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沃尔夫认得这个死去的迪莫桑男孩儿。
上次他领着孩子们在教堂前的棚户区玩的时候，曾瞥见这个孩子跟着圣武士打扮的人往教会去。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多月前来镇子上的小伙子，他好像在旅馆里卖魔法卷轴为生。
至于为何老豺狼人会对他们三人有所印象，最主要还是当时一个孩子撞到了那做卷轴生意的小伙子。
可为什么盗贼公会的人会带着这个孩子的尸首逃跑呢？
如果他们单纯只是行窃，就算被发现需要杀人灭口，也只是会把尸体留在现场。
迪莫桑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值钱的。
要说放在百来年前，那会还有研究恶魔和地狱的疯癫学者搞来迪莫桑人的尸体做研究的。
可如今迪莫桑人与半魔人之间的差别早就被研究透了，就连最偏激和不信邪的恶魔信徒也对这些可怜的带角人失去了兴趣。
“老大，这可怎么办……”
打开袋子的高大豺狼人慌了神。
虽说他们是也是夜贼，但兄弟会的成员除了盗贼公会出身的贝·沃尔夫身上背了几条人命外，其余的成员大多数都只有和哥布林以及一些小怪物战斗的经验。
要说真的杀死一个类人生物，他们连想也没想过。
“得先搞清楚这孩子怎么死的。”
贝·沃尔夫保持着冷静。
毕竟盗贼公会从教会带了个城里来的光耀会侍僧这种事情太诡异，而且还是被杀掉的状态。
虽说他一直觉得尤涅夫和本地那些官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盗贼公会动土到光耀会的头上，完全没理由。
毕竟再怎么说，光耀会也算是格兰德有名有姓的大宗教教会，光是派出几个圣武士和战斗牧师的战斗团，就足以把秽水周边的盗贼全扫清一遍了。
“老大，这孩子……还是你看吧。”
那负责检查米尔卡死因的高大豺狼人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贝·沃尔夫转过头去查看少年的尸首。
可残暴不仁的死状让这位饱经风霜的老盗贼也说不出话来。
少年的胸口像是被大型凶兽的利爪一下子刺穿了，位于胸腔内的心脏也不翼而飞。
凶手的手法极度凶暴，他并非一击毙命地掏出了男孩的心脏。
胸腔内变得七零八落的脏器和肋骨显示，这凶手至少在少年的胸口反复搅动了许久后才彻底杀死了他。
“简直是抱以玩弄的心态在杀人……”
贝·沃尔夫的结论或许是正确的。
不论犯人究竟是谁，但这绝地不是盗贼公会的手笔。
老豺狼人原本以为尤涅夫单纯只是与富商和地方官勾结，从民脂民膏里分了一杯羹那么简单。但直觉告诉他，秽水的教会里的东西绝对不止是地下交易那么简单。
“老大！来人了！”
做斥候的人类兄弟会成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些许时间之前。
影歌三人组正沿着自由地的街道巡逻着。
他们的行进路线上包含了这儿大部分的楼房。
通过一个循环的路线，三人在这个小地方兜兜转转了好一会时间。不过能够看到的也不过是那些喝醉的冒险者躺在路边，嘴里发出着呜咽，嚷嚷着还要再喝酒。
遇到这种人圣武士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对方目前的情况也没办法“好言相劝”。
如果要把这些喝醉了的大汉都送回他们暂住的地方的话，那也得花上好一段时间，况且巡逻队的三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住在哪儿。
“这样子哪儿是个头啊，我看这种人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在把路边的被遗弃的防水布盖到一个喝得伶仃大醉的男人身上之后，雷德抱怨了一句。
男人浑身都是酒气，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梦话。
身上的汗臭味儿混杂着劣质酒刺鼻的气味儿冲击着少年的鼻腔，让雷德几乎要把晚上吃下去的面包都吐出来了。
“这就是秽水的另一面啊，看惯了光鲜亮丽的部分，这部分也不得不品尝。”
接话的人是民兵队的一员。
虽然他对自由地嗤之以鼻，但是在照顾醉汉这方面却十分拿得出手。他的动作就比雷德熟练多了。
比起雷德胡乱把破布盖在醉汉身上，民兵会先将这些啷当大醉的人扶起，以一种靠墙坐着的姿势睡着，随后再给他们裹上防水布，以免在夜里受凉。
“你还真是熟练啊？明明前面还一副很讨厌这里的感觉……”
在巡逻的过程中雷德也和这位民兵算是混熟了，于是两人在作业的时候也会没事聊上两句。自然地，民兵也没再叫过雷德“失心者”了。
“以前我在民兵队的工作也是处理醉汉……说是处理醉汉，也不过实际上就是把自己家的邻居扛回家，或是把民兵队的人送回家一类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反而处理醉汉让我觉得以前的镇子回来了。”
以前的镇子是什么样的，雷德并不清楚。
毕竟当他来到秽水的时候，笼罩秽水夜晚的梦魇就已经开始伺机而动了。他所见识到的也不过是晚上越来越安静，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而已。
虽然少年不曾见过秽水夜晚繁荣的景象，但是如果是连民兵都可以喝得大醉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非常祥和和安定的镇子吧。
“你们这儿怎么样了。”
打断了雷德和民兵交谈的，是影歌的声音。他看上去急匆匆地，提着夜灯踏进了两人所处的小巷子里。
“差不多都解决完了，你这边呢？”
雷德也不知不觉摘掉了扣在影歌头上的“老爷”帽子。
“没什么，没什么大问题。”
影歌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尴尬。雷德还纳闷呢，说话向来洒脱利落的圣武士，怎么今天变得小家子气起来了。
影歌自然不会把先前看到的东西告诉这两个人。
毕竟撞破寻花问柳的男人和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在小巷子里你侬我侬，半身赤裸着寻欢作乐这种事情，光耀会的圣武士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圣武士大人说没问题就是一切正常咯，像这种醉汉让圣武士大人处理不是完完全全的渎神吗？你小子别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了。”
正当雷德打算进一步询问一下的时候，民兵重重地拍了少年的后背，让他闭嘴。
作为本地人，自由地的巷子里有些什么，他早就听别人说过几万次了。为了避免这个毛头小子把空气搞得过于尴尬，他直接选择了解决会提问的人。
“那快点出发吧，这里是最后一块区域了，准备回去了。”
影歌催促起两人准备返程。
一次小小的巡逻，把原本不太熟悉的几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虽说工作地点是自己厌恶的地方，但在这儿，年轻的民兵也找到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在巷子里的两人捯饬了一下身上的行装，拍掉了和醉汉们纠缠时粘上的尘土，走出了这昏暗逼仄的楼宇之间。
“后半夜的天气都变好了。”
抬头望了望天空的雷德不仅感叹。
上半夜还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之中的秽水，在下半夜变得亮了起来。
不过很快，一阵划过天边的闪光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那是什么!”
正望着天空的少年很快出了声。
“好像是，闪光弹？”
影歌认得这种光亮。这是一种人造的半魔法小道具，将大量的发光苔藓做成易碎的小球，然后施加强化魔法后制成，它在短时间内散发出剧烈光亮。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
正想着今晚巡逻完美收官，放松下来的几人的精神又立即紧绷了起来。
跑动起来的巡夜者们，朝着那发光的目标而去。
在几分钟的奔跑后，他们来到了这自由地和秽水的连接处。
提着夜灯的影歌的视野比起上半夜要更清晰了些，而且圣武士的视力本身就很不错。
影歌看见的，是聚集在这儿的四人，还有地上躺着的一人。
其中身材矮小的那人分不清种族，不过两个高大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豺狼人，还有一个身材匀称者则应该是个类人生物。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秽水的民兵！”
影歌带头，三人朝着对方靠拢过去。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圣武士也逐渐看清楚了躺在地上的，正是自己的侍从米尔卡。
而那可怜的迪莫桑少年已经面无血色了，胸部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毫无感情地阐释着少年不幸的命运。
圣武士的情感还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他的肉体就先行行动了。
夜灯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
安置在内部的烛火在落地的一瞬间就熄灭了，断成两节的蜡烛，毫无生气地躺到在冰凉的泥土路上。
影歌的动作迅速，让雷德一时间都不愿意相信这位武士全身穿戴的是货真价实的金属板甲。
圣武士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钉头锤。朝着那高大的豺狼人挥去。
一时间，雷德好似感觉到了，有一种悲鸣在秽水的上空徘徊着。
矗立在树梢上的夜莺注视着发生在它脚下的一切。它开始啼唱了，但是人们却无法听见鸟儿的歌声了。
圣武士的内心，已经被一种名为愤怒和憎恨的情感所笼罩。
米尔卡再也听不见夜莺的啼哭了，留给他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