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路司予坐起身，面前是完全陌生的房间，洁白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窗户开了一半，窗帘被轻轻吹动，灿烂的阳光若隐若现，有些晃眼。
这里是病房？路司予想，旋即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果然失败了吗......这样一来父亲也......
耳旁传来沙沙声，是铅笔划过纸上的声音。路司予向声音来源看去。相邻的病床上，一个不大的男孩正在纸上画着什么，他的双腿上缠满了绷带。
门口似乎有人在说话，但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孩子的腿没得治了，这辈子恐怕只能与轮椅相伴了......早做准备吧。”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
不一会儿红着眼的夫妻二人推开门进来了，男孩欣喜地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作品，却被男人一把打在地上。路司予注意到上面画满了几何图案，排布得很有美感。
“你画这些有什么用！把自己搞成这样，净给我和你妈找麻烦！”男人呵斥道。女人试图拉住他，却被他挣脱，紧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男孩脸上。
“我只是想让爸爸妈妈看看，虽然我的腿不能用了，但是我的手还在。”男孩声音冷漠，却不是对着他的父母说话，而是与路司予对话。
“......诶？”
“爸爸妈妈一直在外地打工，只留下我一个人生活。这次出了车祸，他们才肯回来。”男孩腿上的绷带变成无数只苍白的手臂，拖着男孩下了床。他捡起地上那幅画，“明明在学校里老师都会夸我画得好......”
路司予瞪大双眼，“你是......谁？”
“我？”男孩看向路司予，那张脸上赫然是路司予小时候的模样，小路司予布满忧伤的眼中还映着当时父亲毅然决然离去的身影，“我就是你呀。”
一双手忽地蒙上路司予的眼，再松开时，路司予正坐在轮椅上。环顾四周，又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沙发上坐着他的父母。此时屋内的气氛很沉重，三个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路司予掏出一个本子，递给男人。男人抬起眼撇了一下路司予，接着一把夺过本子，翻看起来，每一页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几何图案。
“这是我在学校画的......老师都夸我画得好......”
“什么？！”男人粗暴地把本子团成团扔在路司予身上，“我跟你妈在外面这么辛苦，你就在学校里画这种东西？这东西有什么用！”
“你不懂事就算了，还只会给我添麻烦！”男人劈头盖脸地喝骂着，“你现在马上把这东西给我烧了！”
“可是......”
“给我烧了！”
路司予沉默了。他拿着面目全非的本子转身离去。
我只是......想要你们能看看我，夸夸我......
某处，火焰从几何画上升腾而起。路司予渐渐失神。
是啊，如果我失败了，受伤了，父亲......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待我......？
反正不管我做得多好也不会被夸奖......
那不如......
那不如......全部烧掉算了！
火焰在一瞬间扩大，炙热的气息席卷整个空间。火焰中有两道身影不断挣扎着，扭曲着，小路司予就这样拿着火把看着，眼神中不含一丝感情。
反正不会有人在意我......反正不会有人关心我......
“路司予......”
就这样死去算了......
“路司予......！”
好像......有谁在呼唤我......
“路司予！快醒过来！”
路司予猛地醒来，“辛小姐！”
外界，乌列的核心在与苏格拉底的掌心接触的地方开始融合进去，苏格拉底的身躯也渐渐青筋暴起，凶恶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却给人以痛苦的感觉。
昏黄的天空，如血的残阳，熊熊燃烧的房子，拿着火把的男孩。背后有一道身影，露出意味不明神色的表情，时而是辛听心的样子，时而是路元道的样子。那道身影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路司予，路司予的情绪忽然崩溃。
“不是的......不是的！”路司予掐住男孩的脖子，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歇斯底里地喊：
“不要抛弃我！！不要伤害我！！”
“不要杀死我！！”
男孩被掐住，脸上却没有痛苦的神色，而是深深地看着路司予，看着他眼中深埋在疯狂后的恐惧。
“虚伪。”
吐出这两个字后，小男孩整个人破碎开来，化为冲天的十字架状光芒。天幕中也出现了一个漩涡，接引类似小男孩灵魂的虚影。
还没等看清漩涡后面的景象，整个空间就已经随着漩涡消失而崩溃。一道强光闪过，路司予眼前只剩下黑暗。
外界，苏格拉底仰天长啸，生生将乌列的核心捏碎，同样的十字架状光芒在核心破碎的一瞬间爆发出来。紧接着苏格拉底也渐渐消散在风中。
“意识连接断开了！”霍格斯道，“驾驶员伤得不重，但也需要接受治疗，我马上安排。”
“辛苦你了，霍格斯。”辛听心也松了口气，“看样子作战很成功啊。”
“也......算不上多成功......吧？”任行丘看着城市所剩无几的建筑，“光是想到后续的公关处理就头疼......”
“也不能全算在我们头上吧，明明全是天使造成的......”苏娜辩解道。
“民众可不会听这些，即使不是我们直接造成的，他们也会说成是因为我们处理不及时导致的结果，反正政府早就把自己摘出去了，我们自然成了唯一的宣泄口。”
“怎么这样......”
与指挥部的热闹不同，司令部此刻冷清得可怕。
“我们终于到达计划的最后一步了，辛老师。”路元道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
是啊......元道。
似有一阵风吹过，那道似有似无的耳语也消散在风中。
“语......我马上就能再见到你了......”
......
路司予睁开眼。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周身逼仄的空间就让路司予感到一丝不舒服。掀开身上盖着的东西，他坐起身。车窗外是不断倒退的夜景，鼻间萦绕着丝丝某种很香的气味。
“醒了？”辛听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辛小姐......？”路司予按着有些疼痛的脑袋，“作战成功了吗？”
“很成功，这都是多亏了你，”辛听心笑意盈盈，“你做得很好。”
“是吗......”路司予也不禁翘起了嘴角，“话说回来，这是要去哪？”
“去你父亲给你安排的住处。”
“这样啊......”
车子停在一幢看起来有些老旧的矮楼前，辛听心把路司予带领到一扇门前，掏出房卡刷开门锁，“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辛听心道，“进去吧。”
路司予走进房门，摸索着打开了灯。房子内简单的布置映入路司予眼帘。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路司予转身，看到辛听心正在换鞋。
“辛小姐？”他诧异道。
“我只是来新邻居家做客而已，你不会不欢迎吧？”辛听心俏皮地眨眨眼。
“怎么会，当然欢迎......”路司予连忙让开位置迎辛听心进入房间，“诶？这么说辛小姐就住在隔壁？”
“当然了，考虑到你还是一个孩子，组织上就特意把你安排到我的隔壁喽，”辛听心自来熟地将外套扔在客厅的沙发上，提着一个塑料袋进了厨房，“今天我来下厨，庆祝你第一次作战就大获胜！”
路司予一脸无语，低声吐槽道：“这不是全是速冻食品吗......”
“速冻食品怎么了，可不要小看速冻食品啊年轻人！”辛听心一脸认真，“速冻食品，很方便的！”
“辛小姐你只是单纯懒得做饭吧......”
“少啰嗦，你吃不吃？！”
“吃吃吃......”
酒足饭饱后（路司予还是未成年人，啤酒主要是辛听心在喝，未成年人请不要饮酒），辛听心直接醉倒在沙发上打起了鼾。
“真是的......”路司予收拾完残局，在沙发前站了一会，还是取了一条毛毯出来，轻轻盖在辛听心身上。
关掉所有灯光，路司予躺在床上。那股莫名的香味仍萦绕在他身边。
“家......”抛去所有思绪，路司予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