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熙然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床沿趴睡着一个中年男人,浑身带着难闻的酒气,低俯的睡脸上眉头时不时紧缩着,似乎是做了个噩梦。
男人通红的酒糟鼻往外喷着热气,蓬头垢面的。虽然比起以往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但林熙然依稀能辨别出来,眼前的邋遢男人正是父亲林海。他褪去了以往精致干练的穿着打扮,脸上的干涸田痕,使得他看起来充满了凋零破碎的感觉。
感觉到病床上传来的动静,林海忽地一抬头,显然是被惊醒了。
就在这时,林熙然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父亲的声音,可眼前林海才刚刚醒来,并没有开口讲话。
无论如何,或许是幼时的苛刻态度,林熙然对林海已然产生了一种源自于内心的畏惧。本该感人至深的父女重逢,此刻看来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的尴尬场面。
最后还是林熙然主动打破了这个僵局,而林海也很识趣接过话茬,与自己的亲生女儿交谈了起来。
经由这次交谈后,林熙然得知,表叔家那场荒唐的闹剧,最终被定性为意外失火。至于表叔表婶的安危——说实话她并不在乎,倘若真的出现了什么不测,那简直再好不过。
父女俩说话间,病房外走进来一个与林熙然相同面貌的女孩,不一样的是,走进来的女孩留着一头披在背后的长发,尽显青春靓丽的风采。
在林海的介绍下,林熙然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做林怡然。
林熙然姐妹俩诞生不久后,林海夫妇便离婚了。
不同于从小在高压政策下长大的林熙然,显得唯唯诺诺的。在母亲百般呵护下的教导下,林怡然展现出了与姐姐大相径庭的性格,自信大方的同时又有些冒失,展现出了花样年华应有的特征。
直到林怡然走近后,林海这才说明自己的来意。
他希望林熙然姐妹二人高考结束后,就读于江州学院,参加清风戒的争夺,并与白陆保持密切的联系。如果可以的话,同时利用自家觉醒读心的能力,从白陆那套取点可以利用的消息。
以林熙然的成绩,就读于江州学院是有些屈才了,但一想到可以和白陆接触,她便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于是林海联系了宇文天的妻子,他的亲“弟弟”林妍。通过林妍牵线,使林怡然冒充林熙然入学,从而掩护林熙然接触白陆,以便于接下来的行动。
可谁曾想,在秦殿宴满桌佳肴的久违重逢中,白陆好像极为厌恶一般,对林熙然讨好的行为嗤之以鼻,甚至当众甩了冷眼。用他的话说,如果不是看在妍姨的面子上,他连来都不想来。
林熙然不知道也不理解,明明两人少时的关系算得上特别密切,怎么今天突然是这种态度?那个风度翩翩,会把她护在身后的白陆去哪了呢?
她用自家的读心术去窥探白陆的心声,却从中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别想着用你那肮脏的窥心术来偷听我的秘密,简直就是毫无底线的小偷。”
两人四目相对,也不顾林妍的挽留,白陆起身去前台结了帐,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熙然又回想起林海在病房里的嘱咐,她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又一次被当作父亲的工具利用了。上一次是接近白陆,她乐得其所,这一次还是接近白陆,可对方却爱答不理的。
好!白陆,你等着!
在秦殿宴外不远处的停车位上,白陆看着瘪下去的车胎,陷入了沉思……
之后的事情都大差不差了,林熙然通过暗中调查,得知了于秋水的存在,并很快的策划了第一起绑架。计划败露以后,她连忙逃离江州学院暂时躲避着,直至风头过去之后才重返学院。
……
过往云烟如飘渺的虚无般回荡在林熙然眼前,那逐渐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凌厉的汹涌怒火袭来,将她的思绪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拉了回来。
正值午时,头顶悬挂的太阳肆意喷射着毒辣辣的热浪,照在规模庞大的人造湖面上,泛起一层绚烂的光彩。而湖中央的零散莲蓬,在日光的摧残下隐隐发枯发黄,比起白家祖宅的石桥旁簇拥起的莲叶,品相要差得多。
市民广场内,横跨湖水两岸的石桥上。即便头顶着这样的烈日,于秋水的脸色依旧冷的出奇,就像透着一股寒气似的,只是远远看过去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
四下无人,林熙然从腰间猛地一掏,司机的那把小手枪赫然出现在手中,黑漆漆的枪口凝视着于秋水,不过那诡谲的火舌却始终没有迸发出来。
显然白陆并没有想到,林熙然居然会掏出一把手枪。他不敢去赌手枪的真伪,急忙向前奔去,把于秋水前进的身影拦了下来,护在自己身后。又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已经丧心病狂的林熙然。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林熙然不屑地讥笑着。
“于秋水,你知道吗,在我小时候,你身前的白陆也是像这样护着我的。”林熙然面露苦色,带着疑惑的表情转而目视着白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我们重逢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对我表现得这么讨厌?难道是那个男人变的于秋水,真的把你迷住了?”
于秋水的脑海里闪回一副画面,在过去的时间线里,她看到白陆和林熙然两人依偎在一起,明显是亲密无间的样子。虽说并没有水到渠成,但也没有出现林熙然所说的情况。
她从白陆的身后歪着脑袋,看向他的侧脸,似乎是在寻求对方的解答。
三人就这样在桥头僵持着,额头不经意间沁出几滴汗水,或许是因为天气燥热,亦或者说是因为紧张。
“因为你变了,变得心狠手辣,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刽子手……那个安……”
“所以说为什么啊?!”
白陆话没说完,便被林熙然一声怒吼打断了,看着她手里握着的手枪开始剧烈摇晃,情绪极为激动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林熙然握着手枪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黯淡无色的戒指。只有在阳光的洗礼之下,才能显露出其通体翠绿的原貌,焕发出妖艳的绿色幽光,彰显着独特的诡异气息。
他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清风戒。
林熙然做着深呼吸,安抚下激荡的情绪。忽然眼神一凛,仔细端详着白陆,眼眸中透出幽绿的光芒——与她手上清风戒的幽光别无二致。
就这样看着,她激动的情绪逐渐转化为一股淡淡的哀伤,最后又无奈地苦笑两声。
“所以,你对我的厌恶,就是因为这些我根本没做过的事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白陆瞬间怔住。在刚刚被林熙然审视的时候,他感觉浑身没由来的毛骨悚然,就像是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透彻似的。他意识到,或许林熙然已经通过读心,知道了一些不方便透露的事情。
是因为清风戒的加持吗?让本来只能读取心声的林熙然,能力更上一层楼,已经达到了可以窥探他人记忆的地步。
他倒吸一口凉气,生怕林熙然将事实托出。
“真没想到,时间穿越这种事情,不仅真的存在,还发生了三次。”林熙然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字面上的意外,又调转枪口指向挡在身前的白陆,“这么说,你是知道其他时间线的我,会做出绑架于秋水的事情,所以才会对我表现得这么厌恶,是吗?”
白陆一脸的平静,撇头看向环住他左臂的于秋水,并不作答。
她张着疑惑的水眸眨了两下眼睛,显然是对当前莫名奇妙的状况感到不知所以。对上白陆满是爱溺的眼神,她的嘴角又挂起了浅浅的微笑。
这一举一动尽收在林熙然的眼底,只让她感到心灰意冷。
“可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公平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对我一如既往的温柔,或许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这一席话语显然戳进了白陆的心坎里,这和他的之后的设想不谋而合:未来是不可预测且会发生改变的。说不准之前罪恶滔天的恶人,在某些机缘下就变成了一心向善的好人,或者相反。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所带来的蝴蝶效应都是不可估量的。
可是他不敢去赌,从过往两次失败的经验来看,林熙然显然是个丧心病狂,并且无法挽回的恶徒。
白陆仍旧没有开口,可林熙然已经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她骤然抽回手弯曲着手臂,漆黑枪口从下往上,直抵着她自己的下颚,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颤动着。
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林熙然会突然举枪对着她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从远处射了过来,把林熙然的手枪打飞出去。她并不意外,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冷艳的月莹正站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拍了拍手,沿着鹅卵石路走到桥上。
月莹捡起地上的手枪,刚上手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熟练地卸下弹匣,又拉动套筒,看着空空如也的枪膛,当即便膛目结舌。
这是把没有子弹的空枪。
“我认输了,随你们处置。”林熙然向前伸出自己的双手,坦然地面对着一切。带着玩味的笑容转眼向于秋水,“你可要小心哦,白陆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啊,等你恢复记忆后,问问他沿海郊区的那辆货车,你会知道一切的。”
在月莹的押送下,林熙然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白陆却感受不到事成之后的畅快,只感觉被捉弄了一番,从头到脚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身后的温润触感又贴近了一分,他回首望去,是于秋水又抱得更紧了一点。
“白陆,她说的沿海郊区是什么意思啊?”
白陆听闻,浑身猛然地颤动着,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没……没什么,你听她瞎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