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漠之中,在被称为卡兹戴尔的土地之上。
一个移动城市的区块存在着。
但严谨的来说是,是曾经存在着——这里是一个被废弃的死城,仅有那一片的断壁残垣证明着它曾经存在着,留存在这里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像这样早就作废停摆的工业设施在卡兹戴尔再常见不过了。
这片大地有着被称为“移动城市”的产物——将城市建在庞大的可移动平台之上,使不动的城市可以在大地上移动,用以躲避名为“天灾”的产物。
而移动城市除了核心区,有大量的没有动力源,只能依靠牵引拖拽的方式才可以移动的移动区块。
这里就是一个移动区块,只是它在好几年之前就因为战乱而被遗弃了。
四周荒无人烟,文明的痕迹早已被荒野与黄沙的力量所重新占据。
在这个羽兽不拉屎的地方,偶尔出现类似羽兽的小动物都足矣让人惊讶——如果这里还有人的话……不过即便是这种地方,也并非绝对荒芜,偶尔也会有一些新住户的。
匪帮,走私犯,流浪者,雇佣兵——亦或者是“感染者”……所有不被文明所接受的群体,都拥有将这个同样被文明遗弃的都市作为家园的权利。
………………
斑驳的墙壁,充满灰尘的柜台,遍布蛛网的角落,如呕吐物混合柏油路一般的腐烂怪味萦绕着每个角落。
一处位于废墟城区郊外的废弃仓库。
“一个足够隐蔽而且足够让人反胃的藏匿点,臭的要命,我应该戴个防毒面具再来——不过,幸好不是我要进去,否便样衰了。”
贴在仓库的外围,刹那非常不要脸的哼哼嘲讽道。
“你的目标很简单,把目标货物抢出来,把里面的家伙全部灭口。”
“是不是听起来很简单?作为判断你能力的小测验非常合适——完成目标,然后活下来。”
“虽然不算危险,但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别到时候让我给你收尸。”
“………”
然而,刹那以长篇大论换来的回应是一阵沉默,自始至终,莫比乌斯都一言不发。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
就像是在敷衍一般的回答。
“有听的话那就多少回复几句,别搞得我好像在唱独角戏,吱一声会吧?”
“吱。”
“……让你吱一声你就吱一声?”
“那……吱,吱。”
吱了两声。
这孩子是不是不太聪明。
刹那已经开始怀疑这位萨科塔是否拥有战斗力了——不仅行为逻辑有点呆,而且……太年轻、太干净了,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厮杀与战斗的痕迹,简直可以说一尘不染。
长得还那么好看,五官和脸型都十分完美,在可爱之余,干净而利落的短发留在她脸上又给人一种英气的感觉。
蓝色的双眼在夜间仿佛会发光,而头上的光环和背后的光翼是真的在发光。
身上穿着类似于卡西米尔骑士的厚重板甲,意外得很适合少女,穿着没有任何分歧感。
穿着帅气,长相也漂亮,至少她很少见过漂亮的这么纯粹的女孩了。
长得确实很好看,但是在战场上,美丽可毫无作用,易碎的花瓶无法活到天明。
“你几岁了?读过书吗?看你这个样子,感觉没打过几次架啊。”
刹那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以关切的语气询问道。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漆黑的夜色下,属于萨科塔的光环发出微弱的莹蓝色光芒,映照着少女的脸颊。
刹那没能从中捕捉到任何情绪的起伏,就像是死去的湖水一般,毫无波动——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你真的不知道?”
“嗯。”
并不是有意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除了知道自己叫做莫比乌斯,莫比乌斯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你不记得?”
血魔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得不如此诧异。
莫比乌斯的表现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无所谓,血魔本以为她会是这方面的好手,而事实上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经历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
刺骨的寒风吹过,莫比乌斯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冰冷而凛丽的面容没有表情,平视着高挑的血魔。
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那个混账……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啊……”
血魔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那个混账?”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哦不,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我说你,你失忆了吗。”
刹那如同鲜血的双瞳流露出恍然大悟……以及一些更加难以琢磨的情感。
当然,莫比乌斯肯定看不出来。
“除了名字,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还有一些常识的碎片。”
“是吗……”
也就只可能是失忆了吧。
刹那忽然意识到到——自己正在把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送上战场……不,应该说是刑场。
“……我得告诉你,杀人,战斗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角色扮演过家家……而是要面对流血,受伤,杀或死的现实,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你真的确定了吗?我再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
“你看着完全不明白怎么杀人……现在就离开,我给你足够的路费和物资,回你的拉特兰去,或者找个其他安全的国家,我不会对你做任何阻拦。”
“或者说……你还是要完成这场入职测试。”
萨科塔面无表情,只是以毫无起伏的声音回复:“我无所谓。”
“小心点,我不想替你收尸……我一个萨卡兹给一个萨科塔收尸怎么看怎么奇怪——拼尽全力吧。”
刹那心中闪过一万句对某人的“卡兹戴尔粗口*,还是以母亲对待游子般语重心长的语气嘱咐着萨科塔。
“生命来之不易,珍惜它。”
[这个血魔意外的还挺有人情味的,哼?]
指导手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传出,回响在莫比乌斯带耳畔,莫比乌斯存在着一些困惑,但也没有太在意。
“——吱。”
她只是以一声言简意赅的吱,表达刹那说的这些话都有在听进去。
“……”
这孩子脑子恐怕真的不太正常……她真的知道怎么杀人吗——得打个巨大的问号。
在此之前,她到底是以一种怎样难以置信的方式活下来的?
血魔无法把她跟靠谱这个词排在一起。
“你……需要什么装备吗?武器之类的?你现在似乎手无寸铁的。”
明明上战场的是莫比乌斯,但脸上露出不安的却是刹那,她再次补充道——她似乎有意地忽略掉莫比乌斯腰间别有的白铳。
“……武器吗?”
未等莫比乌斯向刹那给出答复,指导手忽然意味深长地叹气。
[哈啊……手无寸铁——其实是很有趣的说法。]
[对于你,代行者,不如说是手无寸肉,你的身体……嗯,接受过相当全面的义体改造,可以说是行走的铁块了,常规装备甚至无法划破你的合成皮肤,寻常规格的武器对于你的机体反而是拖累。]
[——如果只是这种档次的任务,不需要那种累赘。安心吧,你不会失败的。]
——我了解了。
“……你还在线吗?需不需要武器之类的?”
刹那不放心地再次重复。
“——不需要。”
她选择相信指导手。
“这是你的选择,别死了……如果深陷危机无法脱身的话,就大声求救,我会来救你,知道了?”
外表看着很冷酷的血魔,但貌似只是看着冷酷,有别于外表的冷淡,她对于莫比乌斯意外的关心——只是莫比乌斯本人完全无法察觉到这些。
“嗯,我知道了。”
[但说到底,这样的安排依然很过分——将杀人视为工作,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超纲了,她嘴上说得轻巧,但足矣赶跑绝大多数人。]
[完成任务目标,干掉敌人,保证全身而退,这些知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空白的——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杀人,与被杀的勇气。施行杀戮与面对死亡,绝对不是可以用简单一句话轻松概括的事情,代行者。]
——是这样吗。
莫比乌斯并没有因为指导手的说法动摇——因为她根本没听懂。
[听不明白吗……不明白也没关系,也不需要明白,实际上,对你而言,这些都称不上大事,连问题都算不上。]
电子化的女性声音能听出明显的傲慢与严肃。
[——检测到当前意识海未收录战斗记忆——]
[正在下载,0%…99%…100%。]
[基础格斗程式下载完毕,已录入意识海,可随时启用。]
忽然,伴随着好比穿梭无人机不断加速穿过隧道的刺耳噪音——在刹那间,一些并不属于莫比乌斯的记忆,有关“战斗”的记忆大批涌入意识之中。
进攻,防守,控制——与生物之间的厮杀技艺在意识之中迅速成型。
只用了短短一分钟,来历不明的战斗知识完全成为莫比乌斯记忆中的一部分,完全契合,浑然天成……就好像,从一开始它就于记忆的房间里留有一个席位。
指导手并没有解释它们为何存在,也没有解释它们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她只是简短的陈述。
[做好准备,代行者,即便是最简单的行动,也需要保持最认真的态度。]
“——嗯。”
“虽然只是个小测试,但也不要有任何一丝的大意,失败的代价,可是死亡……萨科塔。”
就连刹那也如此慎重地提醒道。
——死亡。
莫比乌斯其实并不理解“死亡”这个单词的含义,但她并没有向指导手发起提问。
她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她不会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词与今日的她毫无关系。
指导手跟她说过,她不会失败。
所以,她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