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歌带着雷德循声而去,发现穿着布衣手持简易武器的两三名民兵队转入了一个小巷子里。从入口的外观来看,这条巷子不属于主干道,更像是外围庄稼地通往中心区域的小径。
待三人进入小巷时,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个人了。在最里面的,是民兵队的成员,他们半跪在地上,似乎正检查着什么。而在他们边上,则是跪在地上掩面抽泣的妇人。至于外围的几人,大多数结束了上午的农活,准备午休的农夫以及些游手好闲者。
“想不到是他啊……”
“不过也有可能,毕竟整天去喝花酒。”
从几人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来看,雷德大抵也是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穿着精致布袍的老者急匆匆地从巷子的入口小步快跑而来,先是挤开了雷德,然后又扒拉开了外围看热闹的人,挤到最中心去了。
这个老者雷德是认识的,那是和自己“抢生意”的对手,镇子上魔法用品店的老板布里茨,一个防护学派的法师。
以秽水为据点的冒险者经常抱怨这个小老头总是上架些防御类的魔法卷轴,在关键时刻难堪重任。而炼金术师们对他售卖的一些炼金材料也持模棱两可的态度。
在外围观察了一小会的影歌,拍了一下雷德的肩膀,又指了指人群,示意他去查看一下情况。
雷德只好不情愿地挤进这些满是汗臭味的大汉中,看清了正中心的情况。
那是一具基本上烧焦得面目模糊的尸体,身边没有任何的财物。但他的四肢并没有像死于火灾的人一般卷曲或是作抵抗状,而是较为自然地摊开着。就好像是在正常状态下一瞬间被烧成这幅模样的。
雷德作为一个经验老到的火球术卷轴制造商,他一眼看出这是火元素的破坏魔法造成的。当然,能够看出这点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应该是火球术一类的法术,我还能感知到遗留下来的些许魔力。”
这是布里茨对死因的推断。但雷德认为这种法术应该更强大一些,毕竟达成这种程度的烧焦,至少得叠加两个火球术。
“火球术?说到这个,你卖出去了多少张火球术?”
影歌在雷德探了探情况后,也走进了人群的中心。不过他不需要靠挤的,光是胸口光耀会的徽章,就足够让这些围观人士让开一条道儿来了。
布里茨的分析被影歌打断,他正向怒斥是谁在这儿添乱,回过头去却正见到影歌胸口的徽章与他的盔甲。
这是个不好惹的人。但是,另一个可就不一样了。失心者雷德,一个抢自己生意的无良混小子,还是个术士,如果再让他在秽水潇洒下去,自己非得关门不可。
“圣武士大人,您来得正好。您边上的可能是这起命案的始作俑者呀,再不济,说不定犯案工具就是他提供的!”
这是一个泼脏水的绝佳时机。
影歌的视线瞥向了雷德。术士已经感受到对方的那种,不算杀意但复杂的情感。圣武士看来已经在期待他的“狡辩”了。
“影歌大人明鉴啊!这人真不是我轰杀至渣的!”
“米尔卡,你复习一下之前学到的知识,提炼一下尸体里的残存魔力可以吗?”
好不容易推开重新聚集起来的人群,走到前方的米尔卡被下达了任务。提炼魔力是净化法术的一环,作为研修中的僧侣而言是非常简单的基本功课。
米尔卡很乐意为影歌效劳,对他而言这位圣武士与其他光耀会的人不太一样。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对米尔卡都不抱善意,但在圣武士的背书下,也只能放任米尔卡从尸体上稍稍剥下一块肉来,放入随身携带的装有试剂的试管里。
“你,施展个火苗术看看。”
影歌把视线转回雷德身上。
“这个,我不会呀。”
“会施展火球术的你不会它的下级把戏?你在哪个魔法学院上的学?”
“我,我不知道呀,而且我不需要奥术书也可以施展法术。”
说罢,雷德的手里冒出了一团魔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这是个简答的小把戏,照明术。
这时候,影歌才发现雷德没有携带奥术书,他腰间的不过是两三个卷轴而已。
“你是个术士?”
影歌的记忆里有一种古老的魔感者,他们的血脉基于了他们异于常人的魔法天赋。一种狂野而又神秘的力量,即带来了荣耀和胜利,也送来死亡与恐惧。
“或许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在推定雷德的过去这一问题上,影歌没有花太多的心思,现在这不是第一要务。他拿过米尔卡手中的试管,凑近了雷德手中的光球。不过两者之间并没有起什么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魔力余量太少了。不过你的嫌疑姑且算是洗脱了,至少暂时是。”
影歌确认了结果后,向众人宣布了雷德目前暂时清白的身份。
虽然布里茨还想再强调雷德的危险性,但现场是个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小老头儿出于私心而非功利的事实,自然也就没人再在这个问题上搭理他了。
“那么,接下来问问遗属情况吧。能麻烦你们先把尸体处置好,待会一起送到教会吗?”
影歌打算进一步推进调查,便吩咐民兵队的人收拾尸骸。
在秽水,光耀会除了是当地最大的教会外,也管理着本地人的丧葬事务以及本地的基本医疗。如果需要进一步验尸随后入殓的话,这种工作也只能交给教会内的牧师完成。
秽水的民兵们接到了圣武士的命令,便都行动起来。两人从不知道那儿搞来了一块床单似的长布,将尸体裹起,随后去寻担架了。
另一人则开始驱散无关人员,包括那位被请来调查死因的“顾问”布里茨。毕竟现在已经有专人接手,没有小老头什么事儿了。
这会儿,雷德也得以喘息一下。毕竟这短短的晌午,自己已经快要背上两条罪名了。可以说,这是他今天最倒霉的一天了。
借着这个机会,雷德也打量起了那位掩面哭泣的妇人。现在,她已经止住了泪水,但还是呜咽着。她身上穿的是粗布制的袍裙,还打了些补丁,虽然双眼已经哭肿了,但还算得上是位美人。
雷德对这位遗孀还有点印象,前几日晚上她还来雅伯娜之梦闹过,是因为她那位现在已经死去的丈夫那几日通宵达旦在雅伯娜之梦喝酒,还搂着几个路过的游行歌舞团的舞娘。
死去的男人好像还欠了铁手约翰一些酒钱。从经济的角度上来讲,男人死了确实对妇人而言是个好事儿。或许这件惨案……
“抱歉,夫人。对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我表示很遗憾,但现在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影歌上走上前去,单膝跪地,凑近这位女士年轻嫠妇,并且在对方微微颔首后,小心地将其扶起。
“海姆……我是说我的丈夫,他昨天晚上照例出去喝酒了,我已经劝过他了。这镇子晚上不安全……要是我……”
她交代着亡夫生前最后一夜发生的事情,一边讲一边又开始落泪了。站在边上听的米尔卡也感到很难过,他贴心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递到影歌手里,后者则为妇人轻轻地拭去了泪水。
“您丈夫一直有习惯晚上去喝酒吗?”
“对……他总说干完农活得喝上一杯才行……但我也知道,他是想去找外面的女人。”
“他昨天临行前,有随身携带些什么吗?”
“他带走了家里的一把旧铁剑,说是可以防身……”
“他的经济状况不好,而且欠了不少外债,说不定是求财未果,或是这女人外面找了个姘头,合伙把这家伙杀了也说不一定。”
影歌好不容易安抚了妇人的情绪,但雷德这个嘴碎的还是在边上嘟囔了一句。他现在只想快点从这个烂泥潭里抽身,才不管自己的言语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不过这下可好了,影歌之前的努力全成了泡沫,那妇人被雷德刺激得哭得越发惨烈了,现在不论影歌问些什么,都没法回答了。
“你个该死的没心的,真想用光耀斩送你去见创造主。”
影歌猛地转头,贴近雷德的脸,他的言语透过盔甲,咒骂着眼前的比自己矮上一个头多的男人。
在剩下的时间里,影歌只好和米尔卡一起安抚妇人的情绪,等待民兵队的人收拾完残局。而雷德,自然被影歌下达了一同前往教会的命令,只好四处张望,看看民兵队收尸的手法。
半响,处置妥当的民兵队派了一人来向影歌汇报,而那遗妇的情绪也趋于稳定。
圣武士打算就此启程前往教会继续进一步调查,而被限制了人生自由的雷德也只好乖乖跟在队末,免得自己年轻的生命在光耀斩之下成为教会停尸房新的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