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剑影翻腾。
偏偏是那柄铁木鱼，破不开黑蛟一块鳞甲。
慕思思面色铁青，这与她在宗门内的训练完全不同，只怕是师姐玉濡沫来了，都不一定能吃到好处。
水上黑蛟翻动，搅得赤红长剑作响。
这只畜生通人性的很，几番下来已经摸清了慕思思的手段，也不足为惧，越发嚣张起来。
娇小丫头被震退数步，握剑的白皙手臂涨麻。
她回头看去岸上，便见爹爹与师傅满脸关切的神色。
稳住不知是因恐惧还是因刚才的撞击而剧烈颤抖的手腕，慕思思强鼓起勇气，一剑飞出。
蛟身压着剑身，慕思思伏水立剑，也是学着叶轻寒的小水珠做匹练。
水似游龙，打在蛟身，撞得黑蛟翻覆，人头大的蛇瞳乍起怒火，又一个侧身钻回水中。
舟上的杨东升不禁感到意外。
这刚入六品的小丫头有些能耐，不愧是叶轻寒的弟子。
要知道叶仙子自出世便以水做青丝闻名，学的是老剑仙金陵江斩蛟的剑气游龙，只是叶仙子没那意境，所以借着水用巧劲。
现在她的这位高徒算是学到了一些皮毛，让杨东升刮目相看。
“有意思。”
说是有意思，他的脸上倒是见不到半点笑容。
黑蛟再出水，搅动粗身，迎着慕思思冲撞过去。
小丫头屏息凝神，手中红剑抵住，在那只畜生撞向自己的前一刻，剑尖刺下。
渗水长剑似有三尺电光，这一刺，将黑蛟的甲片寸寸溅起。
畜生惊叫，再想逃，却是头上没了鳞片，喷出三丈血。
岸上老百姓见此无不拍手叫好。
这女侠的一剑，真是颇有她师傅的韵味。
混于人群的斗笠老人瞧着，问向身旁和尚。
“秃驴，你说这小丫头这一剑，可入几品？”
袒胸露乳的和尚双掌合十，一声朗笑。
“她是刚入六品的修为，与水蛟缠斗两个时辰，足出剑七十七次，只有这一次，是五品的韵味。”
“比起她的师傅，是差了不少，若是年轻时六品的叶仙子，恐怕会比这一剑高出六成的功力。”
毕竟是个刚出世的小辈，也不是人人都有叶轻寒的才情与天赋。
斗笠老人露出镶金的花牙，笑了笑不再言语。
一旁的绿袍女子望着那一剑，是觉得熟悉。
她见此番没什么好看的，便要转身离去。
杨东升见了慕思思这一招，眉头蹙起。
他是要捉活蛟，这丫头虽然一剑不至于杀了畜生，但水蛟身上鳞甲层层碎去，修养也需要漫长的功夫。
这与他预计的偏离较大，他本以为慕思思不可能占到上风。
难道是那柄剑？
杨东升冷哼，望了眼岸上远离人群的叶轻寒，不再犹豫，扛起小舟，飞身砸向慕思思！
距离两刻钟还有数十息的时间，他已经等不下去，便要先打小的，再捉褪了壳的蛟。
岸上叶轻寒眉间寒光乍现，回眸应着客周。
“小娘子在此不要走动，相公去去便回。”
她还不忘调戏一番躲在自己身后的客郎，将手中花伞掷去。
再动，已是激射而去，与杨东升撞上。
“叶仙子，时辰已到，你徒儿输了！”
杨东升挥动小舟，不由分说攻向叶轻寒。
这天下兵器百般，他独宠船具，木制的小舟挥得生风，掀起磅礴之意。
只是叶轻寒更为霸道，白裙的仙子全然不顾形象，乱拳冲着小舟而去。
她心中是火气升腾，见不到客郎用剑，只能将怒火全数发泄在杨东升身上。
处心积虑，计划到这最后的一步，客郎却安心给自己做那小娘子。
她早就怒不可遏，却不能在心中的男人面前表现，还要装作无事的模样。
咬着银牙，叶轻寒与杨东升过了百招，二人皆是奈何不了对方。
两位三品武修撼得江面滚动，全然不顾一旁与水蛟缠斗的慕思思。
客周望着这一幕，心知叶轻寒是真生气了。
她不说，但自己知道这女人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她与杨东升不分胜负，一旁的慕思思却是受了影响。
小丫头本就是初来乍到，眼见杨东升出手，吓得脸色苍白。
水蛟见机就要飞身远遁，嘶吼着冲入水中。
慕思思心头焦急，满脸担忧的看向岸边，却见不到自己的爹爹。
她知道，自己令爹爹失望了。
雨水落在少女脸上，像是黄豆大的泪珠。
慕思思擦了擦红润的眼睛，瞧着身旁仍旧战至不休的师傅。
心中说不出是对恩师的愧疚还是懊悔。
“那只畜生逃走啦！”
岸上有人叫嚷道。
“仙子保佑我临江一方太平！”
“赶走那只畜生和杨东升吧，不然我们临江百姓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有渔民哀求，年迈的老人更是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保佑。
这一幕幕被慕思思看在眼里，她神情恍惚。
只听远处与杨东升一番激斗的师傅淋着香汗，雨珠做剑，弹指间水光纵横。
“思思，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足足有十息。”
叶轻寒说得轻松，将短暂的十息时间说成是“足足”。
“十息时间，仙子的高徒已然改变不了什么，今日的剑和蛟，我都要！”
十息，这十息太短了，短到等不急黑蛟出水。
但对于客周而言，或许够了。
他是笑叶轻寒的女人脾气，捡起她丢在地上的伞。
“叫我做大王寨里的小娘子，又要我当纵马白衣少年郎。”
喃喃自语，客周那双沧桑的眸子似乎是被雨水冲洗干净，看着慕思思彷徨的背影，带着老父亲的笑。
又看着叶轻寒，更是无奈。
持着伞，收成柄，向后迅速退去。
他的步伐如同醉酒，身形后仰，只是脚跟压在地上。
脚步愈来愈快，愈来愈稳，足足退了百步。
伞身直指江上。
“我提不动剑，但若是你要看，我又装什么扭捏的小娘子姿态。”
哪里是翩翩白衣的公子，不过是麻袍的父亲，早已没了当年的英姿雄发。
瞧着岸上断臂的男子一手仗着伞，遥遥望向江中。
望向女儿。
望向挂念着天下第二小娘子的山寨大王。
只是你说想看一剑，看我做天下第一。
笑话。
提不动剑如何，我要做天下第一，用得着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