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无比忐忑地坐在警车里，一改往常洋洋洒洒的姿态。
这算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坐在警车里了，遥想当年第一次坐上警车，自己还是被处理的那个。
时过境迁，她陈道现如今也要去“处理”别人了。只不过和之前相比，身上多了点什么，也少了点什么。
坐在副驾上的吴刚一同随行，眼神却有意无意地透过后视镜瞟向陈道。跟随的两名民警感到有些吃惊，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消防检查，交给他们这些一线警员处理就好。身为所长的吴刚亲自出警，倒是少见。
而作为举报人的陈道居然也被带上，更是让这次不明所以的检查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不过，领导既然这么安排了，那自然有他的用意。
警车向商业街的方向驶去，很快，在辗转了几个路口之后，福满来的招牌便出现在眼前。
后座同乘的警员捧着一本蓝色的文件夹，两人对着肩膀上挂着的记录仪摆弄两下，之后就一起下了车。
福满来的工作人员见警察大张旗鼓的走来，不免有些慌张。身穿黑色商务服装的女经理急忙迎了上去，带着不解的情绪向几人打招呼。
“你好，请问这是？”
“你好。”捧着文件夹的警员向经理敬了个礼，放下手，动作行云流水。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接到群众举报，说是这边消防不合格，我们来检查一下情况是否属实。”
“哦哦……消防检查啊，员工通道在这边，请便。”
经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瞥了一眼跟在警员身后一身便衣的陈道，笃定了她就是那所谓的“群众”。心里暗骂着，便领着几人往员工通道走去了。
“那个，监控室在哪里？”沉默了一路的吴刚出声问道。
陈道也知道，这才是这次消防检查幌子下的重点。所以她的注意力也集中了起来，生怕错漏一点儿东西。
“监控室在这边，需要检查一下吗？”
虽然有些疑惑，但经理还是极为配合的将几人带到监控室前。在吴刚的授意下，两名警员顺着一些事故多发的地方检查起来。
见警员走远，吴刚左顾右盼，借口要去检查一下消防通道，回头对陈道警告着。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公安机关办事是有规定的，不允许私自检查。”吴刚在说到“私自检查”四个字时，语气格外的重。
陈道当即心领神会，在经理及吴刚走远后，四下里环视着。确定周遭没人，这才拧开门把手悄悄地溜了进去。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会按照预想中的那样顺利。
陈道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躺在办公椅上熟睡，当即便有些张皇。在注意到保安并无任何反应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到监控屏幕面前，操作着历史的监控录像。
可当天洗手间外过道的监控录像却被删了个一干二净。
“你在找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陈道瞬间发颤，只见她回过头来，便看见保安迷糊着双眼看着自己。昏暗的监控室内仅有屏幕的亮光照在脸上，可陈道仍旧清晰地看到，那名保安在自己身上瞄来瞄去的眼神。
“你也是来找那个男妹子的视频的？”保安似乎对陈道的行为有些见怪不怪了，满不在乎地站起身，走到一旁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整间监控室瞬间亮了起来。
陈道拧着眉头，感觉眼前的保安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类似情况，心底起疑。
“什么叫也？还有谁来过？”
“切，你问了我就要告诉你？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保安摘下遮住半张脸的鸭舌帽，那张俊俏的面庞显露出来。由于常年作息不规律的影响，脸上的皮肤稍显粗糙黯淡，留下点点痘坑。陈道仔细端详起这名保安，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样子。
陈道见对方不予答复，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索性无视对方，自顾自地翻找着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
“别费心了，我都删掉了。”保安打着哈欠，又重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我都说了，不止你一个人来过，前两天还有个漂亮小伙来这看过呢，长得跟个女孩似的……之后还有，什么世道。”
确实，陈道也有些感慨，按照现在的审美观，反而是有点女孩子气的男孩更吃香。曾经作为传统帅哥的她，也是由衷的认同这句话。
“漂亮小伙？”
听到这四个字，陈道刹时间惊呼一声，摇晃着身旁的保安，问道：“什么漂亮小伙，你再说的具体一点！”
“干嘛啊……一晚上没睡，真是。”保安有些埋怨地看着陈道，拍开她的手，“这你让我怎么形容吗，娃娃脸，短发男孩，不就这些特征了。”
保安用双手揉搓着脸，好像这样做能洗去一些疲倦感似的。他指了指身后的天花板，陈道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一枚监控摄像头安装在那：“你看那个就好了吗，前天晚上的。”
如醍醐灌顶一般，陈道翻阅着前天晚上的监控室录像，看到了她所熟知的漂亮男孩的身影：白陆冲保安说着些什么，之后便回头一看，冲着摄像头笑了一下。显然，并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意思。
她注意到，监控室的监控在日期那一栏，昨天的视频同样消失了。
陈道侧过头凝视着保安，保安被这目光瞪得有些不自在。
“你干嘛要跟我说这些？”
“切，别太自我意识过剩了。再说了，不是你让我告诉你的吗？”保安翻了个白眼，仍是一副困倦的样子，“在昨天，又有两个人找到这里来，我烦都烦死了。”
“还有人来？！”陈道目瞪口呆，事情似乎又复杂了起来。
“这个我可不知道是谁了，昨天我休息没来玩了个通宵，一夜都没睡好，今天你又来了……”
保安抱怨着，不等他说完，陈道便打断了他。
“你是这的保安，不但不拦着我，反倒还让我查监控？”陈道斜眼看去，满是狐疑的神态，“你到底是谁，为了什么？”
“我啊……我是你爹，满意了吗。”保安故作笑嘻嘻的表情，十分不满的呼出一口鼻息，带着些许怒意，“你们一个二个的家大业大，动不动就跟我施压，要我干这干那。你更厉害了，打你进门我就看见，派出所所长跟着你一块来的。”说到这，保安仰头睡觉，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啧啧啧，爱咋咋吧，怀疑怀疑去吧。”
陈道无奈的笑了笑：“看到这么离奇的东西，你还能这么平静？”
“离奇，你是说那个男孩变成女孩的事情？”保安哼笑一声，“就算再离奇，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告诉我老登头其实是个白毛美少女，那跟我也不搭嘎呀。”
“你倒是挺看得开。”
“没什么看不看的开的，事实如此。”
这保安倒是给陈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连忙掏出手机，打算告知于秋水白陆还存在的事实。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怎料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
老旧的轿车疾驰在沿海市郊区的国道路段，人迹罕至。路上只有几辆不合时宜的大货车从车旁呼啸而过，看来也是苦命的主，趁着天气稍有好转立马又出来送货了。
叶欣看向眼前一望无际的路面打着哈欠，听着无聊的导航提示音。此时已是中午十二点整，两人都还没吃午饭。
于秋水揉了下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路面，思绪一下就回到了白陆的摩托车后座上。
想他干什么，人已经消失了，再想他也无济于事了啊。
可天有不测风云。
于秋水忽然感觉眼前似乎被放慢了一样，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一切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之后，车窗忽然破裂，溅起的玻璃碎片划伤了两人的肌肤，留下一道道鲜红狰狞的伤痕。安全气囊弹起，两人的脑袋深深埋在里面。恍惚间，于秋水看到后座座椅渐渐朝着自己逼近。
只听见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响，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轿车后方，一辆货车疑似刹车失控，直冲着于秋水两人撞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连人带车翻滚着出了十几米远。
于秋水感觉浑身飘然，视野逐渐染红，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知觉。意识弥留之际，她好像看到了白陆的身影。
“呵……没想到在这被暗算了吗？”
她笑了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白陆的幻影，而那幻影居然也伸出了手，神情慌张地抓着于秋水的手。
“这是，临死前的回马灯吗？”
于秋水本来是这么认为的，可那真实的温润触感却强行将她的意识拉回了一些。眼前泛红的视野一扫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就这样，兴许是回光返照，于秋水猛然爬起身，站了起来。
货车司机跳下车，见于秋水布满血丝的双眼，浑身一软，险些摔倒在地面上。
“怪物，怪物！”
司机惊慌失措地吼叫着，脚下像抹了油似的连忙逃走。可身后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让他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感到一股强大的牵引力拉扯着他，整个人瞬间倒地，看向眼前有些失心疯的于秋水。司机动弹不得，不仅是物理上被压制，就连心理上都被压得死死的。
紧接着，司机只感觉脸上像是被汽车撞击那般，于秋水的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向他的脸面。
“秋水！”
听得这声熟悉的呐喊，于秋水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她看了看身下奄奄一息的司机，鼻口鲜血迸出，又转眼看向那呐喊的男人，水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白……白陆？”
浑身突然的放松，使得于秋水两眼一黑，便瘫软在地，再起不能。
白陆小跑上前，看着眼前一身殷红的于秋水，有种凄惨的美感。
“对不起……对不起。”
白陆满是愧疚，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