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一点点变得微弱,季婵溪眉目间那一抹淡淡的红影也随之渐渐消褪,眼眸望过去,一片漆黑如墨,眸光如沉寂的寒星,映不出半分温度。
她原本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只是想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可在小飞空阵突然失控的那一刹那,不知怎么的,她竟是第一个伸手拉住柳璃的人,比裴语涵和路嘉静都还要快上一步。按常理,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以修为而论,她应远不及她们的反应迅捷。
可当她看见那阵法失控的瞬间,仿佛看见了曾经年幼的自己,缩在柳璃的身旁。那懵懂而畏惧的眼神透着不安,如一只迷失在风雨中的幼兽,带着小心翼翼的怯懦。
那一瞬,似有旧梦浮现,终究还是扰乱了她平日冷漠如霜的心境。
于是她的手伸了出去,没有丝毫犹豫地攥住了柳璃的手腕。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但却毫不迟疑地做了。
等她再度醒来时,便看见怀中的少女沉沉昏迷,呼吸浅薄。
季婵溪低头看着她,心中百感交织,分不清究竟是悔意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她默然无语,抱着柳璃的手微微收紧,像是要护住什么,也像是要放逐什么,夹杂着她自己也未曾明了的复杂情绪。
她原本明明只是想把这少女当作玩物罢了。
剑灵什么的,连人都算不上。
可为什么偏偏……
季婵溪只觉得心烦意乱,是因为回到曾经故土的原因么?这怎么可能,北域是剑宗的地界,这几百年来她来过无数次,早就该看透了这里的一切,早已对此处的一草一叶毫无波澜。
她不说话,于是柳璃也不敢随意搭话这个冷面师姐,尤其是这种涉及到身世的话题,看季婵溪不主动说,她就更不敢问了,于是两人就这般沉默着,直至外面雨势越来越小,逐渐弱不可闻。
柳璃看着雨势渐小,预感到即将要出发去寻找师父师姐的下落,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本就是不喜欢闭嘴的人,此刻更是按捺不住了,薄唇翕动间,忍不住问道:“那个……二师姐,你看我如今的实力,在北域算得上高手么?”
“高手?”
季婵溪少有的唇角勾勒才出一丝弧度。
虽然神山修士与人间凡人的确不是共用同一套修炼逻辑,可就柳璃这段时日来的遭遇,在剑宗中根本就没几何正经修炼过,真的能算得上的神山修士么?
不过仔细想想。
就算这笨蛋再是实力不济,也不至于输给区区凡夫俗子才对。
毕竟隔壁神机宗养的那条小犬,跑到下界后都能化作大杀四方,无人能敌的骇兽,这笨师妹虽然只能算半个人,总总归不会连条小犬都不如吧。
“我不清楚如今北域的评判标准,高手与否,还要对比过才知道。”季婵溪冷声道。
柳璃听了心中难免更为紧张,自从修炼后,她实际上还从未与人生死搏斗过,特别是想到危机时刻,唯一能依仗的功法居然是师父裴语涵教的鼎炉之术,纤弱的娇躯就不由得绷得更紧了。
北域的天色极其奇怪,等雨势一退,天上便可望见清澈星斗,星光映照着流水,远望去光滑的崖壁之上像是铺着一层融化的银。
季婵溪走出山洞,抬眼望去。漫天星辰便落到了她的眸子里。
剑宗清暮宫藏书万卷,她几百年里尽数通读,其中星象之类的书她自然也有涉猎,那些星宿在空中连成的符号很是神秘而美丽,足以让人浸淫一生,观天星辨别方向,首先便是找到最耀眼了那几个星星,那些便是灯塔。
柳璃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星光之下清冷微白的侧脸,神色凝重。
季婵溪忽然缓缓闭眼,睫羽微颤,她扭动头看着柳璃,摇着头惨然一笑。
“怎么了师姐。”柳璃显然很不适应二师姐的笑容,当即浑身毛骨悚然。
“重虚星和苍河星座都在我们的南面。”季婵溪淡淡道。
“啊?”
柳璃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却愣是不明白对方在讲什么,她对于星宿不甚了解,很多星星的名字更是闻所未闻,这番话对于她来讲,无异于是天书一般。
季婵溪早就对这笨师妹无可奈何,微微叹息,道:“我们如今恐怕是在北域的最北端。如果我们要找到北域王朝,可能需要横穿整座北域。”
“横穿整个北域……”
柳璃扯了扯嘴角,一双眸子微微颤动,仿佛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生气:“这里不是在打仗么,这也太冒险了呀!”
季婵溪道:“或者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等师父她们解决完了事情,再来找我们。”
“解决完事情?”
“你是忘了我们此次下界是来做什么的了么?”季婵溪瞥了她一眼:“还是说,你觉得师父会先将除魔卫道的事放在一旁,优先解决你的事?”
“我……”
柳璃答不上来。
于是季婵溪继续道:“明日便一路南行吧,凭借我的修为,倘若没有遇上太强的邪祟和太多乱军,护你一时也不是难事。”
“那倘若遇上了呢?”
“自求多福。”
季婵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身去,语气慵懒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把夜守好,这么简单事,你该不会做不来吧?”
“唉?”
“我要睡了。”季婵溪自顾自的说着,神色有些倦怠:“此处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待会就会有什么流寇乱兵闯进来,他们可不讲什么纲常道德,别分心了。”
说完她依着石壁坐下,只是几个呼吸间,就睡着了。
柳璃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意外来到此处后,二师姐季婵溪已经将自己护在怀中,守了整整一天了。
……
也不知睡了多久。
季婵溪醒来时候衣衫沾了些露水,她揉了揉太阳穴,用最快的速度清醒。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衣衫,睡觉之前她在衣衫的右下角叠了一个看似的随意的小角。但是如果睡梦中有人偷偷动自己的衣服,她便能够发现,不过那衣衫一角依旧不差毫厘地叠着。
季婵溪苦笑着摇首,心中居然有些失落。
忽然间,她眉头一皱,猛然抬头。
不远处本应盘膝而坐的那个纤细背影,此刻竟是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