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2避难所。
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倚着墙壁抱膝坐在地上,黑色的耳机线从身旁的挎包里延伸到耳朵上。
路司予刚到车站就接到了避难通知,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但还是跟着人流莫名其妙地去了避难所。还好车站本身在城市边缘,距离郊区的避难所也不算远。走进避难所不久,外面就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避难所里嘈杂的人群都安静了一瞬。
不知道来接我的人怎么样了......路司予想。十几年未见的父亲突然打电话给他要他来这里,说是出了车站就会有人来接他,可是遇到这种倒霉事,路司予甚至连个联络的手段都没有。路司予并不喜欢被别人等,这让他有种在麻烦别人的感觉。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坐了有一个多小时了。焦虑不止找上了路司予一个人,整个避难所都笼罩在情况不明的焦虑中。烦躁、吵闹、不安......耳机把所有负面情绪挡在脑外,路司予反倒放下心。
反正是没办法的事,忍一忍吧......路司予想着,将脑袋靠在墙上,调大音量沉浸在音乐里,手指不自觉地敲在腿上打着节拍。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子,“哎......哎.!哥们!”
似乎是在叫自己?路司予满脸疑惑地扯下一边耳机,抬头向说话的人看去。
面前是两个少年,一个身穿一套黑色运动服,皮肤黝黑,剪着短发,看起来很健壮的样子,另一个则和源生一样穿着白衬衫,头发鸡窝一样凌乱,白皙的脸上点着几颗雀斑,手里端着相机,宽大的眼镜后是充满好奇的眼神。
“那个......有什么事吗?”路司予问。
“我怎么感觉没见过你啊,不是本地人?”运动服少年大咧咧地问。
“啊,因为我们高中是这一片唯一的高中,这个避难所又离我们的学校很近,所以这里的同龄人基本上都是我们的同校同学,但是似乎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你呢,”眼镜少年笑眯眯地解释。
“啊.....其实我今天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结果刚下车就......”路司予露出无奈的笑。
“这样啊,其实这种事几年也遇不到一次,某种意义上你还挺幸运。”眼镜少年依旧笑着,“我叫采一孜,他是刘同冈,你呢?”
“我叫路司予。”
两人在路司予身边坐下。
“话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刘同冈疑惑道。
“不知道......刚接到避难通知我就跟着人群到这里来了。”路司予同样一头雾水。
“刚才,我特意走在队伍最后面,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采一孜一脸神秘,发觉很多人听到他的话看了过来后,又向两人的身边靠了靠,才掏出一个袖珍相机给两人看。屏幕上赫然是掩映在高楼大厦间的乌列。
“这是什么?感觉好恶心。”刘同冈一脸嫌弃,作势干呕起来。
“没想到阿冈意外得心理很脆弱捏。”采一孜见状直接嘲笑,“我正在队尾吊着呢,一转头就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于是我赶紧跑到能看清楚的地方拍了这张照。”
“你这话可不能被班长听到哦......采子,你也不想擅自离队的事情被班长知道吧。”听完采一孜的话,刘同冈露出阴险的表情看向采一孜,采一孜也配合地作出害怕的模样。
“话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怪兽?”路司予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隐隐有股心悸。
“谁知道,这本来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这种超自然的东西还是让政府去头疼吧。”刘同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小子——”采一孜闻言立马切换鄙视的目光斜着眼看向刘同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溜出去打游戏,你这没有归属感的小人!”
“哈?!你小子也是这么想的吧?好意思说我?!”刘同冈转头和采一孜扭打在一起。
路司予笑着看两人打闹。紧张的气氛也在这一块小小的空间里被无限地稀释了。
正当路司予感慨时,缓缓打开的避难所大门引起了他的注意。
门后红色的残阳勾勒出窈窕的身影。
辛听心双手环胸,深吸一口气,接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避难所,”路司予在不在?路——司——予——!我来接你了!听到了就赶紧来门口找我!“
”好像是......找我的?“路司予不确定地问。
“来接你出去的?好羡慕啊,我也想出去尽情地打游戏啊!”刘同冈抓狂道。
“快去吧,司予,有缘再见!”采一孜一边按着躁动的刘同冈,一边向路司予道别。
“嗯!”
道别了两人,路司予寻找着人群的缝隙犹犹豫豫地走着,他感觉身边的人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都明晃晃地写着”怎么这小子能出去“这句话。那些目光好像埋着刀子般的恶意,刺得路司予浑身不自在,头低着不敢抬起来。
光线渐渐明亮起来,路司予才发现刚才骚动中白色衬衫上沾到的尘渍,啊......今天特意换的衣服......他想着,就听到面前有人叫他:“路司予?”
抬起头,措不及防对上一对满含英气的眸子,褐色的眼瞳在光线照耀下纹理清晰,从中透出某种路司予看不懂的感情。
终于意识到长时间盯着人家是一件不礼貌的事的路司予急忙挪开视线,却发现视线放在哪都不合适,眼前的女子穿着实在有些清凉。他能感觉到耳朵烫的吓人,但他不敢让眼前的女子发现。
”路司予?“辛听心又问。
”啊.....啊,我是。“路司予回过神,答道。
”我叫辛听心,“她笑了笑,”我来接你了。“
在这一刻,路司予所有的不安与焦虑都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全部拂去。他想说点什么,但好像有什么噎在喉咙里。
“跟我走吧,”辛听心示意路司予出去,“事情还挺急的。”
”不准他出去!”人群中传来尖锐刺耳的喝声,人们让开,是一个牵着小男孩的妇人,“我在这说了那么久不让我出去,凭什么让他先出去!”妇人叫嚷着,小男孩也配合着尖声号叫,不过他的脸上却是莫名的笑。这笑无端让人感到十分厌恶,尤其对路司予来讲。
辛听心将路司予拉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闹事的妇人,“那么这位大妈,你有什么事吗?”
“小丫头片子叫谁大妈呢,我告诉你,快放我出去!我不管你们走的什么后门,你们是出去一跑了之了,你们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们,是不是不把我们平民的命当命看啊?!我还就告诉你了,要么把我们都放出去,要么一个也别想走!”妇人歇斯底里地叫嚷着,围观众人也纷纷附和。
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来注意,更多目光落在几人身上。路司予不自在地蜷了蜷身子。他能感受到妇人对他的恶意,可他又没做错什么。这种无端的暴力让他感到一阵不适。
看了一眼嘴唇发白的路司予,辛听心把他挡在身后:“我记得避难通知没有说不能走出避难所,只是走出了这个地方,有任何情况都要后果自负。”
“没事,只要让我们出去就行,剩下的你甭管。”妇人梗着脖子道。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辛听心斜睨了她一眼,“出去可别吓得尿裤子了。”
接着不管众人的反应,拉着路司予走远。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低头附在小男孩耳边道:“宝贝儿咱出去了,等咱出去了宝贝儿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说完随即也抱起小男孩走了出去。
众人目送着这对母子走出避难所,这时众人反倒犹豫起来。这时突然传来妇人的尖叫与男孩的哭声,拿不准情况的众人派了一个胆大的,扒到门口向门外看去——
门后原本清晰的高楼大厦的剪影此刻消失无踪,不远处有一道深深的沟壑,从城市中延伸过来,此刻母子俩跌在沟里,中气十足地哭喊叫骂着。
众人却感觉如坠冰窖——那道深壑,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没有的,而且看样子,整个避难所也差点灰飞烟灭。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有这样的破坏力?众人不敢再细想下去,决定关紧大门等到确认安全了再出去,至于那对母子,没人愿意去管他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