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街离江州学院大约只有五公里左右的路程，一时兴起，两人漫步在晚间的人行道上，各有心事。无意间撞见徐徐而来的秋日晚风，裹挟几片金黄的枫叶，一同拍打在两人的脸上，提了提心神，使得静如止水的心泉泛起圈圈涟漪。
一片寂静，尽管仍有来回过往的人群，但在此时此刻，两人手牵手的范围内，就是他们唯一的世界。
于秋水回味起刚才在铁皮棚里的嘶吼，更让她羞得抬不起头了。
“你……你都听到了吗？”
主动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宁静，于秋水仍然低着头，眼神时不时瞟向来自于左手的温存。
“那间铁皮棚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人逢喜事精神爽，白陆的脸上挂有难以遮盖的从容微笑，颇具玩味地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当作没听见。”
听到白陆这样说，于秋水被两侧乌发掩盖住的脸颊更加红润透彻了。就像熟成时粉嫩的水蜜桃，轻轻揉捏便能掐出水来，让人忧心其吹弹可破的娇嫩。
“不要……”
几乎是脱口而出，于秋水忽然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显然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妈呀，于秋水你真的沦陷了吗。你是个男人，男人！）
她低头看下套在身上的纯净白裙，和裙下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脸颊的红晕已然扩散到全身。即使她内心做着苍白无力的辩解，与事实相比，显然并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的那个宇文秋，已经和于秋水渐行渐远了。
而白陆在得到答复后，那自始至终淡定从容的微笑也有些绷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欣喜若狂的兴奋。
一阵烈风猛然吹过，席卷起遍地黄滔翻涌直上。铺散在空中，又忽而落下。似乎是在为两人感到喜悦，漫天的枫叶轰然飘散，以于秋水两人为中心，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
……
陈道在608里早已恭候多时了，见于秋水推门而入，还做着娇羞的小女儿状，更是喜上眉梢。
“恭喜啊，秋……姐。”陈道差点又习惯性地说出那个少时的绰号。
回首往昔，那时的两人还都是十多岁的小伙子，最喜欢做的就是围在一起侃天侃地。
当时两人相互间的称呼还没有现在这么“客气”，也就是互称为“秋哥”“道哥”，直到后来听见电视里那个老道大喊一声。
“道爷我成了！”
自那之后，宇文秋就时常拿“道爷”来调侃起陈道，而陈道也不甘示弱，称呼他为“秋爷”。
虽说这样的称呼没什么杀伤力，但他认为这也是一种反击的手段，总比任由宇文秋损自己来的好。
久而久之，两人就“秋爷”“道爷”的叫了起来。
……
把思绪拉回到现在，刚站在走廊上目送白陆离开后，于秋水转身走进宿舍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祝福，她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啊……啊？恭喜什么？”
“嚯，网上都传疯了，说不定你现在打开抖音就能看见。”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什么东西传疯了？”
“你跟白陆告白的事啊。”陈道嘿嘿一笑，“刚好有个网红在叶师傅那做直播，把你怒气冲冲地去捉小三，到和白陆手牵手走出铁皮棚子的全过程都拍下来了。”
“啊？”
于秋水连忙掏出手机，果不其然第一条就是那个网红的录播。
大数据啊……
内容和陈道所说大差不差，不过让于秋水无地自容的是，铁皮棚的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差，两人在阁楼所有谈话被听了个一干二净。
视频结束，自动轮换到下一条，于秋水却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操作。
沉默良久后，于秋水才苦笑着说。
“道爷，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变态？”
“何出此言？”
“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是个男人……不，甚至说前不久我还是个男人。可现在我居然真的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道爷，你说我是不是心里有问题啊？”
于秋水娓娓道来，语气低沉，似乎夹杂着一丝自嘲的韵味。
在和白陆分开之后，无法持续提供丘脑中多巴胺的分泌，使得她暂时脱离了幸福的氛围，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关于自己的现状。
渐渐的，就像是归于平静的贤者模式，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油然而生，蔓延在她的心中无法散去。
正如她之前说过的：她发现自己无论是做男生还是做女生，都做的像“半瓶水”一样。
想到这里，于秋水又说：“你说啊，假如一个人在自我性别认知模糊的时候，对另一个生理性别相同的人产生了好感，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不知道，应该是坏事吧？”陈道对这奇怪的提问嗤之以鼻，摆了摆手接着又说。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也说了，你之前是个男人可你现在不是啊。”陈道说话的同时推攘于秋水来到洗手间，指向镜子里的女孩。
“你看看这个人，从脸蛋到身材……啧啧啧，让那些电影女星来了都要惭愧不如了。你不是女孩那谁才是女孩？”
确实，镜中于秋水眉目间的朗逸气质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情似水的神韵。耸动的眉头隐约显露出忧郁的神态，惹人生怜，看得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保护她。
“自信点秋姐，你真的很不错……比起我和叶师傅，你可真的要强上太多了。”
“跟你相比我还能理解，毕竟你也是个变身女，但是这和梓萱姐有什么关系？”于秋水一脸茫然，脑中闪过一个惊人的想法，“你是说梓萱姐也是变身女？！”
“哈，当然了，不然你以为白陆去找她是干吗的，不就是为了调查一下她吗。我就说特别奇怪呢，感觉叶师傅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尤其看你的眼神也是色嘻嘻的——刚打过去的电话，跟我说的这件事。”
陈道陈述着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嘴角挂起戏谑的坏笑。
“你是不知道，叶师傅在说完那些绿茶言论后，差点给她恶心的吐了出来。”
“所以梓萱姐也知道我的事了？”
“叶健还没跟她说过关于你的事，但据他所说，叶师傅好像隐隐猜到了点啥。”
说完，陈道又拍了拍于秋水的肩头，“放轻松，秋姐，顺其自然呗。”
“你端木夕啊你。”
于秋水笑骂着，恍惚间，她对上镜中那双莹润透彻的水眸，四目相视，镜面里却倒映出宇文秋的面庞。镜中的脸庞似乎以那双水眸为中心，逐渐转变成于秋水的模样。她感觉自己和镜中的女孩紧密连接着，就像是建起了一座相互通往镜面两侧的桥梁。
她伸出手，和镜中女孩的指尖相触。在那一刻，她整个人瞬间通透了，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宛如一道惊雷直劈在她的头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作为“于秋水”的实感。
镜中的女孩笑了，笑得很灿烂，笑得很好看。
这一天，于秋水如获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