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站着一群人,不少都是刘老爷家的短工,穿着短褂袖子,身着朴素。
刘老爷踱步到田锦家的门院前,看见风轻语,便是眼前一亮,轻咳了两声,而那一旁的神婆则是点头应是,搓着干瘪的鸡爪,便是绕着风轻语左右看了看。
“有事?”风轻语皱了皱眉,对于神婆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一脸奸笑,觉得有点恶心。
“哎呀,好生俊俏的小姑娘,倒是配了刘管事您,这脸蛋,旺夫啊。哎呀,这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这姑娘面相,跟刘管事你配一起,财源滚滚啊。”
神婆没理会风轻语,而是冲着刘管事笑道,那深壑的皱纹挤在一起,如同一朵菊花一般,少掉的牙齿更让风轻语一阵不适。
“哎呀,好好好。”
刘管事笑着拍着自己的肚皮,舔着脸凑到了风轻语身边,眼中的贪欲和丑恶的嘴脸,吓得风轻语朝后退了一步。
“哎呀,小娘子,别害怕,你也听到了这算命的老太太说得,你我天生绝配啊。”
看着那刘管事凑过来的嘴脸,风轻语有些厌恶的啧了一声。
心魔的阵阵靡音,更是在此时于其心中响起:看看你,居然被一个乡下的地主欺负,真窝囊啊!真窝囊啊!真窝囊啊!
“静心凝神,心魔磨得是你的道心,有的人走的是执念,有的人忘不了贪念,还有的人是一辈子的悔恨,而你...,你是迷茫,你要寻到,自己的心,走出自己的道途。”
青牛醇厚的声音在风轻语心底响起,让其识海一清。
“那我该怎么做?”
风轻语有些茫然的开口。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路,该由你自己走,又兴许,今朝杀个人,便知道了?”
杀人...。
风轻语沉默不语,过往蓝星上生活中的种种教导,深深的束缚着她,可当她回想起那天夜晚,那个手持砍刀的自己,那个被烛火拉长的黑色身影,风轻语心中,没来由生出一口恶气。
世人皆欺我良善,我便屠刀向世人!
既然此身此世已然不同,既然良善之人此世被人骑,那自己,便当那无法无天的大恶!做那万人敬仰的恶人!
今朝一念恶气起,自此握刀不回头!
杀人,当杀,自己可以不杀人,但不能不会杀人。
畏威而不怀德,小礼而无大义,只有血淋淋的教训,在此世,方才会让人敬畏。
脚下尸骨越多,世人便越惧我,越畏我,越怕我!
足下深池血海,诗人便越敬我,越尊我,越服我!
风轻语眼中的一切开始变了,那刘管事在风轻语眼中一点点扭曲便成了一个流着馋水的猪头,那鸡皮的神婆,化作了一只老迈的狐狸,笑得瘆人,那李癞痢变作了一只豺狼,眼中贪婪闪过。
念及此处,风轻语突然笑了,笑得笑颜如花:“既然这神婆说我与你绝配,那我便与刘管事你喜结良缘如何。”
“好好好,小娘子倒是有眼光,嫁我这方圆百里内,最有见识,最有钱权的刘某,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刘管事笑得合不拢嘴,本以为要招呼人们,直接抢走这小娘子,没想到这小娘子这么懂事,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但我好歹也是名门大家,虽然家里没落了,刘老爷你也得给我办的风风光光的。”
“好说,好说,都依你,都依你。”
刘管事心中当真是欢喜的紧,临走前还丢了一袋银子,扔在了李癞痢的手心。
“这是赏你的,有好人家,可别忘了再找我。”
刘管事心中畅快,随手丢了些赏钱,赏赐给了李癞痢,随后,带着手下的短工和神婆,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的府邸,想来,是去准备所谓的喜事了。
就是不知道这喜事的大红色,是那朱砂的大红,还是人血的赤红了!
看着刘管事带着他的手下和神婆离开了田锦的小院,风轻语不由得转头看向了那个还对着她色**的李癞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告诉他的?你想这么逼我?”
“我哪敢跟刘管事对着干啊。”
李癞痢贼笑道:“可你若是不想与他喜结连理,倒是可以来找我。”
“哦?你保得住我?打得过刘管事家那群短工?”
风轻语有些感兴趣的挑了挑眉,笑得更灿烂了。
“嘿,我那大哥,可是山中最大的马贼,你若是跟我去,也必然不会亏待你的。”
“是嘛,那我考虑考虑?”
风轻语笑了笑,留给了李癞痢一个浮想连篇的背影,回了田锦的屋内。
“轻语,你当真要嫁给刘管事吗?”
淳朴的农村少女凑到了风轻语跟前,满面愁容:“都怪那个李癞痢多嘴,不然刘管事也不会找上门来。”
风轻语对着田锦温和的笑了笑:“放心好了,我谁都不嫁,就算是道侣,那也是得由我娶过门才行。”
“轻语你又在说胡话了。”
憨厚的农村少女也想不通风轻语的心思,只道是风轻语又在说胡话。
风轻语轻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那把黯淡无光的砍刀,放在屋内的一处,目光一点点变得决绝和冰冷,了无温情,再回头,风轻语看到了自己脚下的尸山血海。
一个白发蓝眸的魔女,站在了无数的尸体之上,仰天长笑,带着快意,带着恩怨,带着独属于自己的...狂!
夜晚降临,一座破房子前,房内传来喧哗的人声,而远处的风轻语则是脚下生起一堆篝火,腰间别着那把砍刀,一只被她屠宰好的野兔,在篝火上滋滋冒油。
夜里的渔村,自然是极静的,那破屋里喧哗的人声,自然也是一声不漏的传入了风轻语的耳内。
“那白发的小娘皮倒是生的俊俏,给了那刘管事倒是可惜。”
“嗨呀,有甚么可惜的,若是那小娘皮真跟那刘管事好上了,那就让我带我大哥去那刘管事家里坐上一坐,不愁那胖子不把人交出来!”
这是李癞痢的声音,声音倒是洪亮好认,风轻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篝火上的烤肉出神。
自己当真要去杀人吗?
虽然李癞痢,刘管事这些人贪婪好色的嘴脸,自己极度厌恶,李癞痢甚至当初还差点强要田锦,但风轻语依旧心有念想,念一丝人的心善,念一缕人的仁慈。
但不远处,屋内依旧热火朝天,肆意地聊着。
“若是那小娘皮破了身呢?”
“破了身?那就让那刘管事拿头来见,分了他的家产,再到时候,就把那小娘皮给大伙分了,让大伙都好好玩玩。”
“好好好!不愧是大哥,什么时候都想着我们这群小弟,那个田锦我也觉得不错,到时候一块抓来。”
“好说好说!兄弟一场,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癞痢喝得很醉,笑声越发肆无忌惮,烛火倒映着他们的影子,拉长在了墙上,他们吃着肉喝着酒,如同一只只贪婪的财狼,咀嚼着他人的骨头。
风轻语心中最后一缕善念,被众泼皮的话语掐断,一个更大的黑影,笼罩在了破屋之上,如若魔神。
风轻语轻嚼慢咽的吃完了自己手上的兔肉,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鲛人宫殿内的存酒,仰头饮下,随后,深吐了一口气,勾起冷然的笑意。
肉强体魄,酒壮肝胆!
而此时,酒已入肚,怒气横生!
现在,提刀,杀人!
看着众泼皮们吃完酒肉,三三两两的离去,风轻语手中握着砍刀,跟在了李癞痢身后。
月色如霜,李癞痢先是屋外撒了泡尿,随后又去村中某个寡妇家门前,一阵拍门。
但门扉紧闭不开,就连烛火都没有点燃,显然是知道来的人是谁,而寡妇附近的人们,也是默契的没有点开烛火,无人理会。
风轻语心中又有所感,到底是怕了这恶人,农家汉子可受不得伤,不然赔了一季度的粮食,这日子就难过了。
在那一刻,风轻语终于体会到了人心莫测。
很多时候,她虽然想到了很多,但终究还是愿意去相信一些事,又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人心经不起测试,总是天真的觉得,绝大部分人,大抵都是好的。
但现在,她忽然有所感悟,天下的好人,是如此的稀少,以至于过往在蓝星上,出现那么一个,都会被歌颂赞扬。
世上有着善人,但也有着恶人,但是,世上绝大部分的人,绝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道精致的灰。
他们支持好人,是因为有着好人,他们能生活的更好,他们厌恶恶人,也只是因为恶人,会破坏他们的生活。
在没有好人和恶人的时候,他们往往算计的,便只有自己所能得到多少的利益。
皇室夺权,农夫争地,哪怕是云长清在看待世间一切的时候,都比自己拎得清。
真正能为了正义和善良付出一切的,乃至于生命的人,终究是少数人,哪怕是风轻语自己,也不过是那茫茫众生里,灰色的一员罢了。
她和所有人一样,双标着,刻薄着,贪婪着,宽于待己,严于律人,她做不到像那些为了救助他人,从而付出自己全部资产,乃至于生命的人一样高尚。
她也不过是和那些家族里的人一样,和那些斤斤计较的菜市场大妈一样,和那些对外刻薄,对内温和的老太太一样,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参杂着善与恶的普通人罢了。
她的善,到底可是善?
不...,不再是了。
风轻语嗤笑了一声,握住砍刀的手更紧了。
既然撕掉虚伪的伪装,那便舍去假意的善心,自此往后,我为大恶!
我!既是大恶!我!便是穷凶极恶!
李癞痢借着酒兴,说了许多污言秽语,狠狠地踹了几脚门,骂骂咧咧了一阵,引得村内犬声大吠,这才转身离去。
而屋内的寡妇心神稍安,透过门缝悄悄向着门外望去,便看到月光下,一记白发女子跟在李癞痢身后,那是田锦那小丫头救下来的姑娘,长得倒是漂亮。
可这大晚上,这姑娘不躲在家里,反而跟着这个李癞痢干什么?
寡妇心里甚是疑惑,却不料那白发姑娘突然扭头盯上了她,嘴角带笑,微微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发出一声嘘。
可那湛蓝的眸子里,却宛如凶兽,择人而噬。
寡妇当即吓了一跳,心中猛地一突,当即合上了房门,不在多看,但那双包含凶恶的眼神,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让她彻夜难眠,尽是噩梦。
风轻语跟在李癞痢身后,看着他走到了一处荒凉的地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脚步,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月光洒在风轻语银白色的长发上,更多了一份美感。
李癞痢听到身后脚步,也是转过身来,借着酒兴睁眼一看,顿时笑了,晃悠悠的朝着风轻语走来:“怎么?小娘子,改主意跟我走了?好啊!你现在跟我回屋,做上一场,明朝我就带你去那山上逍遥快活。”
听着李癞痢说得污言秽语,风轻语却笑了,只是眸子里不带有一丝情感,只有冷漠:“只怕是不行了。”
“什么不行?小娘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山中那大哥,嗨呀,我大哥虽为山贼,但早年得了一道修炼之法,嘿嘿,那可是迈入仙途了!”
李癞痢丝毫没有看清风轻语眼中的冷意,只是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想要跟风轻语一亲芳泽,甚至想要伸手,去搂住风轻语纤细的腰肢。
但下一刻,他只看到一把黯淡无光的砍刀朝他劈来。
顿时,酒意被吓醒了一大半,想要逃跑反抗,但却是手软脚软。
他寻常带着砍刀,也不过是吓吓村里那群汉子,打过几次群架,哪里经历过这般真正的生死一刻。
但风轻语可不一样,她可是在修罗秘境里真正死过一回的。
那时候的罗,可没有怜花惜玉,没有半点怜悯,而是把她给直接斩首了。
再加上之后杀了不少的妖兽,以至于在现在,风轻语真的动手杀人的时候,反而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吓得李癞痢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轻语挥舞着砍刀,一刀落下,劈在了他的弘骨之上。
剧烈的疼痛感让其痛苦的嘶喊出声,但风轻语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快意,看着李癞痢惧怕哀求的眼神,湛蓝的眸子里,却越发清冷,隐约之间,仿佛一个未来的白发女子,在她的眸子里浅吟轻笑。
风轻语再度抬手,皎洁的月光下,刀光血芒在不断的闪耀。
待到风轻语挥出最后一刀,狠狠地劈在了李癞痢的脑壳上,钝刀刀身没入半分,红的白的留了一地的时候,风轻语才缓缓缓过神来。
而倒在血泊里的李癞痢,则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浓厚的血腥味,在月光的照射下,反而显得有些清冷。
风轻语看着地上自己的杰作,闻着浓郁的血腥味,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但却还是强做镇定,抓着李癞痢的一只脚,把他拖到了湖泊边,一把丢了下去。
风轻语看着湖泊里满身血迹的少女,几滴鲜血沾染在了她的脸上,少女本来娇憨俏丽的面容,此时,却变得妖媚诱人了起来。
少女的目光有些茫然,与在湖泊中的自己对望。
随后,有些洒然地笑了,仿佛放下了什么心事,那一瞬,无边的灵气向着她涌来,自在天经不断地运转,将天地灵气压缩汇聚,化作了少女的根底,随后又被她的肉身压榨吸收。
风轻语胸口畅快,随后提气一吐,一记浑黑的污血,带着腐烂的气味,被她吐了出来。
之前,在湍流的溪水里,在被各大家族追杀的逃亡里,在与蛇庄大长老的压迫里,留下的暗伤,受过的欺辱,不满的心气,都在这一口污血里被风轻语狠狠地吐了出来。
风轻语笑了,笑得十分畅快,往后,再无那个畏手畏脚的自己,唯有那快意恩仇的我!
“杀了人,不逃吗?”
牛哥的醇厚的话语自心头响起。
“不需要,杀这么一个败类,为何要逃。”
一个败类而已,在这个民不举官不究的世界里,嚣张后带来的死亡,才是家常便饭,更遑论渔村这个偏远的地方,更别提去镇上的官府报案了。
可报案了又如何,自己心结已经解开一道,修为开始不断回涨,若是敢兴师问罪到她的头上,风轻语不介意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无情铁拳。
牛哥继续开口道:“那可曾悟到了些什么?”
“不曾,但我知道,我已经走在路上。”
风轻语抬头望月,以往不曾觉得这片月亮耀眼,但此时,却是感受到了它的光辉。
自己,确确实实活在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好好好,好一个后生小辈,哈哈哈!”
青牛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缕清风,来到了风轻语身边,眼中带着赞许。
“但你现在身上杀气太重,我便再传你一法,你学了去,不仅能压住你的杀气,更能藏匿自身气息,不易被人察觉。”
“哦,可还是要我在未来帮你一把?”
风轻语双手放于脑后,轻笑着。
“哈哈,到时候,有你要出力的。”
牛哥笑声依旧,一道灵光如之前一般无二,传入了风轻语的眉间,沉下心识,风轻语只看到一只巨龟,背负起了识海里的大山,于识海内遨游四方
风轻语微微探出神识,触碰到了那只巨龟,功法之名传入了风轻语的脑内:灵龟镇海诀。
如果说,九牛二虎之力是取过往荒古蛮牛和荒古凶虎,二者之力,结为一道锻体法门,那么灵龟镇海诀,便是学着灵龟,化为一门以身养气的道法。
将自身肉身镇压出一缕精气,化作一道桥梁,可以炼化灵气,填补肉身,又可以将肉身当作过滤,压榨出更为精纯的灵气,为自己所用。
可以说,如果之前修炼吸引灵力,要靠着自身神识以及道台的拉扯的话,现在不仅有着道台的吸引,神识的拉扯,还有着肉身作为引子,帮助神识炼化灵气,不仅如此,肉身还能将灵气提纯,让自己的根底更加凝实而不散。
而且,灵龟镇海诀伴随着功法的提升,不仅可以帮助修炼,还能再往后给与修炼者和灵龟一般无二的能力,趋吉避凶,遨游归墟,更能幻化出无敌龟壳,往里面一躲,便可隔绝天地气息,若是在水中,龟壳的护身之法,更为逆天。
至于还有其他功效,比如说可以增补本源,延长寿命,这也真是应了这功法的名字,灵龟。
毕竟都是乌龟了,活得久也是正常的。
伴随着功法的了解,风轻语回到屋内,也是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新的尝试。
伴随着鸡鸣声响起,风轻语也是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修炼了一晚上的灵龟镇海诀,功法的效果比她预感的还要好。
这一晚,伴随着灵龟镇海诀的修炼,风轻语能感觉到自己在运转自在天经,吸收天地灵气的时候,就如同在鲛人宫殿内修炼一般,肉身仿佛一层隔膜,直接将灵气内的杂质全都隔绝到了身外,只有最精纯的灵气,才能透过自己的重重压缩,进入自己的身体。
这让风轻语大感惬意,虽然部分灵气被自己的肉身吞了,但是并无大碍,而自身的经脉,伴随着精纯灵力的涌入,开始了不断地自愈。
本身风轻语过往锻体境便遭受过苦修,再加上促气境用《伐经洗脉吐纳术》打上的良好的基础,让风轻语遭逢此劫,也只是变得孱弱,而不是被彻底废掉。
而灵龟镇海诀的到来,更是给了风轻语一个良好的开端,让风轻语可以快速地恢复伤势,重新回到自己筑基境的巅峰状态。
不过,就眼下来看,倒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了,就算在灵龟镇海诀的辅助下,自己也要三日,才能勉强恢复到半步化海境罢了。
而今朝一早,风轻语便听见了村里的闹腾。
李癞痢的死,仿佛在油锅里滴了一滴冷水,在村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这厮作恶多端,今朝死了,不少村民拍手称快,说终于让他遭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