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的故事呢。”
断断续续的，喘气与长吁，杨奉明的脑内响起一道声音。
“很好……凡人，你真是为我贡献了一场精彩的演出，我当初答应你的‘奖励’，你想要我什么时候兑现？”
杨奉明没有搭理，疲惫地垂着眼，兀自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白柔的纱遮不住纤细的身，乌黑的瀑发散而凌乱。灰蒙蒙的尘沙将原本白里嫩红的脸蛋暗淡了，可眼神依然清澈。在少女的颤抖中，破纱下的身子若隐若现，而日光下，如鱼的光滑之处让人感叹世界的曲线之美。
只是洁白之处有着瓢泼的殷红。
“奉明……”
侧身低头盯着奉明那破了相的脸，少女热泪盈眶。
朱唇微启，却怎么也不好出声，说不清是因为心中无法压抑的情愫搅坏了脑，还是眼前之人炙热的目光穿透了魂。
哑然之中，二人只是在一片寂静里交织着目光。
尘埃落定的此刻，再无希望的此刻。
仙界上史无前例的大战，同时也是奉明被召唤来的原因。
……
“凡人，要做个交易吗？”
二十年前，杨奉明在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
“我……这是哪？”
缓缓张开了眼，周身一片明亮。远空明亮，脚下的阶梯明亮，洁白的双翼明亮。踩不住实感，云在脚下柔柔的，软软的，但又不会让人过分的感觉使不上劲……
“这里，按你们人类所说，也许该叫天堂吧……又或者说是地府？emmm要不我自起一个名字……”
眼前之人，亦或是神？长着一对与她那娇小身体严重不成比例的翅膀，洁白无瑕，柔顺得同被风扬起的帆布一般，巨大而宽广，就如古书所述的鲲鹏一样。
“啊啊，那不重要!凡人，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仿佛是刚意识到还有个人在此处，那神明回过神来。
“诶？说实话完全没想到，原来神明会是个萝莉美少女啊……”
“喂!”
“啊啊……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奉明收起了好奇之心，望向她。
“我说……凡人!你现在能在这里完全是我的恩赐哦，明明你本来就要死了，快快感谢我吧!”
“什么阿，完全是莫名其妙……”
撇开了脸，奉明小声地嘟囔。
“喂!”
“哦哦，你接着讲？”
撇撇嘴，女神平复了下心情，又接着讲。
“杨奉明，生于2002年，死于2023年，家中亲属仅剩一个妹妹，打母胎起便单身，至今21年，手*XXX次……”
“喂喂喂……你这黄色女神在恬不知耻地讲什么阿!”
“呼呼呼……”
女神在憋笑。
“说重点!”
“重点嘛……重点就是……奉明，你死了哦，猝死。死因是你的生活长期处在压力之中。长期早上打工，晚上熬夜写小说……怎么说身体都会垮吧。”
“……”
奉明高中便辍学了。
父母双亡，车祸。只留下了一套房子和一笔钱，而亲戚们大多只是有些资金支持，但那不足以供兄妹俩上学。而房子也没有大到哪去，值不了几个钱，更别说这是唯一还保留着他们父母残存的痕迹的地方。所以，他没有选择将房子卖掉，而是把唯一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他自己则去找了份工作，希望尽可能的给妹妹创造一个好的条件，早上端盘子晚上喝速溶咖啡，是有苦与累，可不论如何，不能苦了他妹妹。
“不幸之人呢……嘛，也不关我事。杨奉明，我现在给你你一个机会，让你免除死亡你可愿意？”
他回过神来。
“……有条件的吧，是什么？”
“条件嘛条件……”
女神嘴角微挑，轻轻地笑。
“条件是你要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阻止那个世界的一场浩劫。若你成功了，我便让你回到现世。”
这不完全是霸王条款嘛……
“我怎么敢肯定，你会实现你的诺言？”
“嘿嘿嘿，你想和我谈条件吗？凡人。”
她咯咯轻笑，脸上一个无害的可爱表情，一个小萝莉模样的天使，所述所说，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不回去的话，你的妹妹，估计就要自己为你举办无人的葬礼，自己步入社会喽……如果碰到你刚刚步入社会碰到的那种人，怎么样都会崩溃的吧……特别是在自己的哥哥刚刚去世没多久的时候。”
“……我答应你。”
……
“我去!幸好答应了啊!亿万年难见的剑仙体质啊!生在和平的蓝星……或者说在和平的年代的国家也太浪费了吧？”
女神在杨奉明传送走后偷偷抹着汗。
……
破裂的战旗在染上干涩的血腥后变得暗红，战鼓敲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后也不可避免的开了个个大洞，尸首分离的惨样目及所至处处皆是，断了半截的戟就那么斜着插在一个人的肚子上，狠狠地扎在了地面，本应蓝而晕白的天也因狼烟染了灰，被血色红了天边，不见阳眼。
“为什么啊……”
低着头的人，热泪终于止不住地顺着面颊颗颗滑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这么做，这也是我该做的……”
奉明仰望着天，享受着，抑或是痛苦地感受着，在这世间仅剩的分分刻刻。
“你真是蠢蛋！”
少女猛地一把将奉明从地上背起。
我擦，伤口好（）疼!
“你不准说话了，先忍一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好吗？”
从强硬到恳求。
强硬不知对谁，恳求不知对谁，奉明？抑或是天道？
啊，少女的热泪啊。咸咸的，伤感的，痛苦的……无助的。
奉明整个人软在少女背上，脸这么轻轻依着她，不再如平常压抑，肆意感受着她的体温，贪恋最后能从她身上索取的一点点温暖。
“喂！笨蛋奉明！别睡过去啊，你死了，我怎么向其他人交代！”
接近于低吼的，咽着泪，咬着唇。背上传来的温度，在渐渐发凉。
血液淌成了一条窄窄的小河，小河长开无数支流，自少女的背上流向每一个方向。第一次到这个世界的小木屋，第一次耀眼的宗门擂台，曾与某人共困的死亡之地……可这里，哪都不是他的根。
奉明的身上布满了穿孔，孔中不断涌出的血就好似爬虫，丝丝缕缕、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身体，那是“仙尊大人”的杰作。
为了阻止他，杨奉明不仅倾一身之力，更遭受了极端的苦痛，精神上，肉体上……为了这场大战，他准备了二十年之久。如今一切皆为所愿，可谓……不论少女的悲伤的话，可谓是最好的结局。
周身是大战后的萧索与破败，哭声与绝望的哑然混成死亡的灰白，灰白之中一个少女倔强的拖着身体，背着一具英雄的残骸。
啊啊，这肩头的雪白真叫人想一口轻咬上去。可奉明没有了力气，连最后一点捉弄的心思也提不起了。
“春枝……”
“什么？”
“至今为止，能和你一起走这么远……真是太好啦。”
“……”
“对不起……和你说过的那些承诺，我都做不到啦……什么迎娶你过门什么的，生五个什么的……”
“你闭嘴啊！！！我不想听那些话！！”
“亲亲也好，羞羞的事情也罢，咳咳……没做真是好遗憾啊……”
这家伙……真是……
“我骗你说送我的手镯其实我一直没卖的……我一直压在枕头底下的……但那个确实看着不适合男人戴，但我有好好保管的哦……所以阿……那件事，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
春枝想说自己没有生气，只是想尽可能的多撒娇，可所剩无几的力气，让她连心思也吐露不出完整的。
不自觉的，抽噎着。
“春枝……不能一起，对不起……”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眼里逐渐昏暗，感知被慢慢地，轻轻地剥夺。
一切都将熄将尽，世界在奉明眼中暗淡下来。
……
“哈……哈……”
房间昏暗着，只有电脑散发着微薄的光线，映得电脑旁的一张全家福微微发亮。
机箱里嗡嗡着，此外是一片寂静，仿佛世界什么也没有发生。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血液丝丝流逝，生机渐渐失去的感觉仍让肉体不自觉的微微痉挛，似乎是害怕着什么，“梦”里的什么。
细密的冷汗捂在奉明的额头上，杂乱的发丝中。
心脏如引擎般咆哮着，似乎是在庆贺着新生，而躯壳不住的颤抖，那些惶惶不安的、躁动着的，恐惧感不从脑中渗透，却刻印在了身体上。
“我……这是……”
完成了神明的任务，杨奉明回到了他二十年前，死亡的那一刻。
可是恍恍惚惚十来年，这途中荡荡悠悠，让目的不再清晰，执念占据了身体，于是前世的一切都那么的陌生，而又来之不易。
可真当执念照进现实时，却又让人如此的不知所措，眼前的各式各样除了久远的熟悉感，只剩下无尽的惘然。
屏幕上的文字更是陌生。
“啊，好像……得太监了啊……”
……
沉默着喝了一口水，原本热的水已经透着凉了，跨越了二十年的，夏娜每晚睡觉前为他倒的热水。
奉明胡乱思考着，以前，现在，未来。
可是怎么也不会有头绪。
“春枝……对不起。”
直起了身，咔吧咔吧的响声自脊椎向上爬。
奉明将电脑关上，世界彻底陷入了沉寂，黑暗将奉明吞噬。
这注定是个辗转反侧之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