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雪花,如螺旋状般地,从天空的尽头不断地洒落,一片一片的吸附在深邃似蓝玉的冰面上。
这里是极北之地,位于大陆边境最偏远的“墙”处,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人区。
本来,这里应该是不存在人类的。特别是那些生命浅短,却自大狂妄的人类。至少“神”是这么想的。
可是今天,据“神”的观察,近处的海变了。不同于以往,远处而来的海,不再是深蓝色,而是一片白色的,交杂着黑色的海。
随着那海的不断地临近,祂才看清楚,那不是海,而是茫茫望不到边的教廷的旗帜。
“神”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了。
但祂不甘心。即使祂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勇者真正的杀死,绝无可能从“剧本”安排好的命运里活下来——
很快,如祂所料,在一番打斗之后,勇者把自己踩在了脚下,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背上的痛感和人们蔑视的眼神提醒着祂,自己是被众人所厌恶的“神”。
他不甘心。
为什么,明明自己只是服从了命运的安排...
而且,“墙”本身是不可逾越的,即使不是自己,也会有别人来阻止祂们冲过“墙”...
可当祂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却不再是勇者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庞,而是一张顶着黑色斗篷的,看不清的,陌生的脸。
“怪物,该去死了。“说罢,还没等“神”反应过来,那人就拿着一把闪亮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祂的心脏。
令祂感到意外的是,想象中的巨大的痛苦却没有出现。相对的,真正的不速之客,却是突如其来的蔓延开来的睡意。
渐渐的,祂的四肢开始无法动弹,视线也逐渐模糊,整个人也好像轻飘飘地了起来。
“真让我失望。即使天资纵然,但没好好把握住时运,也不过空有魔王的名号罢了。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击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少女身形的人没有多余停留,便从自己的躯体旁边起身。
“是时候去找点新的乐子了,至于你,就留在这里吧。”
就在意识被冰寒所埋葬的那一刻前,祂终于想起了什么——
但此时,已是梦醒时分。
...
温暖如方糖似的,在意识的咖啡里化开,并弥漫出丝缕的浓香,慢慢的,使沉睡已久的灵魂苏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细丝般轻抚卢卡斯的眼皮,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我,还活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依稀记得,自己昨夜做的噩梦。
在梦里,他好像当上了什么魔王?抑或是勇者...不记得了...
最终,他化作的魔王,却被教廷...教廷?好奇怪。教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总之,自己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为什么,自己现在还活着?
头好疼,可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盖在身上,反复洗涤的有点发黄的被子和身旁拖在枕头上的黑色的长发。
突然,记忆如同泉涌般浮现,这是他身为卢卡斯的记忆。
不对劲...
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不是已经被皇帝和教廷派来的杀手给杀死了吗?而且他们还对我用了最禁忌的灵魂秘术!按他们的手段,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突然心底涌上一阵恶寒,整个人如坠冰窟。
眼前的场景一片陌生。
屋子内弥漫着一种古老的木料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光线略显昏暗,透过木质的窗棂和泛黄的窗帘,斑驳地洒在简朴的木制病床上。角落里,则摆放着一张已经落灰的落地镜。墙壁上的涂料已经有些剥落,露出红色的砖墙,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卢卡斯心中的恐惧愈加强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坐了起来。但是立刻,他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首先是因为半坐着,从头部两侧垂至腰部地黑色长发;其次是胸前的一坨下坠着的奇怪的重量,和下半身好像什么东西缺席似的,导致的空空荡荡的感觉。
“怎么回事...“卢卡斯不安地喃喃自语。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他一下子把手从被窝里抽了出来。
那是一双白皙的手,娇小纤细。
紧接着,他用颤抖的手掀开了被子。目光所及之处,上部则是一条质朴的丝绸制作的白色胖次,下部是极度陌生的,幼弱的缺乏力量感的双腿,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左脚还带着一个雕刻着花纹的银制脚环。
手心上和脚踝处上都没有瓦兰家族的印记!他的大脑瞬间一阵空白,仿佛被雷霆击中。而且,那个脚环,是未成年的精灵族少女才会戴的饰品...
难不成,自己已经...?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有落地镜…
连摆在地上的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卢卡斯就冲到了镜子面前。
“噫呀!”
虽然已经做好了些许的心理准备,但他真正看到镜中人的模样时,还是小声地捂住嘴惊叫了出来。
镜中的少女身形娇小,大概只有1米55左右的样子,并且长有精灵族特有的细长的耳朵。
她那黑色披肩的秀发如瀑布般地洒落,从腰部探出角状柔顺的卷曲。
而脸庞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器一样,白皙而细腻,透出一种柔美的光泽。深邃的,浅蓝色的眼睛似林间清澈的湖水,深不见底。高挑的鼻梁增添了面部的立体感,长长的睫毛则平添着几分娇俏。
而此刻,这张脸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嘴巴微微嘟起,眉毛攒成哀愁的样子,摆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而继续往下扫,则是少女那尚未发育完全的,被白色月卤裹的紧紧实实的,一望无际的贫原...
为了保持着自己身为瓦兰家族直系男性的刚正不阿的风范,卢卡斯并没有选择继续看光自己——尽管这样的表述听起来颇为怪异。
“怎么会这样...”
卢卡斯呆呆地摸着自己的脸,感受着那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小小的,柔软的触感。并且,随着自己的动作,镜中的少女也随之做出对应的动作。
自己,居然变成了女孩子了么...?!
这实在令他无法接受。
他曾想过,自己无数种可能的归宿…
虽然,自己还活着,而且还变成了以美貌著称的精灵族少女。
虽然,因为自己还能活下去,目前这种状态似乎也不是很坏就是了...
可是,自己的今后该怎么办?自己还没能找出遇害的真相,还没能为父亲连任名誉勇者的力量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最关键的是,如果以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去找父亲寻求帮助的话,父亲还会帮助我…吗?
显然不大可能呢。
而且,世俗对精灵族,往往也有某些不可理喻的偏见…对他来说,人心是最可怕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女孩子的这种事情,果然是莫名其妙吧。
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自己现在实际已经被教廷软禁,成为了他们死灰复燃的邪恶“转魂仪式”的实验品。
但是,转魂仪式只能做到对那些轻重量,简单的灵魂的转移,比如小鼠和幼鸟这种。要是不符合就简的原则,那么被转移的大脑就会被灵魂直接“压碎”,具体表现则为直接的脑死亡。
显然,这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教廷的动机。排除实验和仪式的可能,那就只有某些人的恶趣味了。可是他只听说过教廷的主教有联通的癖好,却从来没听说过,这帮人还有转变他人性别为乐的癖好啊!
因此,教廷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了。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但是转生这件事情,则完全和他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正当他混乱着的时候,突然,伴随着一声咔嚓声,门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拖着牧师制服的少女,正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顷刻间,卢卡斯与少女的目光就形间地碰撞到了一起。
完蛋了。他想。
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间来...而且还不敲门就进来...这无论是在莫利斯文化还是在艾瑟隆西陆文化中,这都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而且自己的身体,连自己都舍不得看光...结果不一会,就让一个不知从哪随机刷新的小姑娘给扫的干干净净的,怎么会甘心…
虽然女孩子之间,可能没什么关系...但这对他来说,仍然是件相当在意的事情。
自己真可怜么,就这样突然的变成了女孩子...不仅被教廷的人玩弄,情绪似乎也变得脆弱了,还在潜意识里不断地,折磨着自己曾经身为另一个性别的灵魂...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毕竟,连相貌都变了,就再也做不了那个瓦兰家族的,令父亲骄傲的孩子吧...
而且就现在看来,自己估计完成不了这个目标了...
就这样,卢卡斯的大脑宕机了。
终于醒了么...?太好了...少女想。
她一愣,把手中的餐盘放到了地上,又飞速地扫了一遍房间内的陈设。然而,她的目光很快就又定格到了卢卡斯的身上。
卢卡斯与少女的目光对视到了一起。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望着少女的眼眸,卡鲁斯的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为什么,她要对我流露那种情绪…
卢卡斯的嘴巴微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宇宙的引力拉伸至无穷长。
突然,少女却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大姐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什么意思?大姐姐?是在叫我吗?卢卡斯一脸懵地,看着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应该是和之前的“我”有关的,某个非常的重要的人。
但是关键是,这个“我”,没有留给我任何相关的记忆,哪怕一点都没有,这该如何是好...
少女把头埋在卢卡斯微微鼓起的胸口,边抽泣着,边断断续续的向卢卡斯倾诉着这段日子她所遭受的委屈。
“大姐姐,我还是好害怕...要是那时候没有你救下了我,要是没有遇到附近巡逻的骑士团,要是大姐姐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少女抬起了头,眼角红红的,脸颊淌下一颗颗清亮的泪珠。“当然,幸好你还活着...要不然莉莉薇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低下头,正好对上了少女的澄澈的眼眸。
她的脸是那种典型的,稚气未脱的,且是少女特有的,精致温婉,吹弹可破的面容,宛如山间清晨的空气般的清新甜美。
很漂亮的孩子呢。
按照她的描述,应该是之前的“我”救了她,而她逃亡以后,被骑士团救下,也没有忘记救“我”。
可是,那个救下她的“我”,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而自己只不过是鸠占鹊巢的人罢了,又怎会记得先前的事情呢...
“你叫,莉莉薇?可是,我有点不大记得了...”
只好先撒谎了么。
虽然在意的人失忆这种事情,似乎对于一个看上去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来说,显得是过于残酷了些。那总不能和她说——虽然她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人”这种事情吧。
“不大记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大姐姐失忆了么?
看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