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季艰难地睁开眼睛，先是扭动着脖子，又转过头来，望着齐根而断的肩臂怔怔出神，一时间竟顾不上疼痛。
“你害过我一回，我要你一条胳膊，你我扯平了。”
随手给离得最近的喽啰松了绑，卫枫吩咐道：“找些金疮药，没有的话香灰也行，总之莫要让你们老大失血而死。”
那喽啰自是不敢怠慢。金疮药敷上，彭季这才仿佛是有了知觉，咬着牙嘶吼着，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嘴上却只是道：“谢少侠…不杀之恩。”
“不杀你，不代表我会放了你。”卫枫将手中钢刀胡乱一扔，说道：“要你一条胳膊还不够，我还要你等搬离此地，不得继续作恶！”
“这……我等辛苦耕耘才有的家园……”
彭季尚自踟蹰，卫枫却暴喝道：“闭嘴！你等在此地劫人财物、伤人性命，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饶你一命已是极限，还想讨价还价？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吗？你记住了，日后江湖相见，若让我发现你还在干这等勾当，我不会饶你第二回！”
“三日！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我自会报官，到时有什么话尽管对官府说去！”
这话说完，卫枫转头就走。刚刚走出屋外，忽听一喽啰喊道：“少侠且留步，且为我等指明一条活路。”
卫枫顿足，道：“我听说虞国的吴山君正在广纳贤才，大收门客，什么鸡鸣狗盗之辈皆可入其门下。你等可去那里碰碰运气。”
“可是虞国离此何止千里？”
“那是你们的事！”
卫枫说完这话，再不停步，一路下山头也不回。
……
卫枫走出寨门，老驴踢踢踏踏地跟在其后。
“你还是心慈手软了。”白薇道。
“没办法，那么多人，还有女人孩子，要全杀了的话我实在下不了手。”卫枫苦笑道：“只希望真如他们所说，未曾伤过人命吧。”
说完，又补充道：“也希望他们真能改过自新。”
行不多时，那寨子已经离得远了，回首望去，只见青山绿水间一片锦绣。
他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自语道：“这地方，要放在我们那会儿，早就开发成什么旅游景点了。什么农家乐、度假村，早就不知开了多少，哪像现在这样，活个命还得东躲西藏？”
老驴不会说话，卫枫有什么心事都说给它听。它听了也不在意，只是打着响鼻，“而啊而啊”地叫两声。
白薇却忽然道：“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卫枫光顾着出神，倒是忘了身上还有个会说话的挂件了，闻言只好苦笑道：“每个修士身上都有秘密。”
“也罢也罢，估计问了你也是不会说的。”白薇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啥打算？入山一趟，采了半个多月的药，全搭在秋之谷里了，连那株化形草都没跑了。”卫枫苦笑着道：“那虎妖，听说邑中正重金悬赏着呢，我干脆去邑里领个赏钱得了。拿点钱，总算这一趟没白来。”
……
廉国的青城，离着大青山只有百十里地。卫枫一路疾行，只大半日便到了城外。
日头已近黄昏，守门的老兵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几只黄狗大摇大摆地溜达着。卫枫走上前去，刚要入城，便被那守卫拦了下来。那晃晃悠悠的模样，说没喝醉卫枫是不信的。
“站住！天色将晚，城门要关了。”
卫枫拱手道：“老驴走得慢，因此误了些时辰……”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塞过一个口袋。那守卫掂了掂，似乎对其重量很是满意，瞬间变了副面孔。
卫枫却没啥兴趣跟他瞎白话了，牵了驴快步进了城。
方一进城，就有一只黑乎乎的脏手伸向他腰间，他一巴掌拍掉，又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出现在身后。竹杖横扫一圈将其逼退，众丐却又凑上来，口中叫着“行行好”，手上却往他身上摸去。
“干什么呢你们！”守门的兵丁喝道，众丐一哄而散，那兵丁却陪着笑脸凑了上来。卫枫胡乱一抬手，又一个钱袋远远地抛到他眼前，这才算脱了身。
“这么多乞丐！这城里想必乱得很。”卫枫自语道。
城里并不算大，一条长街，通到底就是青城大夫的府衙。沿街叫卖的货郎小贩、劳作归来的乡间老农、乘凉的老者、玩耍的孩童……行人虽多，却个个面有菜色，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偶尔有个红光满面的，细看之下却往往是衣着不凡、非富即贵、前呼后拥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护院。
“百姓都给欺压成这个样子，这城里的长官定然不是什么好官。”卫枫道。
白薇此时化作三寸长短，小瓷娃娃也似，挂在卫枫的腰间如同一件配饰。冷哼道：“若是在我们那时，这等狗官早就该拉出去砍了头。”
这条街上确实有些冷清，沿着长街一路走去，唯有一间茶馆里还喧闹一些。他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
卫枫驻足听了一段，不由摇头失笑。
人皇大战四凶的故事嘛，他可太熟了，他老家的茶馆里也有个蹩脚的说书人，也总爱说这段书。
“不必走得那么急……”白薇传音道。
卫枫笑道：“白姐姐若是想听，这段书我也会说，说得保准比他好。”
谈笑间，府衙已到。他却不急着进去，只是在门外张贴告示的地方徘徊了许久。
“现城东五十里处有恶虎出没，伤人无数，特令悬赏百金……嚯！够置办一处房产了，这个世界买个房还真是容易。”
卫枫一边念着告示，一边随口发表着评论。
往下的内容，基本就是在讲述那只虎妖有多么的凶恶了。例如，在某某地发现了什么样的尸体、谁谁全家遇害……该说不说的，文笔还挺不错，卫枫看得是津津有味。
“嗯……这几年的贡赋也被这虎妖劫了？”卫枫失笑道：“这就离谱了，那虎妖的老巢我是去过的，骸骨灵植倒有一些，金银财宝却分文没见。想必是此邑的长官自己贪墨，却赖在了虎妖头上。”
老驴“而啊而啊”地乱叫两声，以示附和。
眼见得天色将晚，领赏一事也只好明日再说。他沿着那条长街往回走去，一路上行人更少了。
那间茶馆里说书先生的声音依旧响个不停，这一段书却已到了尾声。卫枫干脆进去寻了个座，喊小二沏了壶热茶，轻轻地拍了拍白薇，道：“这段我没听过，左右无事，咱们听一段也好。”
那说书人道：
“却说那神女，本名玄微，相传降生之时，那是祥云万道、瑞彩千条啊。那异象，据说整个人间都看得见……可也因此遭了祸事！”
那说书人说到这却是不紧不慢地饮了个场，惹得一众堂客纷纷叫骂，有脾气暴的甚至连茶杯都丢了出去。说书人这才慢慢悠悠地一拍醒木：
“列位，那可是上古时期，那由四凶率领的魔族可还占着这片大地呢！”
“咱们的神女，正降生在这个时候，天降异象，那修行天赋能差得了？列位您想想，那魔族能肯放任咱的神女长大吗？”
“咱们的神女，便是在与魔族的对抗中长大的……”
卫枫听得津津有味，却觉得腰间的小瓷娃娃有点不安分。
他有些好奇：“这段不好吗？”
小瓷娃娃传着音：“听着太尬了。”
“……”
卫枫有些无言，正欲就这么起身，可这么会儿犹豫的工夫，说书先生已然讲到了高潮部分。
于是他安心落座：“再听一段！”
不顾小瓷娃娃的抗议声，他便专心地听着书。
“……补天之战爆发了。”
终于是一段讲完，说书人一拍醒木：“往后的故事，大家伙儿大概也都知道，人皇独战四凶，神女以身补天，这才有了往后八万年的天下太平！”
“什么？这位看官想听补天之战的细节……至于神女怎么补得天嘛。嘿嘿……”
响木一拍：“咱们下回，再说！”
他话音一落，做了个团团揖，在满座的喝彩与骂娘声中潇洒离去。
满座的喧哗声中，只有卫枫听到，腰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