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站在这间传出微弱人声的囚室前,上下打量着木门上的门闩。他刚准备伸手放下插栓,便被身旁的影歌阻止了。
“不知道这家伙在里面是什么情况,还是等一下。”
影歌弯下腰,把头凑近木门上的传物口。不过由于脑袋上戴着头盔的缘故,圣武士看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搁这几层屏障,影歌努力地查看内部的情况。
囚室内一片漆黑,但门的缝隙还是透了些光亮进来。影歌凭借着半精灵的夜视能力,打量着里面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正垂着头,影歌没法看清他的容貌。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裤脚和衣领初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男人的双脚都上了脚链,生锈的锁链的末端连接着一个小孩儿脑袋那么大的铁球。
影歌也没想到,秽水的民兵们会对这个盗贼如此大刑伺候。这种规格的囚具,都足以用来关押那个弗勒人战士了。
“里面什么情况?”
雷德站在一边,询问着影歌观察的结果。
在雷德的视野里,影歌整个人都趴在这个木板门上,一副用力过度的样子,拼命看着里面的情况。就好像想要一睹头牌歌妓芳容的花酒客一样。
“里面就一个人,完全被控制住了,应该可以打开门。”
影歌站起身,他结束了那撅着屁股,脑袋贴木板的怪诞动作。圣武士甩了甩头,就像小猫抖掉身上的水一样。但他的汗水只会在铁头盔里来回晃荡。
在圣武士稍作休整的时候,雷德已经拔起了挂在木门上的门闩。少年双手拉着门闩的插槽,使劲全身的力气,把这扇厚重的木门往外拉。
“这门……太沉了!防越狱也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雷德不由得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知道是谁做的最后的决定稿,把这扇最外侧的门提升到了足以关押最强壮的半兽人战士的高度上。
当隔绝了大部分光线的木门被雷德拉开的瞬间,囚室通道里火把的烛光,被雷德放在地上的提灯的光芒,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囚室。
刺眼夺目的光线刺激着已经变得对光线过于敏感的囚犯。男人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紧闭双眼,咬牙切齿,神情痛苦。
“快把光拿开!呜!”
男人的语气既像在哀嚎,又像是恳求。
但影歌可不会答应这个社会渣滓的任何请求,他隔着生锈的铁栅栏,开启了询问。
“你的名字,被捕原因。”
雷德这是第一次听到影歌的这种语气。冰冰凉的,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如果昨天夜里与豺狼人战斗时,影歌的指挥是绝对的命令和威慑的话,此刻圣武士的话少了那些霸道的部分,多了几分冷酷无情。
没有共情,没有理由,不听解释,只需要对方回答自己所提出的问题。
“……”
回答两人的只有沉默。
男人还因为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而扭着头躲避着。但他的身体被捆住双手的铁链和双脚脚踝上的脚铐牢牢地固定在了这个小凳子上。
囚犯无处可逃,但他依旧本能地做着抗争。
几秒之后,男人姑且能微微睁开双眼了。他朝着声音的来源,谨慎地望去。
那是背对着光芒而立着的两人。就像是小时候看到过的剪影戏那样,有且仅有黑黢黢的轮廓。
囚犯分不清这两人的身份,性别。他只能认得出,一个是魁梧的高个儿,另一个则是标准的中等身材,有些偏瘦。
“再问你一遍,你的名字,被捕原因!”
影歌用手敲打着生锈的监狱铁门。清脆的敲击声在整个长廊回荡。幽幽的监狱长廊里,一个“当、当、当”地呼啸着的幽灵在肆意地乱窜着。
“问你话呢!快点回答!”
雷德站在边上也狐假虎威起来,学着影歌的口气,催促起来。不过他的口吻就没那么威严了,给人一种小孩子学父母说大人才会说的话的感觉。
影歌听见雷德的话,不由得想起了以前遇见过的一类人——“带路党”。
那是他先前在某个山村帮助肃清山贼时候的事儿了。当时有个投靠了山贼的当地商人,领着山贼走小路进了村。
“山大爷问你话呢!赶紧回答!”
当时那个叛徒就是这么个口吻,站在那又高又胖的山贼背后,扯着嘶哑难听的嗓子,骄傲地叫嚣着。
影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雷德,不知道该说他“前途无量”呢,还是在哪儿都能找到一个活法。
“你们……是谁……”
男人干涸的嘴唇微微长着,低哑的声音从口中有气无力地飘出。他又一次没有回答两人的质问,说着自我主义的话。
“当!”
影歌穿在铁甲手套的手重重地砸在了铁门的栏杆上。
巨大的回响笼罩了整个地牢。蛰伏在天花板上的蝙蝠们循声而动,纷纷拍动着翅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雷德感到了圣武士的怒气正在逐渐上升,这并非他希望看到的局面。毕竟影歌发起火来那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一个宛如恶鬼一般的恐怖战士。
之后,是恒久的沉默。
影歌转过身去,他朝着另一边的墙壁走去,那边的墙面上挂着一串儿钥匙,应该就是用来打开牢房的门用的。
“哒、哒、哒。”
影歌的铁靴子踏在半干半湿的碎石走廊上。有序的步伐声夹杂着一丝恐怖的气息,好似要把原本就已经有些紧张的空气进一步凝结起来。
雷德感觉,自己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里面的水汽都越来越冰。他鼻腔里的鼻毛上,似乎已经结上一层薄薄的霜了。
接下来,传入耳内的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影歌的动作干净利落,他将钥匙对准锁孔后,一插一拧,便打开了这间牢笼的铁门。
“等……”
还没等雷德说完,圣武士就已经打开了铁门,在生锈的金属部件互相摩擦,发出让人不悦的声音的同时,走进了这间囚室。
“你会说通用语,听得懂通用语吧?”
影歌踏着步子,来到了那名犯人的面前。他弯下腰去,试图去观察犯人的容貌。
“那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男人的嘴咧开了,他似乎在嘲弄影歌。先前的一切都好似有意为之,单纯只是为了从这两个负责审讯自己的人身上找点乐子。
“那就好好地给我回答!”
圣武士的声音嘶吼着。
影歌揪起男人的头发,抓住他的脑袋,用力地将他整个人往地上一推。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男人侧着身,摔倒在地上。
“你的名字,被捕原因。”
“蒂姆,盗窃。”
影歌再次抓起男人后背的衣物,单手连人带椅把他拉起,重新让他以坐着的姿态和自己交流。
在被拉起的同时,自称蒂姆的男子也低声回答了影歌的提问。
“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我问很多遍。”
“你属于哪个盗贼集团?”
“豺狼人兄弟会。”
蒂姆适应了照在脸上的光线,他抬起里头,邋里邋遢的脸上有几道难看的刀疤,空洞的眼神望着影歌高高在上的头盔。
“案发过程的经过,说给我听。”
“不过,我想你应该会更想听另一个故事吧。”
蒂姆没有正面回答影歌的问题,即便他明知道这会使得自己受到“奖励”。
不过,正当影歌准备再次动手的时候,蒂姆咧着嘴笑起来了。他的笑声越过了铁门,穿透雷德的心胸,仿佛着了魔一般,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那个迪莫桑小孩儿死前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光耀会的圣武士?”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知道米尔卡的事?
“我抓着那个小鬼,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哭嚎着,然后我的匕首……”
蒂姆一边诉说着他如何杀害米尔卡,一边用他毫无生气的眸子看着圣武士,观察着影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仿佛这是最美的舞蹈一般。
“我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当然他不会这么快咽气的。”
“先是划开一个口子,然后我就伸手进去……”
影歌的耳朵逐渐失聪了。这并非是因为病理性的,而是一种人的保护机制。他的身体在拒绝接收蒂姆释放出的信号,为了保证精神的安定,身体自己做出了反应。
“我们的据点在那儿,教堂外围……”
雷德从未听过这样恐怖的故事。残暴不仁的杀人手法就像是最恶毒的诅咒,折磨着他的双耳,侵蚀着他的心智,试图将少年推入万丈深渊。
“教堂外的破旧板房,门口挂着一块白布。”
雷德的大脑只记住了这一个地点,那是豺狼人兄弟会的据点的特征。
蒂姆的所有话都像是挑衅一般,他很擅长这方面的工作。男人巧妙地叙述着杀死米尔卡的过程与豺狼人兄弟会的位置,尽可能地刺激影歌,让他的怒火高涨。
“你这个,疯子!破坏者!秽水的癌!”
影歌的情绪被蒂姆拉到了最高潮。
圣武士拔出了挂在腰间的宝剑,那是索姆征收官之前作为照顾利拉德的报酬送给他的东西。
雷德来不及阻止影歌了。
暴怒的圣武士抽出了剑,利落地砍下了蒂姆的头颅。
颈部的断面宛如喷泉一般,鲜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银白色的剑圣,染红了影歌的头盔。
那还嬉笑着的头颅,滚到了雷德的脚边。
审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