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雷德!雷德!”
朝着不知道何处坠落的雷德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呼唤他的声音。
急促而短暂,连续三次的呼号好像勾起了少年的求生欲似的,他挥舞着自己的双手,试图施展法术,创造出足以托起自己的魔法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但一切努力都已经来不及了。不论雷德做什么,他下坠的状态都无法改变。召唤出来的魔法手只是穿透了少年的身体,而运用魔力创造的岩石平台在与自己接触的瞬间就化为了粉末。
“雷德!雷德!雷德!醒醒!”
耳畔边的呼喊声逐渐清晰起来了,雷德也响起了那声音的主人,雅伯娜之梦的老板铁手约翰。
“呜啊!”
雷德重重地跌倒在雅伯娜之梦大堂的木质地板上,连人带椅。
就像是在战马上中箭的骑士那般,马儿与主人一同倒地,颇带有些悲情英雄的色彩。
但雷德倒在地上的样子,更像是自认为是骑士,骑着毛驴儿把巨人当风车的癫狂者。
少年的嘴里低吟着,呜咽般的哀嚎和撞到脑袋的疼痛感交织在一起,让雷德在地上打起滚儿来了。他半梦半醒,眼前迷迷糊糊的,姑且能够看到一个大鼻子在他的面前晃悠。
“雷德!雷德!”
那大鼻子边上还伸出了两条又粗又壮的触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摁住了正扭动着的身体。
雷德惶恐地大呼小叫起来了。
他现在还多少沉浸在先前无休止跌落的恐惧之中,紧张的情愫将理智顶出了大脑,现在的他哪儿分辨得出铁手约翰的声音呢?
肆意挥舞的拳头就像是屋外仍然下着的雨一样,朝着矮人的脸部去了。
铁手约翰也没想到过,雷德这瘦瘦的身板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重重的一拳敲在他的鼻子上,矮人觉得他又粗又厚的鼻梁骨都被这一击敲得粉碎。
不过好在矮人天生皮糙肉厚,是个挨打的好料儿。铁手约翰只是感觉上觉得疼痛,实际上雷德的这些拳头在他身上都敲不出一个淤青来。
在被作为前冒险者的铁手约翰重重摁住之后,雷德的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了。从无尽坠落的恐慌中找回自我的少年,视野也随着理智的回归变得清晰。
不过雷德看到的景象对他而言和无限下坠的恐怖感不相上下了。
铁手约翰摁着自己的双肩,为了压制住自己的双腿,矮人整个人骑在了自己的身上。
雷德多希望现在骑在自己身上的是和梦中少女一个级别的美女哇。他有一种自己的初次就要被这魁梧得像是小巨人的矮人糟蹋了。
“不要脱我裤子啊!第一次我希望是半精灵少女,最好头发是金色的!”
雷德卖力地扭着自己的身子,给人一种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为了满足客人的“特殊癖好”,故意装出一副未经人事的样子的感觉。
演技低劣,还庸俗,可就是有人吃这一套。
这一下铁手约翰说不出话来了,他也不知道雷德还有这种特殊的癖好。不过少年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当然,铁手约翰没有那种特殊的性取向,他赶紧从雷德身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粗布汗衫。他可不想被人误会。
“说梦话也要有个限度的……”
雷德抬头望向那没好气的声音的源头。影歌正双手叉腰站在自己脑袋前面一点的位置上。雷德的视野里是圣武士的大胯,还有低着头,隔着银色的头盔凝视着自己的双眼。
“我睡了多久?”
雷德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梦中世界回到物质位面来了。他赶忙问问铁手约翰,距离午餐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
“早就敲过下午的钟了,看天色也快到晚餐的时间了吧。”
铁手约翰捏着自己的鼻梁,瞧了瞧窗外。由于捏着鼻子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吗?”
雷德从地上猛得坐起身来,赶忙想要爬起身看看室外的样子。匆忙的少年的脑袋却不争气地撞到了木桌的一角。
“呜,痛痛痛……”
额头的痛感让雷德不免开始跳脚起来,他强忍着涌出来的几滴泪水,靠近大堂的入口观察室外。
屋外比起中午回来的时候要暗上了许多了,不过雨势倒是已经变小。
零星的雨点因为傍晚的微风,飘入屋内,拍在雷德的脸上。雨点里还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给人一种即将入夏的感觉。
虽然空气十分惬意,但雷德并没有时间就这么停下来享受着傍晚的宁静。在取回理智之后,他的脑袋就开始盘算梦中少女和他所说的那些话来了。
所谓的“秽水真相”,到底该从何入手呢?
相信自己的直觉的话,唯一让他感觉怪怪的人,一是已经死去的验尸官,二是把影歌请来调查案情的大牧师尤涅夫。怎么看两人都和这夜晚的凶徒没有瓜葛。
尤涅夫带给雷德的那种不适感,大概是因为雷德认为这牧师老想着看自己的笑话也说不定。毕竟人总是会臆想他人对自己带有敌意的。
那唯一留下的线索,也就只剩下昨天夜里的那伙盗贼了。
雷德想要揪出潜伏在秽水的那个黑暗,不止是为了照顾过自己的秽水人,也是为了那曾经短短关照过自己的米尔卡。
以及,梦中少女所说的,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寻回自己的过去。
一想到“活下去”,雷德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弗勒人战士的模样。那凶残的战斗方式,仿佛是灵魂都被某种东西束缚住了一般。如果自己败北了,那会是自己将成为的模样吗?
想到这些雷德就不免颤抖起来。他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而侵袭着自己的一切,却又都与自己的过去息息相关。
下一次见到梦中少女,自己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脸庞,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前所要做的,也就是制定下一步计划。
“我们接下来……”
雷德刚想开口,他就把话憋回了自己的喉咙里。
如果要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他就不得不直面“米尔卡之死”的事实。
可影歌现在的状态,真的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同伴死去的结果吗?
如果只是单纯在战斗中被杀倒还好,可一旦想起米尔卡那宛如被虐杀的死状,雷德就不免担忧起圣武士的心情来。
“先前大牧师来过了,他带了些线索给我们。”
影歌避开了关于盗贼或是米尔卡的话题。
他知道自己暂时接受了米尔卡的死,但这个话题就好像是嵌在他身体内的一颗钉子,一旦拨动就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以及丧失理智的疯狂。
雷德转过身去,他望见了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小木箱子。那些许就是尤涅夫送来的小侍僧的遗物。木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个小角落里,就好像一段不愿被揭开的尘封往事。
雷德也明白,影歌是不愿意提起这些事的。他尊重圣武士的选择。好像在一起回来的路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些了。
但是,梦中少女所说的,影歌隐瞒自己的,只是他的容颜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雷德憎恶起自己的生性多疑。又感觉这是否是梦中少女的挑拨离间?但如今,雷德能完全依靠的人,或许也只有那梦里面的神秘美少女了。
“昨天另一组民兵队抓到了一个夜贼。关押在秽水的地牢里。或许我们能从他身上套出点什么有用的情报来。”
影歌继续了话题。
“那人有那么容易松口吗?”
雷德对此表示了怀疑,毕竟他不觉得干得出如此残忍事态的人会和别人正常交流。更何况是被关在地牢里的情况。
“本地一些当盗贼的人本来就是揭不开锅的穷人。或许有的人愿意弃暗投明的。”
铁手约翰补充了一句。虽然他心里也没个底,但总归有条能抱有期望的线索总比什么都没有,蒙着眼睛过河强上太多了。
“说的也是,那地牢的位置呢?”
“秽水的那个烂水塘那儿。已经很多年没人去过了。以前镇子里出点小偷小摸的事情大多都是大伙儿合起来教训一顿就这么过去了。最近盗贼猖獗得不成样子,那儿才被重新采用的。”
秽水的臭水塘子,算得上这里的地标“景点”了。雷德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没去过那儿,也不知道这水塘究竟在哪儿。
毕竟去一个带着腐臭味儿,连生命力最顽强的水中动物都没法活的地方,去看了也不知道是折磨自己还是满足一种猎奇的心态。
“老板,可以麻烦你带路吗?我想早点去见见那个人,或许也能尽快解决这案子。”
影歌的语气怪怪的。
就好像是一个在想着如何遣词造句的吟游诗人,对着自己的手稿反复修改之后,才定下来诗句一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斟酌了许久的感觉。
“没问题,反正晚上雨不停店里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住店的那些臭小子们去厨房随便找点儿残羹剩饭就能打发的。”
铁手约翰一口答应下来了影歌的请求。他找来了纸笔,在吧台留了张让冒险者们自行去厨房取晚餐的字条。
“那你呢?雷德?”
影歌征求起了雷德的意见来。这次,他没有强迫少年同行了。
“我?我当然也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