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沐川，快醒醒！主任过来了！”来自后背的一阵重推，猛然将他从混沌的晕厥之中惊醒。急促的呼吸声在刹那间静谧的教室里回荡，宛如石头投入湖水后的涟漪，震耳欲聋。这声音充满了紧张与不安，就像一个刚从溺水边缘挣扎回来的人，心中仍残留着惊魂未定的余波。
他的眼角不经意间扫过门后，那个瘦高身影仿佛正鬼祟地窥探，他的脸色永远保持着那种深沉的皱褶，眉宇间的紧张如同刻痕般明显。那双无需怒火便能威慑人心的锐利眼神，让人不禁从灵魂深处萌生出一阵颤栗的恐惧。
沐川连忙强压下那股尚在喉头翻腾的惊慌，毕竟眼前之人可是年级教导主任，手中掌控着决定一整个年纪学生命运的处分大权，对学生来说，他仿佛有种血脉相连般的威压。
只需要留下一句堪称经典的“我在办公室里就听你们的声音，整个年纪就你们班最吵。”随后再不慌不忙地那张紧握于手中的考核表上轻轻落下了一笔，却会给所有人心中滑下一道沉重阴影。
好吧，可以预见，待会儿班主任回来时，他们免不了要遭受一番臭骂。他们的班主任是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原本就对琐事并不耐烦，却因学校的老师紧缺，被迫安排接手当了他们这个理科班的班主任，在第一次接手的时候就跟他们打过预告：奉劝他们最好低调一点，如果领导让他不舒服，他就让他们都不舒服。
偷眼确认过那男人已经离去，一句从后排靠边上的珂锵有力的嘀咕蹦出：“这阴阳人真nmsb，真当老子怕他啊，md，等毕业后保准趁黑套他麻袋…”，犹如是导火索，再一次引爆了后半个班级的情绪。
“杰哥牛啊，现在就上，tmd，我看他老不爽了，让他看看我杰哥的实力。”
“sb，现在你自己搞去，我才不去。”
“杰哥别怂啊！杰哥一人造福全校呢。”
“tmd，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吗。”
…
口嗨，在这个年纪的男生里挺是常见，然而，当这群口无遮拦的少年聚在一起，他们的嬉笑怒骂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哄闹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宽敞的教室上方萦绕不绝，久久未曾消散
直到一声尖锐而有力的女声如雷霆般从前排响起，瞬间震住了后排那些正“低声”嬉笑交谈的人：
“你们几个还不够吗！都给我闭嘴！还有人还要学呢！”
该是说是迫于这种特别的魄力，至少确实是做到瞬间寂静。
沐川瞥了一眼身边的同学，脸上都写着无奈和畏惧，但眼中却闪烁着叛逆的火花。以至于整个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然而，沐川对这些琐事毫不挂心，毕竟在他们这个班级里，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也算是固定的舞台剧。相比之下，他更关注自身，手指不由自主地抚向刚才隐隐作痛的胸口，那感觉犹如被尖锐之物猛然刺透，令人窒息。
…
他是怎么从晚自习中度过的？这个问题竟让他一时语塞，仿佛那一整晚他并未进行任何实质性活动，只是静静地陷入了沉思的迷雾之中。
随着视野中的最后一盏灯熄灭，沐川地头靠上了柔枕头，他的思绪却依旧如纷乱的丝线，无法理清：
那个女声是谁，是真的，还是梦吗？还有那封信…
太多太多…
转过身来，他静静地倚向那面沉浸在暮色中的墙壁，或许是白日的安眠过于充沛，此刻的他异常清醒，无法沉入梦乡。于是，各种纷繁的思绪开始在脑海中萦绕，他试图一一将它们赶出思维的边界，然而，这些念头却如一台无法停止的录音机，不断地回放着那个女孩的声音，重复女孩的声音，让他无法真正冷静。
不仅思绪纷乱如麻，现实的境况更是让人难以承受。那寝室里连绵不绝的鼾声此起彼伏，仿佛不再是几台拖拉机在遥远的田野上耕耘，而是置身于一台台巨型行星发动机的轰鸣之中，震耳欲聋，隆隆作响。每一记轰鸣都如同精准地落在沐川那脆弱而敏感神经上的炸裂声，无处可逃。
哦，还有一位在沉睡中磨牙，另一位则说着梦话，这个小小的寝室在某种意义上可谓五脏六腑一应俱全，只是这完美的室友匹配机制，偏偏遗漏了他。
面枕而趴下，那震耳欲聋的噪音仿佛能穿透一切屏障。他紧闭上眼睛，尽力寻找一片宁静的天地，却只能看见自己在梦境中被呼噜声、磨牙声和梦话牵引，像一艘无法靠岸的小船，在混乱的海洋中摇摆不定，而那彼岸的晨雾中的是一个女孩的虚影。
无果。
好吧，这下他确定是真的睡不着了。
时间似乎是一分一秒的在嘀嗒的闹钟中流逝着。
长时间才艰难翻动一次身体，意图舒适地平躺，却猛然察觉膨胀的肺部仿佛遭遇了猛烈的重击，引发了一阵极度的不适，那感觉近乎窒息，如同氧气被无情剥夺的绝望。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顺着胸口滑动缓缓探寻至那心脏剧烈跳动之处，每一次扑通扑通的悸动都震耳欲聋，像是下一刻似乎就要破膛而出。
他被无形的恐惧攥紧，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冰瀑般从脊椎一路攀升，直冲天灵盖。他竭力搜寻着近期是否曾经历剧烈运动或是意外伤害的片段，然而，记忆的画板上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白。
双目圆瞪出，汗水沿着鬓角悄无声息地滚落，打湿了枕头。那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仿佛有个无形的巨兽在胸腔内咆哮，每跳动一次，都在挑战他的神经极限。他试图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恐慌，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怎么也无法填充那空洞的肺部。
他的目光只能定格在黑暗中，试图寻找一丝安慰，却只能看到无边的阴影在眼前舞动。每一声心跳都如同重锤击打在他的神经上。他尝试坐起，但身体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警告他现在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痛苦而扭动的手指紧紧抓住顺手的铁杆，他闭上眼睛，试图通过冥想来平静自己，但那狂乱的心跳声却像海浪般汹涌，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意识。
“哈呼…哈呼…”
那一分钟，对他来说，几乎将他的意识推向了崩溃的边缘，直到床头那枚闹钟发出一阵清脆而刺耳的齿轮声响，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剑。那场宛如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幻觉才缓缓地、带着锥心的痛感消退。
他的意识再度是回到现实，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抚过刚才用来支撑衣架的实心铁杆，赫然多出了四个深深的手印，清晰可见。
这是人类可以做到了嘛…
不对…不对不对！
他的手像是触电一般弹回，颤巍着，却好似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在那手背的肌肤下窥见了几条脉络般的痕迹，它们闪烁着宛如星尘般的微弱荧光。
接连遭遇怪事的他不能在接受自己在这么躺着，强迫着身体坐起，目光扫过窗外那已消失的电筒光芒，悄声步入阳台。面对着靠在墙角的落地镜，扒开胸口的衣物，任由朦胧的月光洒下，微弱的光亮照射在他那部位。
镜子的冷光映照出胸口上一个形状怪异的肿块，表面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仿佛被烙印了一个无形的印记，其中一道细小的红色裂伤若隐若现，像是某种生物在其中蠕动着。他惊恐地朝着身后猛然一退。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胸口上，他这是生什么病嘛！还是说是自己看花了嘛？
惊慌加速了心跳，那心脏的鼓动如战鼓般疯狂，每一次撞击，那如同血液流淌着的殷红色就会随之闪烁一次，好像它就是和自己捆绑起的生命体。
【果然…还是不够稳定嘛…】
说的就是这个！正是附着他身上的那个诡异之物！沐川盯着那个令人骇然的肿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对，对！
要去见那个女孩，她绝对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
时间的流逝显得异常缓慢，对于此刻内心极度焦躁的沐川来说更是如此。他不自主地轻抚着胸口的肿块，期盼着频繁的触碰能奇迹般地让它逐渐消退。
然而，那突兀而丑陋的殷红心跳，无时无刻不在无情地提醒着他，它牢固地附着在他的胸膛，成为他无法摆脱的现实。
熬过一次绝望的沐川不想再体验下一次，再来一次那种的痛苦，他大概真的会疯了。
临近12点，连震耳欲聋的鼾声也渐渐沉寂下来，他缓步踩在光泽的地面上，生怕发出过大的声响。
看过宿舍那一眼昏暗望不见底的走廊，要是联想起一些恐怖故事，实际还是有些发怵，但现在的沐川只想着如何去解决胸口上的那块作呕的肿块。
脚下轻轻踩过冷硬的铁质踏板，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开来，这是老宿舍跟新宿舍之间设置的防火墙，同时也意味着再往前就是老宿舍楼。
这里的居住的是都是高一的学生。因为今年高一扩招，新宿舍分配的名额不够容纳所有的高一寄宿生，只能暂时让这栋旧宿舍发挥下退休前的最后作用。
而其高层并没有住人，空荡荡的，甚至连走廊的灯都没有开，莫名有股阴森的寒凉。
沐川穿着拖鞋，依靠着从老旧宿舍半开放式走廊缝隙中洒入的皎洁月光，踏在未经瓷砖铺设的石灰地面上，拾级而上。映入眼帘的本应该是那扇曾经被粗犷的铁链紧紧锁闭的栅栏门，如今却赫然呈开启状态，那条铁链无力地瘫落拖在地。
他仔细检视了那条坚固的铁链，其端口并无明显的暴力破坏痕迹。当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嵌入到凹槽中，只听得一声悦耳的“咔嚓”轻响，宛如精密机械间的完美咬合，铁链已经是被牢固地锁死。
这锁是好的。
穿过栅栏门，那扇厚重的铁门已经是半掩着被打开，上面的锁也同样瞬间完好无损的，甚至没有任何的痕迹，就像是直接用钥匙打开的一般。
那么，现在那个女孩已经是在外头嘛？
沐川凝视着那道显著高出一截的门槛，它似乎在微妙地暗示他止步，仿佛是一道无形的界线，一旦跨越，就意味着再也无法重返曾经熟悉的生活，说实话，他有这么瞬间打起了退堂鼓。
当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催命一般的刺裂的幻疼似乎还在胸口发作。
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
而在天台上，那等待依旧的风声带来了一声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