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朝阳初升。晨曦散在窗外的树叶上,晕起一层金色的轮廓。从树杈中钻出的暖阳透过纱窗,倾斜在室内女孩可人的脸蛋上。床上的女孩眼帘微阖,在和煦光芒的衬托下,乍一看,和童话中的睡美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似乎是感受到温阳的舒适感,女孩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睁开双眼,眼瞳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凄白与浑浊。
她伸出手在眼前挥舞一番,两行清泪从眼角徐徐渐出,而眼中的混色也随之消散,恢复成平时她那澄澈的水眸。
“秋水?你醒了。”
白陆趴在病床边沿浅睡着,察觉到于秋水苏醒的动静,那被动耷拉在一起的眼皮瞬间睁开,激动的言语中包含着一丝疲惫的语气。
看着于秋水投来一丝幽怨的目光,白陆眼眶微颤,伸出的手掌滞留在空中,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本想握住于秋水的手好好安慰一下的,可现在是进也不能,退也不得了。
对上白陆的视线,于秋水发现那张往日里精神十足的娃娃脸上,出现了黯淡的神色与浓厚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个好觉。
回想起昨晚白陆突然出现将自己救下,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诚然在之前,对于秋水来说白陆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挚友,甚至她也怀疑过,在白陆长期的攻势下,自己会不会真的沦陷下去。可当她得知,白陆接近自己的所有行为均是抱着有利可图的目的后,升起的好感顿时又被恶心的感觉压制下去了。
她并不讨厌什么图谋不轨,反倒是隐瞒和欺骗更让她作呕。
说来也是奇怪,即便是遭遇了白陆的隐瞒,但她仍旧对白陆抱有不浅的信任。正如昨晚遭难,从白陆出现以后,于秋水便感到一种笼罩在全身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于秋水握住那只悬在空中的手,轻轻的将其推放到床边,示意着暂时的和解。
见气氛有所缓和,白陆这才开口说着。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了……好吗?”白陆用着近乎祈求的语气,耸动了一下鼻尖,一副后怕的样子,“昨天晚上大家都急坏了……”
“急什么……是怕没有人顶替我爸受困了吗?”于秋水嗤笑一声,语气特别平淡,用满不在乎的态度来掩盖内心的悲伤。
“这是个误会……妍姨的意思是,在大学四年里让你代替天叔暂时受困,一来可以让天叔获得短暂的自由,换来你父母团聚;二来借助清风戒的力量,你也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仔细听完白陆的辩解,于秋水默不作声,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撑起身靠在床头。受宿醉影响,一股强烈的撕裂感侵袭着她的头脑。缓过神后,才抛出一个疑问。
“如果不是事先预谋的话,那么多学校不挑,为什么非得让我来这里上学?”
没等白陆回答,门外响起了阵阵嘈杂声,之后便有两人走了进来。
夏天蹦蹦跳跳地跃进,笑嘻嘻地冲于秋水打着招呼。紧随其后的就是陈道,满面的愁容和紧张,在见到于秋水仍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快步坐在病床边上。
见两人前来,于秋水仿佛扫去了此前的阴霾,难得露出会心的微笑,冲着她们调侃,“你们怎么来了,跑这么远我可不给报销车费啊。”
“这么绝的吗,枉我们两个好心来探望你,连个车费还要斤斤计较。”陈道两只手放在眼前,假装抹眼泪就要走的样子,又回头看向于秋水,脸上贱兮兮的表情再次显露出来,“这是医务室,从宿舍到这没几步路,我少收点就好了。”
于秋水被逗乐了,只是白了她一眼,接着问道:“端木夕怎么没来?”
“他啊,一会就到。”夏天接茬,但语气很是敷衍,视线聚集在于秋水的手臂擦伤上,“你这是怎么搞的?”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跟人打架,受的伤全是我自己摔的。”
“不是,秋姐,你怎么又跟人打架去了。”陈道有些不解,因为她知道于秋水曾因为这件事在派出所住了一夜。
“我有什么办法,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不能……”
于秋水说着,又想起那个对自己施行猥亵的醉汉。一时间,宽阔的医务室内瞬间弥漫起酸臭的酒糟味,醉汉的满面痴容狰狞的浮现在于秋水眼前。只感觉到打心底里的反胃,紧接着就是从头到尾透骨的寒意,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额头沁出几滴冷汗,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陆见于秋水苍白的脸庞,连忙抓住她的手,只是浅浅地摸上去便感觉到冰至极点的温度。两人之间隔得不远,甚至还能听到于秋水急促的心跳声。
“没事了……没事了……”白陆轻声安慰着她,脸上运营起春风般的笑容。
确实如于秋水所想的那样,白陆只是轻轻抓着她的手,露出淡淡的微笑,便能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
于秋水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环顾着一脸呆滞的陈道两人,强颜欢笑道:“我没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过了几分钟后,过道里回荡起盲杖敲打的声音,在寂静一片的医务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林妍搀扶着端木夕推门而入,看着病床上女孩如刮过的墙皮纸一样的脸色,心里一惊,扶着端木夕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一些。
“妍姨,我疼。”
听到端木夕的抱怨后,这才松了松手,将其安置在椅子上。在陈道很识趣的让位之下,便俯身坐在床沿。
“小秋……我。”
林妍低着头,语气里满是内疚。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亲生骨肉,两人之间并没有长时间的相处,所以也没有太浓厚的亲情。更何况现在还有愧于于秋水,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说些什么。
见林妍愧疚的神情,于秋水即便有天大的恨意也都随风而去了。血浓于水,骨肉情深,哪有做子女的能跟自己亲妈有仇呢?
“妈,我没事。”于秋水另一只手抚上林妍无处安放的手掌,轻描淡写地说着,“你是我妈,没来得及跟我商量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听清楚,自作主张地往外乱跑的。”
“傻丫头,还学会安慰我了。”
林妍啼笑一声,拭去眼角的点点泪花,又反过来握住于秋水的手,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其实吧,妈,我刚刚想了一下你说的主意——我觉得好像也没啥问题,不就是不能出校门吗,我老宅……男了,仔细想想都无所谓的。”
看着林妍有些惊讶的眼神,于秋水撅着嘴,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接着说:“你就和我爸好好玩玩去吧,结婚那么多年了,连面都没怎么见过,就是别忘了回来看看我就行。”
说完,于秋水乐盈盈地笑了起来,。
“说什么呢……”林妍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自从回江州市见到于秋水后,她就发现自己的眼窝子是越来越浅了。
朝阳穿破了云雾冉冉升起,拨云现日,如飞升的玄女那样,在医务室里洒下一片金橘色的丝润。透过纱窗的煦光闻起来十分温和,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轻抚着人们的心神。病弱女孩倚靠着床头,显得轻松惬意。
在病床两侧围上了一圈的人,有强颜欢笑,有热泪盈眶,不过都相视一笑,将一切不愉快抛之脑后。他们的手掌合在一起,绽放出连端木夕都能“看见”的光辉。
……
派出所所长办公室里。
燕妍神情紧张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吴刚甩出来一张照片,视线随着照片的旋转而移动。在看清照片的那一霎那,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青筋暴起。也顾不得自己身在何处,直接抓起吴刚的领带就要挥拳下去。
然而理智在感性斗争的最后一刻占据了上风。
她松开手,瞅着吴刚的目光中充满了怒意,以及无能为力的憋屈。
“我妹妹要是出一点事,我拼了命也要弄死你!”
伸出因肾上腺素飙升而剧烈颤抖的右手手指,燕妍冲吴刚怒吼一声,犹如丛林里咆哮的雄狮那样。
“年轻人……冷静。”
吴刚整理着刚刚被抓散的衣领,看向眼前暴怒的俏丽女孩眼眶止不住地涌出泪水,也是一愣,抽出一沓纸巾递给对方。
只见燕妍一边不得不用纸巾擦拭脸颊上的泪水,一边又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好像是对自己这种特殊体质颇为无助,宣泄着满腔的怒火。
“这件事我也没办法,那帮老东西一直潜伏在学校里呢。”
“说的好像多善解人意一样的,还不是助纣为虐的禽兽……你对得起你身上这套衣服吗?”燕妍说完,无奈地摇摇头向门外走去,就像丢了神一样。走的同时,嘴里还嘟囔着,“我也差不太多……”
此言一出,犹如被戳中了要害一般,吴刚低头看了看被抓的皱巴巴的制服,以及那还没来得及系好的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