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精灵族来当牧师欸？这似乎不是很符合教廷的礼仪吧...况且之前还发生了奸细这种事情...”蕾米莉亚摸了摸头，嘴巴略微地嘟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虽然我是一只无家可归的精灵，但是负责这些事务的话，很难使信众们信服吧...”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一开始说是要审讯自己，结果最后又像摆起了鸿门宴一样，还说要让自己成为教会的一份子？鬼才信呢。
而且从刚刚弗兰西的反应来看，这两人似乎完全对不上电波...这骑士每隔几句话就重复一遍“自己是受教廷的委托”云云，活脱脱一话痨；而神父又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搞得她之前还以为是个哑巴。
两个极端，她一个都不喜欢。
对她来说，无功不受禄，有功...也不大行，听上去就有点危险...要不还是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好了。
“我想，我还是不适任这份职务...听说牧师还要兼任圣女，这太复杂了...”她有手指摆弄着桌上散落的头发，试图萌混过关。
对她来说，做这种奇怪的女孩子的动作，已经是习以为常。
对了，萌混过关是什么意思？是可爱的意思吗?好奇怪，还是记下吧。
又莫名其妙地扩充了词汇量呢。
“奸细的问题，我会帮你澄清的。至于另一个问题，信众们祈祷的时候一般不会看牧师长什么样，牧师只负责协助教会的大小仪式，不负责当圣女。”神父看着门口悬挂的十字架，回答出奇的干练。
“嗯...神父大人，总而言之，我会考虑的...”蕾米莉亚才想起来，瓦兰奉行的一直以来都是“因信称义”的蓝十字教，和莫利斯的政教合一的红十字教完全不一样...
圣十字教作为艾瑟隆大陆上占比近一半的宗教，自然是派系林立，种类繁多。莫利斯的红十字教和艾瑟隆西部盛行的蓝十字教则是其中最大的两支。
在莫利斯的《教会法》里，莫利斯的基层教会被分为神父-圣女，牧师-骑士的双层结构。神父和圣女同级，神父拥有领地内一切事务的裁决权，圣女则作为神父倾听民意的代理人而存在。牧师和骑士则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牧师负责内部的杂事，而骑士负责维护教会的安全和教会治下领地的安全。
而莫利斯作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虽然上层已经经过一定的改革，国王和主教的职务已经事实上分开，而在地方上，教廷的势力仍然强大，当地的新阶层担心顾此失彼，畏手畏脚，不敢借着风实施改革，这使教会实际上仍掌握着世俗权力。
但蕾米莉亚所在的瓦兰，早在一百多年前，主教就从物理意义上，被国王给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了。现在的瓦兰，神父甚至已经和牧师，圣女完全合并了，因此甚至还诞生了一些教廷地下偶像...似乎在瓦兰，她们还有数不清的拥簇者...
时代的发展，真是日新月异呢。
由于文化差异的缘故，蕾米莉亚以为，神父想让自己当圣女，然后成为偶像呢。
这属实吓了她一跳。
虽然，当偶像似乎也不错？奇怪的想法增加了。
“我也同意。其实我也是奉命行事，既然神父大人都发话了，那我也既往不咎。希望蕾米莉亚小姐在我们这里享受一段愉快的日子...”
“嗯？你都同意的话，那我倒是有点兴趣了。”少女扭过头，看向弗兰西，实话说，她都有点同情弗兰西刚才的遭遇了，这和她之前和瓦兰那些贵族扯皮的经历简直出奇的一致。
但是少女真正在乎的还是莉莉薇，而弗兰西也是。在关心莉莉薇的方面上，虽然具体有些不同，但他们都是真心的。
“蕾米莉亚小姐，我不是你的敌人。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我，查理曼-弗兰西，保证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效劳。”
“什么事情？”
“帮我向莉莉薇澄清，我对你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也并不存在任何的恶意。”
“好吧，我答应。”少女答应的很爽快。因为精灵族生性活泼，不喜欢太冗长的谈话。而在经历这么久的站桩会话以后，她已经有点困了，便不大想再和弗兰西纠缠。
“既然如此，谢谢你。”见到少女答应，他也不再多问。他也在思考着别的事情。
弗兰西感觉很奇怪。因为之前就是神父委托自己，去调查蕾米莉亚的，还以为是神父太固执，自己也只好向着自家人。
结果现在神父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还说要让这少女当教会牧师？虽然从《世俗法》来讲，在莫利斯帝国，精灵族当牧师是完全合法的。
总感觉像是在利用自己，戏耍自己一样。
但是他——神父，自己就是被他收留的，又如何会做这种事情呢？
他想起了自己乳母口述的那个寒冬。那是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漆黑的夜晚，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正缩在纸盒里面瑟瑟发抖...新纽斯特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但都是路灯下的妄影...不带有一点温度...
这时候，是同样处境，穷困潦倒的神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施舍以勇者大人的慈悲与加护...
他把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开，再不去想。凡事都有目的性，神父显然是最没动机，最没目的做出这种事情的。
并且，神父的气息也很独特...绝不是另外的人可以假冒的...他又排除了另外一种可能。
算了，就当是一场闹剧吧...只要明天和白牧师好好解释解释，应该就没有大碍了。他想。毕竟自己的目标是带莉莉薇离开这里，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这和闲着，和精灵扯家长里短。
这时候，教堂的钟声从远方传来，于夜空中回荡，悠扬庄重，似乎是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三人望向窗户外面，月亮悬挂于偏西北处的半空中。
刚刚敲响的钟声是教堂的宵禁钟。
“神父大人，现在入夜已深，我建议今日先行事至此，明日白天再重新议事。”
“走吧，现在已经快到午夜时分了。”神父起身，轻轻的拍打掉了身上不知何时落下的灰尘，朝着门口走去。“弗兰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的事情，明天我会和莉莉薇解释的，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弗兰西穿上了放置在一旁的铠甲，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听到大门吱呀吱呀的声音，蕾米莉亚才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上了前面的两人。
...
阴雨连绵的黎明时分。
灰蒙蒙的天空，教堂的筑体周边弥漫着大雾；斜斜的雨丝不尽地落下，雨幕中的尖塔也随之显得扭曲了起来。从远处看，则显得有些许诡异。
这种天气很适合睡觉，尤其是对于精灵族来说。蕾米莉亚喜欢那种半睡半醒地，懒懒地，趴在毛毯上，细细地听着雨声，深深浅浅着的入眠的感觉。
而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日子，因为有些事情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下雨”这件事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在不知名的地方，有些魑魅魍魉却悄然地，从远处的森林里布下了影子。
“四点钟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打着羊皮伞出现在茂密着古树的河边，喃喃自语着什么。
雨，一滴，两滴，落到伞骨上，又从伞珠处顺流而下。它们有节律的发出"啪嗒"声，好像人也融入了自然的戒律一般，黑影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一般来说，夏天的太阳升起的很早，一般三点钟，天就微微的翻出了鱼肚白。但是他不喜欢。尤其是当他扮演另外一个人的时候。
“你到了。”他对着面前看上去空无一物的，雾蒙蒙的一片说道。
他能感应到那种他曾经厌恶的，邪恶的能量的波动。但现在，他视之其为甘之如饴。
“我早到了。”仍不见身影，诡异且扭曲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古神在低语。
“这次你叫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我保证，弗兰西带不走莉莉薇。”黑色的斗篷帽里，传出了苍老的男音。“你的托梦很好用。”
他曾经憎恶着这种技术——一种通过幻梦蝶族花蜜酿造的药，小剂量一般用于治疗心情不畅，而大剂量和萨菲尔草中萃取出的精华相结合，就能形成一种致幻剂。
莉莉薇喝了那杯茶后，就会做“被弗兰西带走以后，流离失所，失去依靠”的噩梦，然后意识里会慢慢失去自己的判断，变得焦躁不安。这样一来，离自己最终目标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了吧。
“不错，只要事成，弗拉戈索自然会奖赏你。”那声音再次萦绕于耳。“接下来，你要小心行事，在弗兰西走之前，你要尽量安抚，但我再次重申——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的意图。”
“弗拉戈索阁下如此强大，还用得着害怕区区高级骑士吗？”
“我们怕的不是弗兰西，而是背后的教廷。如果被教廷盯上，那我们会首先被殿下放弃，成为和教廷博弈的牺牲品。”那中性的声音依旧没有流露任何感情。
“所以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当然。”
“那接下来——如果你是我，你会做些什么？”
“我会选择先甩掉盯梢的警察。”
盯梢，警察...？他警惕的望向四周，但却没有任何动静。为了谨慎起见，即使自己的光魔法会被水元素给削弱，依然特地把会面的日子选在了有着常见大雾天的凌晨时分。
“我之前说的话，和这句话，由于我是幽灵体，精灵族没法听见。”
他一下就明白了话中的暗示。精灵族只有一个，毋庸多虑，就是蕾米莉亚。但是，融入自然元素，隐藏气息，明明是高阶精灵才具有的能力...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切勿打草惊蛇。”
他没曾想过，这个小姑娘，居然敢影响自己延续存活的事业...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想让她付出代价，但又苦于没法动手...
他微微攥起了拳头。上面布满了苍老的皱纹和青筋，那是岁月的风霜，尤其显眼的是那条细长的疤痕。这是他之前饱受病痛时，企图用一把锈迹满满的刀，试图提前结束生命留下的痕迹。
很明显，他失败了。他没能彻底下定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他也成功了，他选择放弃自己的尊严，向不死族换取改造身体的邪法。
于是“他”悄悄地死了。
“身为代价的一部分，可不能让你就早早死去...”
他的嘴角拧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那是笑容，和纯粹且苍老的，扭曲的恶。
而此时，蕾米莉亚放出的自然灵，就悄悄地附在树上，透明的样子，与她的心一样，宁静纯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