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验尸工作已经结束了。”
摩尔·金泉一边搓着手,一边接过雷德的话来。
他移步到陈放马瑟利斯尸体的解剖台边,准备用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色被单。
“要做好看的心理准备哦,上次有个人类小孩儿来认识的时候,当场就吐在他妈妈的肠子上了,那可是对逝者的大不敬哇。”
金泉的笑声就像是某种恶毒的诅咒,一直在雷德的耳边回响着。
少年很难理解尤涅夫到底是如何和这个侏儒一起共事的。这简直被受刑还要痛苦。
“那我还是不看了吧……”雷德捏了把汗,毕竟他还想着中午回去后,要在旅馆美美吃上一顿。现在可不是自己给自己倒胃口的时候。
“现在年纪轻的小孩就是没有这种定力,医学的发展还任重道远咯咯。”
金泉的笑声中带有一丝嘲笑,但又好像还混杂着不甘,总之雷德可以从里面感觉到各种各样的情绪。
不过,不论这个侏儒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少年都只有一个想法。
还好这老小子没把那该死的破布直接掀开。
金泉疯子的形象已经在雷德的心里扎根了,毕竟给小孩看自己母亲的尸体,还是被解剖过的,怎么都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我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逐渐腐烂的内脏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吧……”
“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我非常抱歉。那天我正好前去某位镇民家里作临终祈祷了,让医生自己主持了认尸。我也没想到……不过现在我认尸必须有我在场才能进行,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了。”
雷德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复杂。尤涅夫调节了一下逐渐尴尬起来的空气。
“但是,我希望雷德先生您还是确认一下尸体比较好,毕竟您作为和死者交手过的人,或许他身上的一些异变你会比较清楚。”
尤涅夫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了。
这不免让雷德怀疑,这尸体解剖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让这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神父的表情如临大敌。
这是雷德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毕竟中午或许可以吃到烤得滋滋作响的牛肉排,上面还刷着用双足飞龙牌威士忌和浓汤以及芥末做的烧烤酱。
威士忌浓厚的香味和燃烧后余留的甘甜搭配上芥末微微的辣味,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味觉盛宴。
但是,他不希望这曼妙的烧烤酱会刷在这该死的弗勒人的大肠上。
这种料理只有住在地底城间的幽暗谷底的,那些地底矮人才会吃。对于文明世界而言这种搭配还是太冒犯造物主了。
“那……那好吧,我就先确认一下好了。”
雷德在严峻的思想斗争后,终究是服了软了。
毕竟就算现在他以各种理由暂且逃过了检查尸体的活儿,稍后影歌接受完米尔卡的治疗,终究还会按着自己的头,让自己一睹肠子和脏器的芳容的。
雷德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走不动一点。他仿佛是用挪的,缓慢地靠近了解剖台。
他的手小心翼翼,缓缓地伸向那盖着尸体的白布。
而站在边上的尤涅夫则好像是在看一出好戏一般,脸上带着有些奇怪的,满足的笑容,默默欣赏雷德的一举一动。
但就在此时,一个不太懂规矩的家伙破门而入,让尤涅夫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不好了,大牧师大人。啊,医生您也在。在不远处的农田里又发现了受害者的遗体了。征收官大人希望和您一同确认遗体。”
那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家伙,雷德也认识。正是昨天在门口看守自己,最后又在自己这儿消费了一通的那个民兵。
“我知道了,你带路罢……不好意思,那确认尸体就等我回来再说吧,免得医生让你再白白遭罪。”
尤涅夫叫停了雷德的行动。他理了理披在僧侣服外的外套,有些不乐意地跟着那傻乎乎的民兵出了殓房。
雷德感觉今天的尤涅夫怪怪的,好像不太高兴,又或者说是有些暴躁。
不过他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性格,毕竟也只是昨天在教堂外打了个照面。就像他现在也不知道影歌头盔下是个什么模样一样。
“哈……麻烦的人总算走了,来吧。雷德小朋友,我们来好好检查一下这个人的身体。”
尤涅夫一走,摩尔·金泉就更兴奋了。
似乎尤涅夫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阻碍,他现在显得就好像中了一个癫狂咒,整个人神神叨叨的。
“可大牧师不是说了……”
“如果你什么都听该死的神的,或者说别人的话,那迟早就会像这个傻小子一样,变成躺在解剖台上的素材。然后被装进棺材里,你懂吗?”
这侏儒人的语气暴躁极了,甚至不惜跳起来想要在雷德的脑袋上种种敲一下。
不过他蹦得还是不够高,最多只能锤到雷德的胸口。而少年也不知道这医生到底怎么回事,对于让他检查尸体有如此强烈的渴望。
“行吧,行吧,先说清楚,你这布下面不是什么内脏横流的局面吧?”
“我从来不是一个杀人疯子,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让你看到内脏横流的场面?”
摩尔·金泉这次的回答显得格外的冷静,他跳着走上了解剖台前用于垫脚的小木箱。一把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永远不要相信你看到的,而是你检验过的。”
“不是每个你觉得是疯子的人都是疯子。就像不是所有衣冠楚楚的人,就都是绅士!就像那个该死的征收官一样,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雷德也摸不着头脑了。
这医生有一种双头食人魔的美感。
那是一种有两个脑袋的奇怪食人魔。他们的两个头可以独立思考,由于脑容量翻倍,所以也出了许多有名的法师。
可惜的是,大部分双头食人魔都会陷入意见不一致,自己和自己吵架,或是说话疯疯癫癫的状态。
现在摩尔·金泉就像大部分双头食人魔那样,左右两个大脑相似在分别独立思考,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儿是你们晚上造成的伤对吧?”
躺在解剖台上的马瑟利斯全身的衣物都已经被脱去了,骨折的双手被用一种有些好笑的姿势放在身体两侧。
尸体全身都烧成了炭色,雷德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哪儿是哪儿。
尸体的腹部和胸口都有被切开的痕迹,但伤口都被小心地缝合,不过没有完全地缝上,以便于随时再切开。
站在木箱上的摩尔·金泉指着弗勒人腹部的一块巨大淤血,向雷德发起提问。
“这块地方应该是圣武士的战锤导致的钝器伤吧。看样子应该是内脏出血了。”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看看这个。”
摩尔·金泉突然间拿起边上的手术刀,切断了用于缝合伤口的细线,瞬间腹部的伤口重新展开了。
“你干什么,不要给我看肠子!”
“你自己伸手进去摸摸!快点!我说了很多次了,妈的我不是让你来看肠子的,你个长脚傻子。”
摩尔·金泉一边骂着,一边抓起雷德的手就往那尸体的肚子里去掏。
雷德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侏儒力量居然还挺大,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他牵着走。
少年咬着牙关,双眼紧闭,等待着那恶心的,黏黏糊糊,湿哒哒的内脏和血液的触感从指尖传回自己的大脑。
但里面是空的!
雷德原本所“期待”的恶心触感并没有传回他的脑中。
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伸手进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麻袋里,去掏原本就不存在的那块金币一样。
“他的肚子里是空的!但是昨天晚上圣武士把他腰斩的时候,腰部的断面是我修复的,那个时候虽然断面已经烧糊了,但是内脏应该还在里面才对。”
雷德惊讶地叫了出来。这根本不对劲,和自己现存的所有认知都产生了冲突。
“昨天晚上第一次解剖的时候我还确认了尸体内部,虽然内脏都乱七八糟的了,但它们确实还在那儿……除非,有人动了手脚。”
摩尔·金泉在说自己推测的时候,语气特别加重了。
“但我昨天夜里一直在这儿,根本没有离开。我第一次关上腹腔,进行了初步记录。一段时候后,第二次开腹时,这些脏器全都消失了!像是他娘的蒸发了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
“秽水绝对不止杀人魔那么简单,你,还有圣武士,不能相信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摩尔·金泉突然间变得正经起来了,他的神色就好像一个充满智慧的老法师,如此般告诫着雷德。
可正当少年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那侏儒医生又咯咯咯地笑起来了。
“嘻嘻,好了,该死的认尸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摩尔要把尸体装进棺材里,你,出去!然后去帮摩尔把新的尸体带回来,现在,马上!”
疯疯癫癫的侏儒推搡着雷德走出停尸间的时候,不断用原本的那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下达命令。
就好像先前发生在两人间的奇妙经历完全不存在一般,这位侏儒粗暴地关上了殓房的大门。雷德在屋外还能听见那钥匙挂上后,落锁的声音。
“这都什么跟什么……真是个怪人。”
雷德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这一早上给他一种白忙活一场的感觉。
但那弗勒人的尸体里怎么会变得空荡荡的呢?这又是什么手脚,或是刻在弗勒人身体里的某种消灭证据的仪式法术吗?
少年思索着这不可思议的情况,然后当他再次抬头时,看见的是另一边的木门被打开,影歌和米尔卡走出来的身影。
“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昨天死掉的那个农夫的尸检结果呢?”
影歌迫不及待地向雷德讨要工作成果了,他现在转起胳膊来流畅多了,看来八九不离十伤势已经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