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迷藏

作者:御坂10208号 更新时间:2024/5/1 8:19:42 字数:4328

太阳西沉,黄昏的云彩静止不动,一切光影似乎都要回归于暮色之中。

而潜藏在光明之下的那些小顽皮们,已然睡了一个充分的午觉。此时此刻,它们即将睁开它们的星瞳,去俯视昼夜交替时分仍在忙碌的人们。

一抹橙红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教室,笼罩着一半的桌椅,而另一半仍处于黑暗之中。

而在那黑暗之中,一名茶发少女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书包,手上的动作十分着急。

一名白衬衫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教室,扶了扶眼镜,向少女喊道:

“朝日,你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抱歉!”名叫朝日的少女背上书包,就向那男人所在的门前奔去,“老师!我今天有不得不走的急事!你要是不让我放学的话,那我只能给自己放学了。”

“喂——朝日!”

朝日不顾那男人的挽留就夺门而出,向那校门奔去。

“唉……真是的,那个女孩……”

朝日背着书包,一路狂奔。至于她这么着急的原因——因为她,有一个秘密。

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但那也不是什么违法的事,只是违背社会上的公序良俗,无法得到他人的认可,会被无情否定……因此,秘密才成为了秘密,潜藏在不为人知的阴影下。

那条鹅卵石路于今日也是光洁无瑕。

朝日已经记不清她今生已经跑过这里多少次。不过,比起这条道路本身,朝日更加在乎这条道路的终点——那充满回忆的公园。

照理说,这里会有一名如星空般深邃的女孩等待着朝日。但今时却不同往日,公园内空无一人。

“黑夜?你在哪儿?黑夜?”

“不应该啊……”

“怎么回事……不对……”

不安涌上了心头。

四周是那么宁静,却寻找不到黑色少女的踪影。树丛中还残留着小动物路过的行迹,天色也渐渐暗淡。

不是朝日在寻找的那个黑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嗯?”’

黑夜降临,街灯一并亮起,将公园内照的灯火通明。

朝日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在石板路面上将自己的形体映照得模糊不清。

她在灯光中搜寻,最终在秋千的座椅上,找到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白色。

那是一封信,署名是黑夜。看来,这是给朝日的一封信,上面记录着一首小诗:

“如果天空有着记忆,

是否记得树丛中猫儿的行迹?

若是循着足迹而去,

能否发现老树新花的美好天地?

那里有着彼此的记忆。”

——信中如此写到,哪怕是朝日这种脑袋直的少女也能看得出来,这是黑夜留下的有关于她的位置的线索。

看来,黑夜并非是凭空消失不见,人间蒸发什么的的确无理无据。这让朝日松了口气,黑夜不过是在和自己玩捉迷藏罢了。

待心中的顾虑与担忧烟消云散后,朝日抬起了头,如是侦探般环视四周,寻找着信中所指的那个方位。

“啊!我找到了!猫猫的踪迹!”

似乎是为了告诉黑夜自己在这里,朝日做作地用超大的音量自言自语。随后向她所指的方向如小兔子般撒腿就跑,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寂静,公园中又回归了寂静。没有任何响动,是的,连虫鸣都不曾听见,就是那么万籁俱静。

而这份寂静却也孕育了忧虑。

一直躲在树后的黑夜如谨慎的士兵般探出半个脑袋,侧眼打探着公园内的情况。

她发觉,公园内已是空无一人,只剩灯火在明晃晃地摇曳,不禁提悬起了心,小声嘟囔:

“朝日是没看懂我的指引吗?怎么朝着反方向去了?哦……毕竟是朝日嘛。”

要追上去看看嘛?还是就静静地留在原地,相信朝日会找到自己?在黑夜内心的方寸之地中,这两种选择正在激烈地打着擂台赛。

一阵春日夜风吹拂而过,扫动发丝,带来了思绪的变化。一个可怕、且无法回避的莫名奇妙的念头,于黑夜的脑海中无声无息地浮现而出。就如来自彼岸的不可名状的鬼影,面带邪魅的笑容,将漆黑的镰刀挥向黑夜跳动的心。

若是……朝日就此消失不见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一段可怕的场景,不知是来自过去还是未来,不知是真实还是虚构,正在黑夜的眼前毫不讲理地上映着:

分裂大地的峡谷、陈旧的独木之桥、朝日阴沉的侧脸、无光无声的夜空、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心脏无声的呐喊、震耳欲聋的沉默、和无法传达到远方的饱含爱意的书信。

更过分的事,那虚构的影像还在黑夜伸出手后戛然而止,并未向她预示着结局如何。什么也没有作出说明,只是徒增内心的焦虑不安。一切的一切,都还是由黑夜自己的选择来决定。

此时的黑夜已经无心再去玩什么捉迷藏了,她只想尽快见到朝日,越快越好,趁她还没跑远。跑起来,跑起来!

黑夜跑出那树干后的方寸之地,从高台处起步一跃而下,落到公园中后,随即向着朝日远去的方向奔跑而去,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快点,再快一点呀,黑夜!跑起来,跑起来啊!——黑夜对自己说着。

她担忧着,哪怕一分钟,不,哪怕一秒,不!半秒都不想耽误!可现实会如何,前方又是什么在等待着她?她一无所知,只得形单影只地向朝日奔去。

许久,但又没过多久,时间的概念难以捉摸。

在一片漆黑中,黑夜找到了一抹异样的白色。

那是属于朝日的书包,此时此刻,那个书包正静静地躺在一棵突兀的枯树的树脚。

洁白的书包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它本就不是活物,它本就该闭口不言。但黑夜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错觉,认为它会说些什么,例如告知朝日的行踪之类的。

并没有。

黑夜站在枯树之下,捡起那个白书包,轻轻掸去其底部的泥土,将其抱在怀中。

街道的灯光斜斜地打在枯枝上,投下糜烂的光影,光线变得如纠缠在一起的丝线般混乱。

而那歪七扭八的奇异光线中,黑夜独身一人站在树影交错之地,默不作声。她发觉自己的视线愈发的模糊,眼角也愈发湿润、沉重。眼前的世界如是来自彼岸的幻影般飘忽不定。

没过一会,沉重感在一瞬间淡去了,视线中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彗星”,随后又再度变得沉重。如此反复,且频率越来越快。

黑夜感到喉咙阵阵刺痛。她呜咽着、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朝日……

她在心底不断呼唤着友人的名字,可这份呐喊又有谁能听见呢?她伤透了的心又有谁能看见?无人知晓且无处可知,一切都只能浸没在黑色之中。

黑夜的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身。

只是被抽泣声掩盖去了,并未被黑夜察觉。

一股暖意飞扑向黑夜,紧紧贴在了黑夜的背上。

“抓到你啦!黑夜!”

突然出现的朝日从黑夜的后颈处伸出手,轻轻松松地搂住了黑夜,而这唐突的冲击让两人险些一并摔倒。

“朝日?朝日?”

黑夜失声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眼角的泪也停止溢出。她不思议地看着那搂住自己的那对无法修饰的手臂,眼中暗淡的星辰再度浮现往日的荣光。

“是我呀!黑夜!嘿嘿,被吓到了吧?为了引你上钩,可废了我好一番脑子呢……唉?你哭了吗?”

“呜呜……”

“啊?我做的太过火了吗?对不起!黑夜!”

“呜啊啊啊——”

黑夜放声大哭,她的心中没有恐惧,而是释怀。

终于能放声大哭了,没有人的时候反而应该忍住,因为眼泪无所寄托。

泪水就此从沉默与压抑中爆发。

朝日急急忙忙地安抚着黑夜,从口袋中取出手帕,如同母亲照料孩子般为黑夜揩去眼角的泪水。

但朝日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纵使是擦眼泪这么简单的事也让她手忙脚乱。很快,朝日便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黑夜的涕泪就那潮起潮涌,一波退去新的一波接踵而至,似乎没个尽头。

愁眉苦脸的朝日只得抓耳挠腮,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谁曾想自己开的一个玩笑,竟然激起这么庞大的惊涛骇浪。落到这个地步的朝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怎么去做才能让开心的云朵重新光临这个女孩。

“让人变开心”的魔法,要是真有这种东西就好了——朝日心中如此想到。

可那种东西又怎么会存在呢?魔法什么的,这又不是幻想世界。

但若是真的存在呢?那种神奇的魔法。

黑夜突然扑入了朝日的怀中,吓得朝日急忙将她接住,黑夜便就此将头埋入朝日如春日日光般温暖的胸口。

最开始仍旧是那凄厉的哭腔,但很快就减弱了。渐渐地,抽泣声也小了下去,直至消失。黑夜似乎就此安静的下来,而且转变异常迅速。欲说该如何去形容转变之快,那便只能用“魔法”二字来诠释了。

朝日便是其魔法本身。

尽管笨拙的朝日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在黑夜眼中,朝日便是这日暮时分最后的光芒,不能失去,否则将会迷茫。即使是叫做黑夜的女孩,也仍然会害怕黑暗。

待黑夜冷静下来后,朝日听见黑夜的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对不起……朝日……我失态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操心了……”

“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道歉?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错……对,真要说,错的也是我!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的。”

“为什么要道歉?不知道……大脑模糊了,乱成一团。”

“那就别去想了吧,原因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只要你能开心就好了,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真是的,”黑夜终于愿意离开朝日的怀中,她泛红的眼角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最大的愿望怎么能如此草率地许下?你看, 不是很容易实现吗?”

见黑夜终于露出了昔日的笑容,朝日不禁感到心灵得以治愈,便也就此一举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那就撤回吧!反正才许下了不到两分钟!”

“未满两分钟确实能撤回呢。不过,要是神明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可能会找朝日麻烦呢。”

“嘿嘿,神要找朝日麻烦关我朝日什么事?不怕~不怕~神都是杂鱼。”

两名少女相视而笑,而那一瞬间的畅快感竟然感到有些久违,明明每日每夜都有相见,此刻却觉得已经是万年之别。

在这一度重逢之前,命运的齿轮究竟停转了多久?少女们不会知晓。

她们的双眼只会凝视当下,正视着前方。

“朝日,我们以后不要再玩捉迷藏了,好吗?”

黑夜握住了朝日的手,含情脉脉地请求着。她的眼中长含星空,而在悲伤的暴风雨冲刷过后,那星空显得格外明亮。

朝日虽为阳光少女,但她也无比地珍视这片小小的星空,比星辰大海更为璀璨的星空。

“嗯,再也不会了。捉迷藏什么的,对我们而言真的一点乐趣也没有呢。”

“而且还会徒增忧愁,这是最令我反感的一点。”

“那么!就把这一项从小本本上划去吧!我擦我擦……”

朝日将脸贴在黑夜的脸颊上,两朵丹红的鲜花相互触碰,轻轻地上下摩擦着,擦去了忧愁、擦去了烦恼。

“痒死啦!真是的……”

“嘿嘿,精神多了吧?”

“嗯,毕竟有朝日在我身边嘛,你外溢的精神气都让我吸收啦!”

“那可不行呀,可得让我吸回来……嗯?”

黑夜将一只手指搭在了黑夜渐渐逼近的嘴唇上,脸上仍旧是欣喜万分的神色。

反倒是朝日,被拒绝后,气嘟嘟地鼓起了脸蛋,嘟囔着:

“黑夜居然拒绝了我!可真是少见啊。”

“唯独今晚,我想多静静呢。对不起,朝日。”

“没事……反正有一方不情不愿的接吻,估计也是个没意思的臭吻。那我就放弃吧!”

“放弃啦?那你为什么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没有的事!”

“真的?”

“真的!”

“那我就这么认为吧!”

黑夜见朝日故作坚强的样子,不禁嘴角向上飞扬。她温暖的心如是要飞到那九霄的银河之外,随后二人的心再在那只有二人的宇宙一角再度相会。于无人知晓的地方,互相倾诉者自己的真心。

少女们抬起头,天空已然是黑得透彻,漫天星海浮在黑色的帷幕上,仍旧是那么幽远宁静。

如果有朝一日二人开始同居,她们估计会盘算着怎么住到星星上去。

“朝日,我知道你还得回家,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尽可能地多陪我一会吗?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就一会、一会就好。”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陪你到日出都不会有问题的哦!”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请陪在我的身边……永远……”

“嗯。”朝日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那无疑是赠予黑夜的至宝,“乐意奉陪!”

今天的小树林中,也有少女在仰望星空。

——透过那枯木的树杈间的缝隙,看见的那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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