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正空里,云朵个个是都躲开了光线,得以让炙热直直地灼烤着一切,害得连空气也因燥热干枯了许多,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件T恤是从前透到背,黏糊糊的,又如泥浆般拖着人的身体往下拽。
夏日的躁郁总是这般的,把日子拉得无限长,让人感觉夏天总是带着无数的故事、回忆、和与他人的过往。那些在炎热里发了狂的傻事,往往又因为不适的体感,用身体加深了记忆;而在海边的夜晚下,潮水涌上的哗哗声里,遗憾与悲伤的故事会在晚风里阵阵拂过。
“这天气……热得快和在火烈山那儿差不多了。”
端了杯水一饮而尽,奉明独坐电脑前,对着他新开的书发呆。
今天一大早,季春枝和洛修宰两个女孩子,就在夏娜的带领下出了门。说是好看的女孩子就该好好打扮一番,不要穿她这个“没品老哥”的衣服,说着就拖着她们出了门要买衣服去。
自己要跟上,还被打断说这是“女孩子的集会”……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不是要瞒着自己干什么事。
当然,如果夏娜能在相处间和这几位把关系处好了,那倒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儿。
“就这几天来看,夏娜好像是有些介意春枝她们啊……”
奉明嘀咕着。
他不傻,倒也看得出来夏娜眼里与语言中的排斥。那晚的怒火可不是装出来的,以往兄妹间的矛盾,虽也是两难抉择,但不会说有什么因对第三者的袒护而伤害了夏娜,而前几日,他就这么不应该的做了。
而且这怒火在后来也并没有排解开来,只是打了个哈哈,冷处理掉了——这样终究不是好事,日积月累起来,只会让人感受到疲惫。
也是啊,若是自己的妹妹突然有一天带着一个陌生人来到家中,莫名其妙的就要住下,一定会生出大大小小的矛盾吧?那时候他的反应,比起夏娜怕是好不到哪去。
“得找个时间,私下里好好和她说一番。”
……
“咳咳……杨道友,这苍迹,我怕是出不去了。”
“把我放下吧,你已经……做了足够多了,再带着我,怕是连你也难逃这古城。”
背上的少女差点滑落,奉明稳了稳身形,用力把禾果再往上背起。
阵阵因恐惧与力竭而生的颤动,胸部在急促的一张一紧间,贴合着他坚实的后背——那是少女气息将尽的预兆。
“有力气说傻话,你倒是不如多休息下!”
在一片苍老的,风蚀后的,青铜浇筑的古城里,奉明背着禾果在一群青面怪物中奋力厮杀着。
自入了秘境以来,先是与大部队离散,再是遇到这些奇怪的怪物,一件件怪事接踵而至。可喜的是,他在躲藏中偶然遇见了背上的这位道友,互相扶持着渡过了数个日夜,也在不知不觉中深入着探索着此地。
明明一开始,两人间还有着些许不信任,生怕对方会因为利益而突然的发难。可是在这困境之下,两人配合得若是带有些许的犹豫,都会断送了性命,这逼迫得两人不得不将背后多次露给对方——自己最软弱的地方在一次次战斗中被对方守护着,再怎么警觉也会逐渐松懈下来。
而直到现在,他们已然成了难以互相放下的共同体。
“你就睡一觉,醒来时我们就出去了,会躺在香香软软的床上,放开了吃那爱吃的玩意儿。”
奉明逗趣着,想让她轻松一些,手中的长剑倒是越攥越紧。
呵呵……笨家伙,演的不怎么样,说的倒是轻松。
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眼前的绝望是如此真实,那群没有意识的怪物只是毫无恐惧地缓步围上来,摩肩擦踵,俨然成了一堵堵令人绝望的青铜长城。
“小道士……我们,就此别过吧……”
也许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禾果清楚的认识到。
她不甘心。
明明只差一步她就可以完全修成完人了。
禾果是一只狐妖,一只千年修行后的八转狐妖。兽在修百年后,每一百年都要修一转,每转都是机遇……也都是劫难。
禾果此次冒着风险入秘境来,就是为了找寻那颗各州秘境内独有的,名为生命之种的神物,那是可以助她褪为人型的万物之种,具有着浓厚的生命力量。
这苏生之力可让她自此再不用回到兽型回复能量,得以长长久久的维持着人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甘心。
这还是她出到外界来,第一次遇上这么个有趣的人类。
不顾自身安危救助他人,不出于利益考量而分享着食粮,虽然她倒是吃不惯那些干巴巴的东西……这个家伙,带给了她好多好多新奇的感受。
原来“人”是这样的,会互相帮助,会不计所得,会用身子为他人挡住危险……这么久以来,禾果只识得“弱肉强食”,这是她母亲自小便对她言教身传的——不争夺,毋宁死。
这简单的四个字督促着她走到今天,她也看着别人奉行着这四个字而在争斗中死亡——为一点小利争得头破血流,互相背叛,互相伤害。
她起初害怕,慢慢见的多了,就变成了麻木。他人的死亡更加说明了这四个字的真实性——只有强大才能避免作为砧板上的鱼肉。
但她知道,这么走下去,总会成为他人的口中餐,这名为实力的牢笼一个套着一个,怎么也挣不脱。
而现如今。
她第一次交了好朋友,这朋友的名字唤作“杨奉明”。
一个“生性不爱争斗的家伙”,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我不想来探索什么秘境,难道在家里,坐在摇椅上品品下午茶,看看书,不是美事一件么?”
他这么说到。
而当她问起他为什么要来进入秘境时,他又支支吾吾的说:“唉,还不是有某些坏家伙推着我前进,要不我还乐得清闲呢。”
……
哈,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
禾果彻底垂下了头,在奉明的肩上肆无忌惮地靠着,两只玉手自然前搭着——她昏过去了。
好在,呼吸倒是逐渐变得平稳起来,耳边的气息是带着血丝的,甜甜的而又辛辣着。不过看来还能再撑一撑……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专心眼前。
“养剑千日,用剑一时……终究还是逃不过呀。”
看着拱动着的青铜洪流,奉明叹了口气,缓缓低下身子,把禾果放在了地上。
“七星快醒来,请你吃东西的时间到了哦?”
奉明不紧不慢的横剑于身前,虚操着,手掌在空中轻轻抚摸着剑身,在抚摸下,剑身从一开始的白素如缟,不知不觉中染上一丝刺眼的红。
真气环绕中,血丝迅速地自剑柄爬窜于剑身上,就像是剑其本身在贪婪地吞噬着**着!慢慢的,那摸异样的猩红逐渐在剑身上刻画出了一眼七星的纹路!
“哈~小奉明,终于又肯叫人家出来透气了吗?”
一声慵懒、而妩媚的声音空耳传来,寻不见什么踪迹。
而长剑在虚操下剧烈抖动着,有若要崩裂的趋势!
这时候,却恰好凑上几个不惧生死的怪物,想要趁着奉明在血祭时袭击他,可七星这时如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脱离了操控,自行向怪物斩去!
“烦人的东西!别打扰老娘吃饭!”
长剑插入那怪物的头颅时,轰隆一声!
剑身炸开,内部的真气在极聚的压缩后终于爆发,散出浓浓的烟雾,同时还飞溅出无数个锋利而坚硬的碎片,而烟雾中,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你这登场方式,还真是看几遍都一样吓人啊……”
“呵……感觉吓人的话,多看几次不就不吓人了?呐呐,多唤奴家出来几次嘛~”
七星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身姿婀娜,步态娉婷。衣摆随风轻轻摇曳,如同春日里柳絮飘飞。发髻高挽,用一根玉簪轻轻固定,几缕青丝垂在耳畔,显得既端庄又优雅。面容清丽,眉如远山含翠,眼似秋水含波,皮肤白皙胜雪,透着淡淡的红晕,仿佛是初绽的桃花。
“不要!你以为我用的是什么血,精血呀!用一次可是虚上好一阵子……你还猛猛嘬!”
“诶嘿,对不起嘛……太久没尝尝了,忍不住就——”
七星跪倒在奉明身前,双手呈捧状,伸出舌头,轻轻勾住了他刚刚送出精血的食指,送入嘴中,用舌尖舔舐着,带着他的食指在嘴中四处游动。
“唔……嗯……哈——好啦好啦!不出血了哦!”
七星高兴的抬起了头,笑眯眯的,又缓缓直了身。
“接下来,就是解决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丑东西么?”
“好啦,那我就先变回去了,等等杀完了要再把我变回成人型呦!一定一定呦!”
奉明伸手向雾气中虚抓,狠厉地抽出了七星……带着殷红色的嗜血七星!
“呵……”
唯我此身,比剑神明!
贯古烁今,斩尘扬沙!
不念不语,不思不见!
成煞剑尊,阻者皆杀!
……
……
“又梦见那次的初遇了……”
禾果自床上爬起,脑袋昏昏沉沉……
“呃……脸上有什么……”
禾果擦了擦面部,才发觉什么不对。
自己的面上满是流完眼泪剩下的泪痕,自己这是……在流泪么?
呵,明明再熟悉不过的记忆。怎么还会热泪盈眶呢?为了谁?自己,还是……奉明?
该出发了,前往有他存在的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