的力量便将水面斩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而一些原本在泉底沉睡的污染灵魂,也被这一刀砍成了两半,化作了黑色烟气消散。
见她向着泉底走去,塔纳托斯连忙唤回镰刀,斩断了触手,追上前去。
来到岸边,他向下望去,对方已经走到了泉眼处,拿出了那把钥匙。
安息泉决不能落到邪神手里!来不及多想,塔纳托斯闪身朝着她的背后连续竖劈了好几刀。
附加着死亡气息的刀芒如黑色的流星般疾驰而去。
四周的空间因承受不住重压,开始向内坍塌,然后又因为刀芒的远去,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
膨的一声巨响,刀芒被她用触手给尽数拦下,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不妙!十分不妙!看着她马上就要将钥匙送进泉眼,塔纳托斯只能忍受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拔下了自己的一段脊柱。
掷出,它在空中化为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颅,然后朝着眼前的少女疾驰而去。
上面带有完整的死亡权柄,他有自信,这一击起码可以将她重伤。
死亡的力量穿过了她的身体,然后开始吞噬起她的生命力,但她却只是闷哼了一声,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滞半分。
钥匙失去了束缚,被重力拉入了泉眼。只是几息时间,泉水就像是退潮般快速流向泉眼处。
看到眼前的一切,塔纳托斯想要向前阻拦,可刚才强行动用了权柄的力量,他现在连移动半分身子都做不到。
泉水减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凝聚成了一粒小小的水珠,而干涸的泉床上,也开始陆续响起了哀嚎的声音。
残破的灵魂们因这一变故苏醒了过来,在泉底不停地扭动,试图减少灵魂被侵蚀的痛苦,但却都是徒然。
它们都是被污染的灵魂,既无法被净化,也不能再进入轮回。
原本,它们能够在安息泉中迎来平静的消逝,可现在……
“现在的话,你就还愁不够喂鱼吗?”她说着,脸上露出了笑意,似乎对此十分满意。
“冥鱼进食的都是它们消逝后残留的极小部分,可现在,它们分明还活着!”
“活着?你不会不知道哈迪斯已经把它们当做商品交易了吧。”
她说着,将凝聚成水珠的安息泉装入了一个瓷瓶,然后无视周围痛苦的哀嚎,走到了塔纳托斯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他低下头和她对视。
“字面上的意思啰。”她蹲下身子,抓起了一把冥土,揉搓着,默默地看着它们从手中散落。
“还不明白吗,你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了。现在,你在这世上,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她如此说到,声音中莫名带上了哀伤。
“亲人?可笑,我是伴着死亡出生的神袛,怎么可能会有亲人。”
对于她的话,塔纳托斯十分不屑。
少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直了身子,然后打开了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门。
拉住对方的指骨,她回过头看向了塔纳托斯,目光温和,就连她的声音,也带上了温柔。
“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