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明……”
躺在床上的雷德，嘴里正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铁手约翰坐在一边的书桌前，把玩着桌上那本旧笔记本。这是他的旧友阿隆索留在地牢里的东西，不过矮人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见了雷德总算是发出点声音了，铁手约翰把笔记本往书桌上一丢，便移步到床边去，俯身把耳朵贴近雷德的嘴边，仔细地听着。
不过“西明”是什么东西，大胡子矮人并不清楚。找不到雷德是喝了污水开始胡言乱语，还是在地底下见着什么东西了，反复念叨着。
随后，不一会儿，雷德便睁开了眼。
或许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好，或者说有什么人从中作梗了。两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对着他的脸的，都是铁手约翰的那个硕大的鼻子。
真是糟了老罪了，鬼知道怎么每次陪床的都是这个矮人……
雷德仰面躺在床上，这次他醒得很彻底，没有之前在大堂被摇醒时的迷茫感。似乎是因为西明唤醒自己的方式变了，现在的感觉还算不错。
像是从高处无穷尽地往下坠落这种感觉，体验上一次就够了。看来自己以后在精神星界里，还是不要得罪那个女人太多为好。
“老板，这是你的房间吗？”
雷德用余光瞥了瞥四周，那个熟悉的大衣柜让他觉得这是雅伯娜之梦里铁手约翰的卧室。毕竟不久前，影歌就躺在自己现在睡的这个位置上呢。
“没错……”
“我也没想到阿隆索会把那个地牢改成水牢……他压根就没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这个防越狱的设计。”
在简单肯定了雷德的疑问后，铁手约翰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他的语气显得非常失落，还带着些许的歉意，给人一种本地的农妇在替自己犯了错的丈夫道歉的感觉。
“要是我早知道这儿是个水牢，我肯定不会让你们下去的。”
矮人红棕色的粗眉毛和大大的胡须儿蔫头巴脑地搭在他的五官上，整个脸就像是个“囚”字，让人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感到一丝可怜。
毕竟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却又藏着许多的秘密没有告诉自己。换作是谁都会觉得难受。
雷德微微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调了调枕头的位置，把它当作靠垫，从床上坐起。
“那影歌呢？我记得他好像……”
看着铁手约翰因为伙伴而失落的神情，雷德也不免想起了影歌。但房间内没有圣武士的身影，他不免担心起来。
铁手约翰的表情给人一种发生什么大事的感觉。雷德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坏的结论上想……
“圣武士把你从水里拖上来了。隔着盔甲我都能感觉到他湿透了。之后我们两个把你搬到了这儿，给你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放上了床。”
事情还好没有雷德想的那么糟糕，影歌不止救了自己而且还活着。
雷德往被子外挪了挪，让自己坐得更高些。随后他可以瞧见地上还有些三角形的泥巴脚印，那应该是影歌的铁甲靴留下的。
“那他现在人呢？该不会……”
按照影歌的那个性子，雷德害怕他已经单刀直入，前去那个豺狼人兄弟会的据点了。
虽然从装备上来说影歌一个就碾压了秽水的武装力量，但长期的连战和不充分的休息恐怕会在关键时候要了圣武士的命。
“他一个人出发了。没多说什么，不过他希望你帮忙把这本东西打开。”
从地牢那儿回来后，铁手约翰的脸色就没好过。就好像是你人生前半辈子一帆风顺，但在步入中年的瞬间，一下子所有坎都落到你身上了。
铁手约翰踱着步子，挪到那书桌边上，拿起那本旧旧的小册子，回到床边，递到雷德手上。
“圣武士说他试着读过了，可根本没法打开。而且这本册子泡了水，却一点影响没有，应该是被施加了魔法。”
雷德手里拿着这本小册子，反复打量着。除了封皮有些老化外，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不过这也正是魔法笔记本的神奇之处所在。
与施加魔法锁的人斗智斗勇，是所有解密者的快乐源泉。
不过现在雷德可没有那个心思去仔细揣摩这本笔记本的秘密了。他想要快点把它搞定，然后去支援影歌。
如今，雷德回想起审讯时的细节，觉得到处都充斥着不对劲。
先是那个囚犯癫狂的样子不说，整个对话的过程也充斥着古怪。从一开始的死鸭子嘴硬，到之后的全盘托出，转变的未免太快了些。
而且比起自愿说出情报，那个男人的自白更像是为了激怒影歌而说的。而且整个过程他透露出来的唯一“情报”也只有豺狼人兄弟会的据点地址而已。
虽然一切的用意从水面上看，是为了挑拨影歌去进攻豺狼人的据点。但背后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人甘愿冒着被愤怒的影歌杀死的风险，不惜入狱也要挑拨起圣武士的情绪？
在雷德脑海里的这张线索拼图，有一大块都是缺失的。他目前所能确定的是，前往豺狼人的据点无疑是落入了陷阱。
剩下的线索在哪儿呢？
如果贸贸然去支援影歌，很可能就会变成和前往地牢一样的结果。
雷德的体力和格斗战都并非是强项。短兵相接的情况下最多也只是对付一两个盗贼罢了。现在就赶去支援，多半也会变成累赘。
最终，少年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手头的这本小册子上。或许，前地方官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老板，你知道的关于你这个朋友的喜好，有多少都告诉我。”
“阿隆索的喜好？据我所知也就是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或者打猎。他有时候会去剧院看演出，或者在酒吧搭讪漂亮的姑娘。”
铁手约翰努力地回忆自己那些年的冒险时光，但他和阿隆索在业余时间的相处实际上并不多。他们在某个城市休息时，往往都是采取分头行动，各自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儿。
“那他有什么魔法相关的技术吗？比如会不会用点简单的戏法，或者在某个魔法学院进修过？”
这些爱好里或许有可能成为这本小册子的钥匙，但是铁手约翰说的太过笼统了，雷德不觉得里面有什么有效的信息。
如果矮人能够说出阿隆索最喜欢的某个戏剧或是最喜欢的某本书，或许能成为关键线索。
雷德没有办法，只能从另一个方面入手，看看阿隆索有没有什么魔法方面的“天赋”。
少年一边询问，一边调动体内的魔力。他想试试看“万能钥匙”这个法术。它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打开一切的门，不过对一些魔法锁就不一定有效果了。
虽然雷德是知道“万能钥匙”这个法术的，但是不代表他一定会施展。少年虽然失去了记忆，在关于魔法的部分就像是刻在他脑海深处的诅咒一样，全都真真切切的。
要是自己是个法师就好了，这样的话应该会记得绝大多数的咒语。
“啊！我想起来了，我马上给你去拿，你先等一等。”
铁手约翰突然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跑出去了。
雷德也不知道矮人想起什么东西来了，矮人的话只说一半。而少年也不想多花心思在这些事儿上，他集中精力，将自己的魔力输入笔记本里。
淡蓝色的魔力化作了细细的丝线，钻入了雷德手中的小册子里。
不过事情并没有雷德想的那么顺利，他的魔力被小册子吸收之后，直接反射了出来。一股子奥术能量直冲他的额头，给他砸得生疼。
这小玩意儿多半被施加了扰咒术，专门对付雷德这种“心术不正”的施法偷窥狂。
看样子这阿隆索多半有些魔法技艺在身上，或者他曾经找了个法师给他客制化了一个魔法锁。
现在雷德只能寄希望于铁手约翰能带回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正当少年捂着自己的额头，揉着先前被奥术冲击狠狠来了一下的地方时，铁手约翰抱着一个包袱小跑着回来了。
“有段时间阿隆索很痴迷于画素描，他专门在一个画廊找了个师傅学习。之后他给我们每人画了张肖像。”
铁手约翰把包袱放在床上，然后解开了这个已经褪色的布包，露出了里面的那副不大的画作。
黑白的画面上，是顶着个大鼻子，侧着望向作画者的矮人。那会儿的铁手约翰的胡子和眉毛更密，而头发则是整齐的背头，也比现在乱蓬蓬的短发要干净利落许多。
“想不到老板你年轻的时候还挺俊俏的。还是阿隆索留了情面给你画得更帅点了？”
阿隆索的绘画技巧确实不错，这张铁手约翰的肖像画得惟妙惟肖的，看来确实下了点功夫。
“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当作线索？”
铁手约翰知道雷德在呛自己，就没有搭话，而是把话题往解开小册子上引。
“包袱里还有什么吗？比如他还送了什么给东西给你？”
雷德从床上整个坐起来，从床头往放画作的床位挪动，把手中的笔记本对着素描一顿捣鼓，可笔记本依旧是纹丝不动。
“包袱里还有一只碳笔，是那会儿他作画时用的。他知道我打算留在秽水之后，就说做个纪念，一起送给我了。”
说罢，矮人从布包里摸出一个只剩下一小节的炭笔，它只剩下雷德的一个指节那么长了。
雷德接过矮人手里的炭笔，拿着对着笔记本的封皮，开始试着画起来。
当炭笔接触到小册子的一刹那，整个笔记本瞬间发出了清幽的淡黄色光芒。
“亲爱的约翰，我知道，你找到了这本笔记本……”
一个雄厚的声音从笔记本内传出，雷德推测这是阿隆索的声音。
“天哪，我多少年没听见这个声音了，是阿隆索！”铁手约翰的反应证实了少年的猜想。
随后笔记本自己就这么翻动起来，它似乎会根据打开它的人选择希望他们阅读的部分。
最终，小册子停留在了某一页。这页的最上面是用手写体写的大大的标题：《秽水地牢》。
“我看看……”
雷德低下头去，阅读起这段手记：
“我邀请了一个巴尔堡的人，让他帮忙来设计监狱……
关于如何处置这些盗贼，我主张送这些该死的社会渣滓去见雅伯娜。但是约翰和乔珊似乎都反对……
那名设计师主张建一个地牢……利用秽水本地的污水问题来预防越狱……水牢处刑……”
在“水牢处刑”上，雷德看见阿隆索画了个大大的圈，这部分的字也写得更大些。看来这差点淹死自己的机关，也并非是阿隆索的想法。
“那设计师……我感觉他有些古怪，他强硬地希望我处死这些盗贼……
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拷问杀死了五六个人了，但这不是我的本意。这地下有什么古怪，我必须到上头去透透气……我认为设计师巴顿是对的，对付这些恶人就该采取极刑……
我必须离开这儿，我感到我无法控制自己……”
笔记到这儿就没有了，而且很多部分都被涂改过。一些句子里的关键字被完全涂黑了，甚至没法阅读。
在最后一页夹了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写着“设计师巴顿肖像”。雷德拿起这张纸片，反转过来。
上面画着的是个表情严肃的男人，考究的背头，衣领高得几乎盖住他的下巴。
雷德见过这个人，他是本地的大牧师，尤涅夫·巴尔坦·光耀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