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这么一个画面,寂静的深夜。
一名带着羊头面具的诡异家伙,在不知道何时,站在无人街道的尽头等候着你。
披着黑色的袍子,手拿枯木般造型的长剑,像从鬼故事里走出来的鬼怪——无知者管他们叫羊灵,羊怪。
但是刹那知道他们的真实名字——赦罪师。
一个存在于卡兹戴尔这座城市内部的组织,宛如阴影遍布全境的组织。
这就是她今天要等的人。
“……哟,晚上好,女士,你来得比我预料的还早一点。”
像往常一样,刹那向那位年轻的女赦罪师行礼问候,但赦罪师似乎有急事要说,并没有纠结什么礼节,而是直接问出一个问题。
“我从不迟到——回答我,我能信任你吗,希尔洁。”
“当然,女士,您是我最喜欢的金主,从来不讨价还价,给起钱来从不会犹豫,给的活还都轻松,只要您的金币还没爆完,我就是您最忠诚的护卫。”
“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需要更加现实的回答……每个佣兵都是这套说辞,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为了更大的利益选择背叛?别敷衍我。”
“好了好了,不管您是否信任我……在此之前,您也已经不耐其烦的写了几十封,并用一大堆华丽词藻,非常优雅地强调了一百遍这个委托的重要性。”
“不管做什么,你都已经站到了我面前,我可等了你半天来着,说回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觉得应该已经够小心谨慎的了,快说,你把追踪器藏我身上哪个地方了?”
刹那伸了个懒腰,用轻松喝简单地语气随意开着玩笑,很显然,她并没有猜到对方真的这么干了。
“等你接受了我的请求……我会替你取下它。”
赦罪师轻轻的点头,面具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默认了这个事实。
“不是,原来……还真有啊?算了,说回正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可以信任我,奎萨辛娜。”
插科打诨的寒暄到此为止,刹那选择开门见山,用最直接的方式进行交流。
“……我此时此刻也只能信任你了,我就直说了,你对赦罪师有多少了解?”
“有一些了解。”
“说得详细一点。”
“你们的首领,或者说你的父亲?还是弟弟?抱歉,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这一句的信息量足够吗。”
被称作为奎萨辛娜的赦罪师身影明显一顿,她感到诧异,但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侥幸从你的同僚那里得知的,我恰好还知道,最近他们在做一个实验,而你…正好在调查这件事情。”
“我不明白……这件事……就连我也才在最近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告诉我?!”
赦罪师咬咬牙,大声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是明白的,奎萨辛娜,毕竟你没有打草惊蛇的冲过去质问他们,而是选择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希尔洁,我信任你的原因,正是你的口直心快,但有时候它的确很恼人。”
“反过来,我欣赏你的好脾气,况且比起言语上的冒犯,我知道你更讨厌什么东西——直话直说,委托是什么。”
“调查赦罪师,我需要了解那个实验。”
“嗯……有点难,我有什么援助吗,值得信赖的内应之类的。”
“很遗憾,并没有……我跟他们关系并不好。”
“家庭关系一如既往的并不和睦呢——所以说对于这个委托,你除了找我就没有什么……那之外的说法?”
“没有……”
奎萨辛娜特有的性格。
事前准备十分周到细致,然而一旦到了实际执行的时候就会变得不拘小节,像一些细节部分基本上完全交给自己去操心。
虽然刹那她早就习惯了就是。
“一如既往的掉链子。”
“……我希望你停止这个话题。我会尽可能为你提供帮助,以便你执行任务,但具体行动方案只能由你自己策划……”
“我接了。”
“……你不关心报酬吗?我还没提到它呢。”
“我知道你会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刚好我也有一些要在那里处理的事情。
“祝你好运,希尔洁。”
“你也一样。”
赦罪师不再言语,静悄悄地离开了。
刹那并没有挽留,她只是看着遥远的高塔,那座支撑着整座城市的魂灵熔炉。
此时此刻,它还在一如既往的燃烧着,如同以往一样沉重的喘息着。
她见证了这座熔炉从最初建立,到持续燃烧至今的所有岁月。
她还未曾见过它熄灭。
“她是不是还没把追踪器带走……啧,不知道藏哪了,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先去把那个萨科塔叫醒吧。
……………………
做梦。
指人类于睡眠状态下,大脑皮层未完全抑制,脑海中出现各种奇幻情景的感觉。
是生物的一种正常生理现象。
根据现实映射,经历某些幻象的半自律活动,偶尔也有人能在梦中保持清醒。
可能有美梦,同样也会有噩梦——什么样的噩梦最恐怖?
恐怖的怪物?遍地的虫子?怪核的空间?亦或者亲朋好友的离去,亦或者被可恶的老师追查着作业,收缴了手机?
这些都能让人瞬间清醒并吓出一身冷汗,但很快的,人会在现实中反应过来,哪怕这真实的要命,但也只是一场梦。
但与之相比……一段毫无意义,毫无内容的梦境,将更为折磨,更为漫长。
“………”
——这里是哪,指导手。
莫比乌斯不禁想问,她呼唤着指导手,却没有声音与字幕的回应。
等了好一会,除了她在原地罚站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发生。
认真审视起周围的环境,入目是复杂且昏暗的天花板,周围是破败腐朽的水泥墙壁。
她不明白这里是哪,她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
踩上陌生的地板,在对于此地的好奇之下,萨科塔下意识的迈动脚步。
——啪嗒……
粘湿的声音从铁靴之下传来。
“嗯?”
视线下移,猩红的血红溪流安静地从她脚边流过。
“血?”好像是血。
视线再次扫向四周——不远处,空旷的仓库空间内,一只椅子赫然伫立在空荡荡的灯光下。
其旁边散落着解开的绳子……以及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
赛诺。
艾玛。
赛丽亚。
锌。
席尔。
科伦。
杰弗里。
纳伊斯……还有一个被镶进墙里的,纳希斯。
从名字来看好像是家人。
“统计完毕……我为什么知道他们的名字。”
明明完全没有介绍或者认识过,但在看向他们的时候,脑子里就会自然而然的显示出那个尸体的所有信息。
名字,身份,过去——甚至一些记忆。
〈Nine Tomorrow〉
“……”
还莫名读取到了这个单词——这个佣兵小队的名字,以及这个名字的来历。
Nine意味着九,九个人,tomorrow则是明天的意思,其寓意着九人一起,一起迈向明天。
很有意思的名字,很讽刺的名字,九个人最终迈向的明天,是地狱。
莫比乌斯并不理解他们寄托的感情,他们留下的记忆来自哪里。
“我做错了吗,他们不应该死去吗。”
不明白,理解不能,她没来由的感受到一股难受的感情在心中酝酿并爆发,仅存的常识告诉她——那是悲伤。
她没来由的不喜欢这种感情,它来自哪里?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悲伤?
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仓库破败残缺,在这不大的空间,每前进一步,莫比乌斯的迷惘就会更深一点。
因为大脑内存几乎白纸,没有关于梦境的常识,自然也没有对梦境后续的任何联想,画面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好像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看起来也不会发生什么依靠梦境恢复记忆的好事——构建出这片梦境的记忆,甚至不来自于她自己……而是来自那死去的九名佣兵。
“我……有他们的记忆,为什么……指导手。”
再次呼唤着指导手,但是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试图触摸那些尸体,然而当她触碰到之后才发现,那些尸体并不具备实感,只是团虚伪的幻象……就这样,只能不断待在一段毫无后续的梦境,被关在一个没有任何剧情的房间。
宛若一个监牢。
处理着来自那些死者的记忆,莫比乌斯不再迷惘,但取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思考。
吊灯的灯光照着那些尸体与血泊,冰冷覆盖所有人,映照着这些沉重的悲剧。
时间好像在流逝,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伸手氪及却又遥不可及的墙与血泊是梦境唯一的真实,凝结不动的永恒。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
……哒……哒……
——碰咚!!
密闭的空间突然开始瓦解,不知何时突然打开的天窗投下声音。
“喂——喂!莫比乌斯,该起床了。”
那是属于刹那的声音,她该醒了。
但在她梦醒之前,她听见了另一道声音。
“——如果不希望我们以这种方式活下去……”
……
“那么……”
“——为什么?”
“……不给我们用其他方式活下去的希望?”
在意识完全苏醒之前,来自死者的声音传入脑中。
………………………
“……!”
哪怕已经完全苏醒。
但这段纯粹精神折磨的恶心感依然有所保留。
莫比乌斯并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也并不理解为什么会看见这个。
她残存的碎片记忆没能为她解答这个疑问。
[这是你的天赋,你与生俱来的能力。]
与莫比乌斯共享情绪的指导手做出了回答。
……能力。
[萨科塔天生具有共感的能力。但共感只局限于萨科塔与萨科塔之间——但你不同。]
[你的能力远超这个额定极限。]
[你可以直接或间接与任何人共感——他人的情绪,只要足够强烈就存在被直接捕获的‘可能性’,由你杀死之人的情感也会成为你的‘战利品’,它们都会成为你意识中的一部分。]
[——可以读取他人的情感,却不能自己产生货真价实的情绪……]
这副身躯似乎还拥有着更多的秘密,藏在意识海中的记忆和讯息,身体的构造与能力,它们无一例外。
等待着发掘。
而没等莫比乌斯再一次发出询问。
[哼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所背负的重担,你的使命,你的命运。]
指导手却在忽然玩味地叹息了一声,神神秘秘地陈述道。
明明只是人工智能却会叹息。
但莫比乌斯并没有察觉此处的不对劲,她在思考,对于指导手的说法似懂非懂。
以及……
‘为什么?’
‘……不给予我们用其他方式存活下去的希望。’
她同时也在思考另一件事。
她——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