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瑟利斯的意识逐渐朝着远处飘散而去了。在他决定放手一搏,使用世外天国的力量的时候,这种结局或许就已经被注定了。
弗勒人的意识在名为里位面的世界里游荡着。这里除了无拘无束的元素外就是流动着的魔力。
自己是死去了吗?还是说……
马瑟利斯并不了解如今自己所处的状态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十分的自由。
他所呼吸的,也不是物质位面格兰德的空气了,而是某种甘甜的,让人感到温暖和惬意的东西。就好像自己幼年时在某本书上读到过的仙境那样,又或者说这是巨人女王为弗勒人所创造的应许之地?
战士在这并非物质位面的空间漂浮着前进。周围出现的,是他自孩提时代所经历过的那些快乐的岁月。
他与自己的执剑侍从的初次见面;命名日时母亲所赠送的训练木剑;第一次随父亲出征参战战斗后凯旋时的荣光;与自己的婚约者初次在充满光亮苔藓的地底湖边的约会……
名为复仇与悔恨的枷锁已经彻底无法限制住这年轻人了。等待着他的是对于格兰德人而言名为极乐界的位面,那是神祇的居所,而在最外围的则是离开物质位面的,亡者的灵魂的归处。
从世外天国的邪恶法术中结果的青年,感觉自己原本沉重的灵魂也轻盈了起来。他继续在这曼妙的世界里探索着,回顾自己的一生,感受灵魂上的净化。
在他道路的尽头,闪耀着的是乳白色的光辉。从那光辉中缓缓向他走来的,是穿着白色长袍,头戴桂冠的女子。
马瑟利斯认得这位女子。他曾在自己短暂逗留过的某个村庄里见过她的小教堂,里面伫立着她的神像。虽然穿着不同,但这位带来光明与温暖的女神便是雅伯娜。
弗勒战士并不了解为何在自己的生命的终末,前来迎接自己的是异教徒的神祇。
被自己所抛弃的巨人女王自然不用说,那世外天国的外神邪念自始至终只将自己当作工具,马瑟利斯早就做好独自前往彼岸的觉悟了。
但此时此刻,雅伯娜的降临就好像那位圣武士在自己生命的终结时刻,拼上性命用战锤砸开了舒服自己的牢笼,让女神的光辉从那狭小的缝隙里投射进来。而圣武士则伸出他温暖慈爱的手,将自己拉出深渊。
青年在生命的最后,或许也释怀了。
被复仇所操纵的自己失去了作为战士的武艺,也失去了作为贵族的荣誉。在自己故事的最后,洒脱地与前来迎接自己的人一同离去,或许是最好的封笔吧。
马瑟利斯如此想着,朝着前来迎接自己的雅伯娜走去了。
在雅伯娜的身后,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执剑人少年,自己早已亡故的母亲,在自己被打入地牢后被家族秘密处死的妻子……曾经爱着他的,被他爱着的人们,不论青年犯下何种过错,在最终都会谅解,接受,并且前来迎接他的。
此时此刻,在物质位面。
影歌没有选择先接受治疗,他正单膝跪地在已经沿着断面被重新“拼好”的马瑟利斯的尸首边上作着祷告。
他正祈愿着慈爱的女神可以眷顾这可怜的亡者,打破束缚他的邪恶枷锁,引导他的灵魂重归善良,指引他的精神前往极乐界。
尸首的拼接任务是交给雷德,或者说影歌拜托雷德完成的。经此一役,影歌对雷德的语气也算是有所缓和,或许与他伸手救援时的那发火球术有关吧。
为了把马瑟利斯的尸体拼接完整,花费了雷德不少的力气。
光是搬运战士孔武有力的上半身就把他剩下的力气全都花完了,之后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去处理断面。
不过好在影歌的炽耀斩造成的切面非常平整,如果用魔法线将身体缝合起来,雷德目前的水平姑且还是能做到的。
虽说雷德觉得就算马瑟利斯被腰斩,但只要上下半身贴在一块儿,摆出全尸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将尸体拼接好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差别。
但影歌向他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了雅伯娜信仰中对亡者尸体完好度的要求。如果身体的一部分缺失后实在无法找回,也要先制造代替的义肢安装上去后,才能进行超度的仪式。
那雷德也没别的办法,也找不到自己是不是着了这圣武士的道了,对这家伙说的话倒也有一种言听计从的感觉。
不过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对方眼里还是半个可以就地正法的疑似杀人魔备选嫌疑人,所以圣武士的话在自己这儿还算有些分量的。
毕竟现如今雷德也算是见识了这斩击法术的威力了。
他可不希望自己腰部以上和腰部以下的部分在入殓的时候要别人用针线缝合起来。不过他也不信雅伯娜,这方面没有那种约束才对。可这眼前的弗勒人战士活着的时候,也不是雅伯娜信徒呀。
总之,少年就在内心抱怨和吐槽着,用最后的一些魔力构造出的魔法线,配合着自己用魔力创造出来的手状“魔法人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马瑟利斯的尸体缝合了起来。
具体成果上来看,如果盖上块布的话,完全看不出缝合的痕迹。
此时此刻,被楼上的动静惊醒的铁手约翰召集了一样被打扰了美梦的冒险者们,他们或持着长棍或拿着短剑,在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握着单手斧的矮人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冲上二楼来了。
当铁手约翰踏上通往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映入矮人眼帘的光景,足以让他惊讶地掉完他嘴唇上方的两朵厚厚的胡须。矮人费尽心血建起的旅馆,如今已经变得满目疮痍。
他亲自挑选的高级实木地板如今满是凹陷,甚至还留下了一串烧焦的脚印。
而墙面上的情况则更糟糕了,半条走廊的墙面都烧焦了不说,一间客房的墙面上甚至被砸出了一个人型的窟窿。仅仅是站在外面看,就可以瞥见内部家具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
至于位于二楼的活人方面,圣武士仿佛负了伤,一直手抚着自己的肩膀,进行着雅伯娜信徒为亡者送行的祷告仪式。
而在圣武士面前的,则是一个铁手约翰从未见过的,仰面躺到在地上的弗勒人,从肢体折断的情况和地面上留下的血迹来看,估计早已经一命呜呼了,而且死前应该遭受了非人能承受的打击。
在这躺到在地的弗勒人遗骸的另一边,则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租客,失心者雷德。
少年依靠着还算完好的墙壁一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瘫坐在这儿。他仰面朝天,在自己带队涌上二楼的此刻,还把头扭转了过来,半眯着眼睛望着这边。
“老板!入侵者在哪里!”
“嗷嗷嗷嗷!我的狂战士之魂已经燃烧了!我要狠狠地干掉秽水的夜盗集团!”
随着约翰涌上来的冒险者们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干劲。听见他们的嚎叫后,雷德才想起来,秽水除了连环杀人魔,还有频发的半夜入室爆窃。
不过这些充斥着蛮干劲儿的年轻人越过发愣的铁手约翰,走上二楼的时候,也一个个惊呆得要掉了下巴。毕竟这满目疮痍的战场,躺到在地的死者的惨状,都不是他们的实力所能应付的。
“这儿哪有什么夜盗集团……倒是有个疑似连环杀人魔……”
雷德被这些家伙气得够呛,主要还是这些每天除了吃肉喝酒,在外冒险也只是以多欺少,欺负野猪和落单的哥布林盗贼的家伙,永远都搞不清状况。
“圣武士大人,还有雷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铁手约翰也受够了这帮子每天付着最低的房租,整天问自己讨免费小酒喝喝的家伙们了。他挤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腰宽体胖的家伙,走到了最前面。
“如你所见咯,我们被夜袭了。这个家伙就是犯人。或许连环杀人就是他干的。”
雷德避开了自己先被袭击的真相,将影歌也作为受害者,和自己绑在一起。或许这样自己被约翰追责的可能性可以再降低一点。
“确实如此,这个弗勒人应该是从雷德的房间入侵的。”
影歌还没有完全站起来的力气,他依旧半跪在地,施展着简单的治愈魔法,一边治疗自己的肩膀,一边补充说明。
“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就是最近事件的犯人?”
铁手约翰走上前去,近距离端详了一下面部已经被烧得有些模糊的马瑟利斯的容貌。
久经风霜的老冒险者约翰一眼看出了这个弗勒人长得不像一般的强盗,至少从仅存的眉宇和尸体边上的那把长剑来看,与自己年轻时候交手过的一些弗勒雇佣兵相似。
“这个人,恐怕是弗勒人的军事贵族出身吧?这把长剑的造型,很像他们爱用的款式。”
铁手约翰提着烛台,端详这马瑟利斯的遗容。
“你们几个,快去把征收官和尤涅夫大牧师还有医师都叫来。别楞在这儿了!”
矮人确认了死者可能的身份后,立马吩咐起那几个被自己挤开的壮汉。
然而此时此刻,耗尽了体力的影歌也终于支撑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视野模糊起来,魔力也不足以他继续治疗自己的伤势。他视野内最后看到的,是朝着自己看来的约翰和露出惊讶神情的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