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西斯。”
刹那下意识地以颤抖的声音说出那人的名字。
她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在卡兹戴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任魔王以勒什的持剑侍卫，军事委员会的领导者，两百年前拯救卡兹戴尔的“六英雄”之一，现任魔王的兄长，卡兹戴尔的摄政王……
任何空虚的称号在此刻都不重要。
他是特雷西斯，曾经被黑王冠承认的萨卡兹，正统的王者，比任何不知名的继承人都强。
她猜到来的人会是大人物。
但从来没有考虑过会这么大。
雪地之上，那仿佛是闭目养神的高大男人微微睁开眼睛，那张脸年轻而冷漠，眼眸低沉而肃穆。
他简单的穿着朴素的甲胄，并未携带任何武器。
“你的名字。”
特雷西斯，那男人并没有任何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质问。
“……莎娜。”
“光是名字，没有姓氏？”
“姓氏是贵族才能拥有的，而我只是一个平民而已。”
“隐瞒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你是谁。”
“……”
这次任务的接头人怎么会刚好是他，他怎么会来疤痕市场发出委托？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特雷西斯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
“——想要让事情完全不被人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完全没有发生过，无名无姓的血魔杀不死奎萨图什塔。”
当他的话语穿透面罩，传入她的耳畔时，刹那意识到眼前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棘手。
她真被认出来了。
“——还有，那是什么。”
他指的是刹那身旁的萨科塔。
莫比乌斯并没有作声——指导手坚决要求她在情况突变前全程保持沉默。
［——眼前的存在，现在的你没有战胜的可能性，保持安静，代行者，别抱有无意义的侥幸。］
指导手重读了‘现在的你’四个字。
“……她是，我的同僚。”
于是刹那沉默了一会解释道。
“同僚，一名萨科塔？”
男人沉默下来，他在思考。
随即，一股沉寂，无言，黑色的威压于这片大雪中向着四周弥漫开来。
空中的飞雪依旧纷纷而下，随着冷风吹入寂静的树林中，在特雷西斯的眼前缓缓飘过，随后浸入脚下。
她在心中暗想着眼前这男人的来意，并思考着应该怎样全身而退……不，应该怎样活下去。
他并没有动手，或者说并没有那么急着动手。
特雷西斯的神情和他过去在刹那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可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视线却显得格外冰冷。
那是冰面下的湖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镇静点，他认出自己之后却依然没有动手，说明情况还没有发展到完全无法接受的局面。
刹那在心中劝服着自己，散去那股让自己感到不安的情绪——只不过她的双手却下意识地向着腰间的双刀慢慢地移动。
“你应该怎么解释杀死赦罪师这件事，我给你机会，放开刀。”
“拿钱办事……这是佣兵的生存之道，摄政王阁下，您应该理解底层的萨卡兹是如何生存的。”
特雷西斯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在他的威胁下刹那却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老老实实地移开双手。
“那个小姑娘，他的女儿，或者说姐姐，我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去称呼她，但我知道你认识她——她许诺给你多少。”
“……你还知道多少？”
“全部。”
“……怎么知道的。”
“从当事人口中。”特雷西斯的回复非常简短，简短的骇人，“她许诺给你什么，回答我。”
“……财物。”
“他曾许诺给你更多的。”
这个“他”指的是赦罪师。
刹那有些发愣——奎萨图什塔还活着……？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可能，还是说，那个萨卢斯还活着？
“……他的要求是杀死这个萨科塔，恕我拒绝。”
“勾结萨科塔，你已经算叛国者了，不是吗。”
“……如果我说……是这个萨科塔勾结我呢？”
“有趣的说法，我可以接受。”
特雷西斯接着瞥向莫比乌斯。
他审视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她，观察起她的仪态和动作……就像是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野兽。
特雷西斯没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任何对于萨卡兹的仇恨。
她的眼神过分地纯粹，就像一把硬钢做的好刀。
“通过某种能力影响他人的视野，藏住自己萨科塔的特征——但是很不熟练，只影响了我一瞬间。”
语毕，特雷西斯沉默了一会，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再次缓缓开口。
“你的准备毫无意义，我随时可以杀死你，刚才，现在，未来，这场大雪随时可以作为你的坟场——但你并没有死，而我短时间也没有这个打算。”
略过的冷风似乎变得更强了一些，飘落的雪花也显得繁多了一些，似乎连空气有些被冻住——当然这只是错觉罢了。
莫比乌斯并没有反应。
［——他说的没错。］
指导手也跟着慢慢地补充。
“……所以你是来招揽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刹那很不解地随口问道。
“都不是，我只是替人守候在这里，拿回你手上的公文箱，只是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
“在这里除掉你们很简单，解决隐患，还能给赦罪师们一个交代。”
他沉稳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抹笑意，冰冷的笑。
“招揽也不失为一种极具性价比的选择，一名不属于杜卡雷的血魔亲王，一名来路不明的萨科塔——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说服我，不过这里很显然不适合作为谈判的场地。”
“你可以跟上来，血魔，你可以让你的血染红这片雪原——选择权在你。”
他的声音是那么平淡，不存在任何弯弯绕绕的言语不容拒绝与质疑。
“……*卡兹戴尔粗口*。”
刹那暗暗骂了一句。
她有得选吗？
［……*卡兹戴尔粗口*，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指导手同样也在莫比乌斯的意识里面跟着骂道，末了，还补了一句。
［这是坏文明……淑女可不要跟着学。］
特雷西斯转过身，毫不在意的向血魔与萨科塔露出毫无防备的后背。
他的自信来自他的实力。
他知道没人敢动手，即便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二人跟随着特雷西斯前进，前方的事物向后缓缓掠过——刹那得以看见了之前没能仔细留意到的光景。
特雷西斯的身前存在一片战场。
他察觉到血魔的视线，让开了身子，让她得以看清特雷西斯身后的那片尸体堆。
那看起来曾有一片营地，曾经有过。
那些尸体几乎完全融入雪中，稍不注意，就会错过那数十人组成的尸体堆。
——属于叛徒的尸体。
死法出奇的一致。
特蕾西娅带走了所有无辜之人，而特雷西斯则留下独自解决了所有的有罪之人。
叛徒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破绽，在恍惚间成为了一具尸体，露出雪堆的面容充斥不可置信。
死者是谁……
血魔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干了什么，又因为什么死了，但她很清楚——如果刚刚自己产生退意，那么现在，自己和他们的结局会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