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丝教廷国,是个人口只有几十万的小国,常备军力只有几千的它,却在强国环绕中,占据着大陆中央最为丰饶的平原。如果要问原因的话,这得多亏了眼前的怪物,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的混沌。
这是一个被胡拼乱凑的结合体,浑身上下被淡淡的黑雾所环绕,在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出它的主体躯干是成年男性,然而却被恶趣味在肩膀两侧接上腐烂狰狞的狗头,双脚被羊蹄所取代,双手已成白骨,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此时的它,正在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它的身后,所经过的路上,残留着些许黑雾,大地因此枯萎。
在察觉到我身上散发着活人气息后,它猛然抬起头,三颗头咆哮着,羊蹄狠狠的朝地面一蹬,霎时间就冲了过来。
我冷眼看着这个怪物,这些被混沌束缚的灵魂,当骨手临近的一刹那,敏锐的转身继而拔出腰间的剑。白色的剑撒发着淡淡荧光,毫无阻碍的将穿过躯体,将怪物拦腰斩断。最终,在撕心裂肺的吼叫中,怪物消融成一滩黑水,继而变成黑雾挥发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愿灵魂安息”
莱丝教廷国能够以弱小国立占据最富饶的平原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遍及大陆的莱丝教廷的发源地,这里从不和平。
仿佛是恶魔的诅咒,每十年,这里便会爆发被称为混沌的灾害,黑暗的混沌吞噬着一切,汲取着大地的生机,那些不幸被吞噬的灵魂也将成为它的爪牙。为了应对混沌的来袭,莱丝教廷以全教之力,打造出了圣剑,并建立莱丝教廷国,组建了抵御混沌的防线。
每次混沌来袭,圣剑便会挑选一位幸运儿,这个被世人尊称为勇者的幸运儿,便会肩负起混沌来临时,带领人民击退混沌的使命,而当勇者不幸身亡后,圣剑便会自动回到教廷,等待下一位勇者的出现。莱丝教廷国立国189年,共遭遇18次混沌,也成功抵御了18次混沌侵袭,期间,共产生了勇者19位,勇者战死19位,而我便是圣剑的第20位勇者,这次混沌侵袭中肩负使命的人。
轻轻的,我再次拔出了腰间的圣剑,仔细注视着这柄终将陪伴我一生的伙伴。圣剑约有一米长,宽约十厘米,双刃无锋。说是圣剑,其实就是一柄木剑,最多只是在褐色木纹表面镀上了一层银漆,一点也让人感受不到神圣之感。根据教廷记载,圣剑是由一种神木制作,历代神官为其铭刻法阵,注入圣力,只是依旧掩盖不了这是一把木剑的事实。每次挥舞它,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小时候玩的勇者游戏,挥舞着父亲做的小小木剑,正义而纯真。
“勇者大人,您辛苦了”
就在这时,一个褐色短发的少女,捧着一杯热茶,小跑了过来。她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腰间别着一柄细剑,铠甲边缘雕镂着精美的花纹,曲线玲珑而小巧,脸庞干净而精致。她的眼神中充斥着发自肺腑的敬佩,以及淡淡的向往,正如十年前我看向救命恩人的眼神一样,那位身体如狮子般壮硕,总是发出震耳大笑的壮汉,那位已经阵亡的上一代勇者。
“辛苦了,莱茜,村民疏散工作怎么样了?”
我将朴素圣剑收回了它那镶满宝石的华丽剑鞘,接过了木质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村民已经早有准备了,疏散工作很顺利,今晚之前就能完成”
莱茜先是立正挺立,微微低头目不斜视,最后右手轻轻锤向自己的胸口以示敬礼。报告中,她不时的偷偷抬起头,带着开心和些许忐忑,瞄着我。
“好了好了,说过多少遍,不用那么正式,尽然疏散工作已经快要完成,我们先回总部吧”
“是,勇者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假装没听到我的话,她依旧很正式的敬礼。对此我只能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视而不见。正当起身离开之际,我望了望远方,曾经那里是山清水秀而连绵起伏的群山,如今,那里却被黑暗笼罩,焦躁的混沌正在蠢蠢欲动。
“我决不允许如此冒进的行为”
教廷总部,议会厅领座上,身着金缕银丝白袍的教皇在咆哮着。教皇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原本应该是个益壮的年龄,眉宇间却尽显老态。说起来,因为过度为圣剑注入圣力,是本源枯竭,历代教皇往往都不长命。
世间一直流传混沌是每十年来袭,这个说法不怎么准确。在第七个年头混沌便已经初见端倪,第八个年头缓慢发展,第九个年头破坏最为厉害,而在第十个年头虽然声势浩大却亦有了颓势。历代勇者大多都会选择在第十个年头进入混沌中心,破坏核心,击退混沌,只是这个时候能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这样显得无奈又有些于事无补。当然,也不是没有勇者想将混沌扼杀在苗头之际,减少伤害。第三代勇者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在混沌初见端倪的时候便深入其中,最终却落个身死其中的下场,新的勇者仓促间接管圣剑,却暂时无力抵抗愈发生猛的混沌。最终,那一次是混沌灾害最为厉害的一次,莱丝教廷国几近灭国。
而我,如今的选择却与第三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我没有像他那般,一开始就去和混沌死磕,而是隐忍到了现在,第九个年头,抢在混沌破坏最为厉害的时刻扼杀它。
“冒进的行为?我可不这么认为,不是有过成功的先例吗?”
“你是说上一代勇者?那个害死一千教廷骑士团的刽子手?那个活该去地狱的狗屁勇者?”
砰的一声,我冲向前去,把教皇撞到墙上,右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冷酷的看着他。
“收回你的话,你可别忘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教皇的脸上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然后嘴角挤出一副戏讥的笑容,阴阳怪气的说道:“抱歉抱歉,忘了,我们现在的勇者是个被救的可怜人呢”
最终,我如教皇的期望,拳头狠狠印上了那张欠揍的脸。出乎意料的事,尽显老态的教皇爆发出了不亚于我的巨大力气,在硬抗一拳后,挣脱了我的手腕,继而冲了上来,与我扭打在一起。就这样,原本严肃的会议,在如市井泼皮般的扭打以及众人的劝架中草草结束。
闹剧般的会议结束后,我捂着浮肿的脸部,呲牙咧嘴的走了出来。
“勇者阁下,请等一下”
身后,急匆匆的跑来了一个女神官。金色的秀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秀发下是一张然如陶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庞,而无暇美玉般的肌肤也与乳白的神官服相得益彰。等到了我的面前,她的脸颊因为剧烈跑动微微发红,呼吸有些急促。我记得没错的话,会议中她应该坐在教皇的左手边,应该是教皇的弟子以及下一任教皇的候选人。
“有什么事?”
“老师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在心底他还是同意您的计划的”
“同意?我还真没看出来”
我再揉了揉全身上下的淤青,刚刚争斗中我真的没看出他有手下留情的迹象,如果他那时手边有把剑,我绝对确认他会拿起来在我身体上捅几个窟窿。
“教廷骑士团500人已经开始整备了,几天后就将出发到达混沌边缘”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怨气,说完,女神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继而转身离去。
就在她的身影要消逝在拐角时,女神官突然转身,说了一句话后便,不等我反应就离开了。
“勇者阁下,也许您还不知道,师父的导师还有子女都在上一代的教廷骑士团里”
“整队,列阵”
混沌边缘的山坡上,我静静的注视这支仅有500人的骑士团,这支唯一能在混沌环境中作战的骑士团。骑士团统一身着白色铠甲,腰间悬着长剑,手持长矛与盾牌。而以教皇为首的神官们正在不停在他们身上倾注圣力,为这些略显稚嫩的面孔博取更多的生存几率。
“勇者大人,骑士团已经准备完毕”
骑士团团长莱茜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敬礼完后才开始报告。
“说过很多次不要总是那么严肃,放轻松放轻松,你这样让我压力好大啊”
带着恶作剧的坏笑,我双手放在莱茜头上,狠狠将她的顺发揉成鸟巢。看着自己的作品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然后往山坡下走去。
下山坡时,看到一脸铁青的却依旧竭尽全力为骑士团加持圣力的教皇,我轻轻的对着身后的莱茜说道:“莱茜,你以后千万别变成那些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实诚的女人啊”
莱茜双脸瞬间变得像一颗熟透的红苹果,唯唯诺诺的不敢应声。
不知不觉进入混沌已经三天了,顺风顺水的征途开始变得坎坷,骑士团也已经出现了伤亡。骑士团虽然能够在混沌中作战,但却无法像我这般,受到圣剑的庇佑,完全不受混沌的影响,继续下去只会让伤亡越来越大,重蹈上一代骑士团覆灭的覆辙吧。
“所以,我们现在分别吧”
“等下,勇者大人,骑士团还能坚持护送您一段路程”
此时莱茜脸上布满尘土,身上的铠甲也因沾满尘土而黯淡无光。
“放心吧,剩下的路我独自一人就行了”
“再护送一段路程的话,勇者大人的安全……”
“这是命令,好好活下去”我伸出手指顶住了她的额头,打断了她的话语:“放心吧,我可是历代中与圣剑适配性最高的勇者”
“勇者大人,活着回来”
莱茜没有继续劝阻,而是停留在原地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听到了身后传来啜泣的声音。应该不会吧,明明是个那么坚强的女孩。头也没回的摆了摆手算作回应,活着这个目标感觉有点难啊。
就这样,独自一人开始最后的旅程。
闪避,拔剑,横斩,格挡,后退,突刺,跃起……伴随着哀嚎声,最后一只怪物消融在原地,而我则将圣剑插入地面,身体倚靠在圣剑上,大口喘息着,周围唯有一片死寂。我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处洞穴,黑暗的没有边际,那里便是旅程的终点,混沌核心的所在。
在体力稍稍恢复后,我便起身踏入洞穴。圣剑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辉照亮了隧道,隐约可以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最终,在穿过一段曲折悠长的隧道后,到达了一片空旷恢弘的大厅。破碎的雕像与石雕仿佛在哭诉着这里曾经的辉煌,而混沌核心,一个心脏大小而漆黑无比的球状结晶,静静悬浮在大厅上空。
仿佛是察觉到了入侵者的到来,混沌核心弥漫出阵阵黑雾,最终形成了一个手持长矛的女性身影。
第一代勇者蕾米亚,唯一没有使用圣剑对敌的勇者亦是史上最强的勇者。那个年代,混沌弥漫了整个大陆,大地荒芜。伴随着混沌怪物的侵扰,更加可怕的饥荒开始蔓延。饥饿让道德崩坏,人类蜕化为野兽,遵循着最原始的丛林法则。而得到圣剑认可的她,没有选择使用圣剑的力量去击退混沌,而是选择将圣剑的圣力注入大地,让大地恢复生机。最终,手持长矛的她独自一人进入混沌深处,并奇迹般的战胜了混沌。人类因为她而度过两个浩劫,而她却因为没有圣剑的守护,死后灵魂成为了混沌的爪牙,由此看来,勇者真是个悲伤的职业啊。
“危险了,危险了,居然要跟最强的前辈战斗”
剑尖牢牢对着那道身影,缓缓的将自己的身体向隧道中挪去。而蕾米亚则是直接将长矛伸出,伴随着地面雷鸣般的轰鸣碎裂声以及飓风般的速度,向我的心脏直接突刺过来。下意识的将圣剑提起,另一只手则牢牢抵住剑身,矛与剑的交界处擦出阵阵橘黄色的耀眼火花,千钧一发之际,矛的轨迹勉强被移到身侧。腰间被矛尖所带的风劲划开,之前战斗中勉强支撑的铠甲也在这一次攻击中而碎裂。泛着淡淡古铜色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细密而泛着血线的伤口。
腰侧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鲜血慢慢弥漫出来,染红了周围的衣襟,不过相较于被人直接贯穿心脏,这已经是个令人十分满意的结果了。与此同时,我也如愿以偿的退入隧道。相比于广阔的大厅,狭窄的隧道无疑更大限制了长矛的发挥。
一击无果后,蕾米亚略微停顿后,便提着长矛一步一步向隧道中走来。等到距离我大概十米时,她举起了长矛。伴随着滋滋的腐蚀声,长矛顿时卡在了隧道顶的岩石中。
如我所料,即使是曾经的勇者,当被混沌侵蚀之后,也如普通人那样,成了没有理性只知杀戮的怪物。把握机会,我双手托着圣剑,趁机冲了过去。待到她面前后,圣剑瞬间上挑,伴随着一道皎洁瑰丽的弧光,那只持矛的右臂落到了地面,缓缓消融。正当我准备乘胜追击之时,蕾米亚用力向后一跃,躲过了接踵而来的斩击。
躲过攻击的蕾米亚静静站在原地,而她的那只断臂上,因为圣力的净化而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就在这时,她那心脏的部位发出了阵阵黑光,圣力被逐渐驱逐,断臂也在缓慢恢复。
“看来只有攻击核心才能造成致命伤害”
一念至此,我没有再浪费时间,给她恢复的机会,而是再次提剑冲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攻击没有遭受任何抵抗。蕾米亚静静的站在原地,而圣剑也毫无阻碍的刺入她的心脏。突如其来而又太过简单的过程,让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即使圣剑已经刺透了混沌核心。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混沌核心,那被圣剑刺穿的裂缝上,突然伸出了无数黑色的藤蔓,沿着右臂盘桓而上,缠绕住了我的全身。圣剑的光芒逐渐被藤蔓掩盖,我的身体动弹不得,而洞穴又重新归入黑暗。随之而来的便是从核心中喷涌而出的巨大能量,然后便是预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的混沌爆炸,而我的意识也随着爆炸,沉入了无底的黑暗中。这一切仿佛就是勇者的宿命,与混沌同归于尽的宿命。
“失败了吗?”意识将要消失之时,我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语。
“内部……破坏……”隐约中,仿佛听到了另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回应。
混沌中心,如果有活人在此的话,就会看到一次史无前例的混沌奇观。极墨的混沌自一个洞穴中喷涌而出,将淡黑的天地拉入更加幽深黑暗。这只饕餮混沌贪婪的向外吞噬着,仿佛没有穷尽。然而,当它在大约蔓延了一公里后,仿佛被另一股力量拉扯吸收,然后以更加快速的速度退回到了原本的洞穴之中,连带着,还有那些之前弥漫在周围的混沌。
莱丝教廷国189年,混沌已退,圣剑未归。
黑暗,黑暗,这里只有黑暗,而我又已经在这里多久了呢?无法动弹的身躯,在那不知名力量的拉扯下,漫无目的的飘荡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一种窒息的恐惧之感包围了我,嘴唇拼命颤抖想要发声却依旧徒劳无功,眼球拼命转动,映入眼帘的依旧还是那一成不变的黑暗。正当我快要疯了的时候,远处终于出现了一道光亮,而我也如同疯子一般,拼命的想向那处光亮靠去。
眼皮剧烈颤动着,然后猛然张开。睁开眼的一刹那,我立刻坐了起来,将手伸向前方,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一股陌生之感突然袭来,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我摔倒了地上。
脑袋里响彻着阵阵蜂鸣声,于是我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正当我抬头准备爬起时,我终于发现了刚刚那股陌生感觉由何而来。
下意识的顺着视线望去,左边依旧是熟悉的手臂,而右边则是一片黑色光滑大理石地面,上面倒映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再继续往上看去,从右肩长出了一个约十厘米的肉瘤,被暗红色的白色纱布包裹着。
“原来我的右臂不见了”
现在的我应该悲伤还是庆幸呢?是悲伤自己突然成为了一个残疾人这个事实,还是庆幸自己能够幸存下来?也许两者都有吧。只不过如今还不是悲伤或者庆幸的时候,快速的将断臂这件事抛到脑后,我勉强用左臂保持着平衡,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观察着周围。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平方米的房间,除了房间正中央的木床和墙边的橱柜以外,再无其它家具。虽然看似简朴,但房间中处处透露着贵族那种低调而又奢华的气息。床的支架和橱柜是由青铁木制作,一种坚硬似铁的木材,产量十分稀少,价格昂贵堪比宝石。墙壁和门由深紫色的紫檀木包裹,与黑色的大理石地面相得益彰。紫檀木散发着一种自然的清香,除此之外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镂空花纹。紫檀木正因为会自然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而备受人们吹捧,价格甚至一度能与黄金等价。除了这些装饰,房间的墙壁上还悬挂着一些实用性不大的装饰武器,恰到好处的点缀着房间。
正当我想打开房门,出去探查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于是我慌忙的从一侧的墙壁上拿起一把装饰短剑,藏到枕头下面,顺势坐在床上,目光牢牢盯着紫檀木房门。
脚步声渐渐临近,伴随着略显粗暴的推门声,房门狠狠的拍击到了墙壁上。
门后是一位看起来十六岁的黑发少女,身着黑白相间的哥特萝莉装,柔顺的黑丝垂至腰间,身形瘦弱,肤色有些苍白。她的左手怀抱着一只黑猫,右手端着一个木盆,里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白色纱布。当她见到我坐在床上,第一个反应既不是询问也不是威胁,而是放下木盆,怀抱着黑猫,仿若发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小红,你真的醒了”
“那个……请问你是谁”
“没想到受那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能醒来,一开始以为你会死呢”
“这里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
“你看,这是小黑,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少女完全无视了我的问题,而是一味的将手中的黑猫往我脸上按去,看这个意思好像希望我们能做朋友,只是,你确定人和猫之间能这么建立友谊关系吗。黑猫对此则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不屑与厌恶,然后它伸出了两个肉团,露出提亮的利爪,朝我脸上糊了过去。最终,在我的惨叫和少女的惊呼中,场面终于冷静下来,之前的问题也才得到了回复。
少女名字叫奈莉,我身上的伤口也是她包扎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当然,她的自我介绍理所应当不会这么简单,只是令人有些难以复述。
“吾乃奈莉,被人崇拜,被人恐惧,被人遗忘的魔女奈莉。吾利用了世界的本源,窃取了神的权柄,却因此被人封印在次元裂缝之中,承受永世孤独,无边绝望……”
奈莉的初次自我介绍大概就是这样之类的,复述时,总会给人一种背后隐隐发凉的感觉,已经没办法复述下去了。当我问到这里是哪里时,她则会给出,这是封印之地,魔女之家之类的完全没有借鉴意义的答案。由此可见,我的救命恩人另一个意义上,脑子有坑,智商堪忧啊。
“我能出去散会步吗?”
话还没说完,我便打开门,向外走去。既然得不到有用的情报,那么为了搞清楚现在的情况,还是要我自己去侦查才行了。
“等等我,我也去”
奈莉将枕头下的装饰短剑拜回远处,抱起黑猫,急匆匆的跟了上来。
出门左拐,穿过走廊,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我来到了一座类似瞭望塔的地方,举目望去,残存的左手不禁牢牢紧握。我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复,克制着内心剧烈的波动,用很平常的语气对跟在身后的奈莉问道:“奈莉,你待在这里几年了”
“大概十年了吧”
奈莉细数着手指,带着无垢的笑意,用剔透的眼眸望着我,说出了令人绝望的答案。
放眼望去,这里没有天空,只有冰冷无际的黑暗。
从混沌中幸存下来的我,某种意义上已经算作死亡。按照奈莉的话来说,这里是次元裂缝里,自小生存在一个隐世的魔法世家中的她,因为一场空间魔法实验的意外流落至此。当然,虽然对她的解释有些怀疑,但大体上我还是相信的。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魔法,但是那些几百年前流传至今的魔法物品还是见过许多。魔法,作为一种力量,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复存在,以它为基石的魔法文明也早在几百年前成为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唯有通过那些幸存的魔法物品,还能依稀窥探出它曾经的辉煌。而次元裂缝理论很早就有学者提出,只是这个理论一直被人当作空想,没有证据能够证实。次元裂缝是存在于不同世界的缓冲地带,一片虚无,没有任何物质,穿越它,可以去往其它世界。
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魔法实验恰逢上次混沌爆发,还是这次混沌爆发中恰巧激活了残留的实验痕迹,从结果来说,我与奈莉最终被困在这个次元裂缝中,不知道还能否出去。
对那些搞不清楚流落到此的原因暂且不论,如今,在这片次元裂缝中,所能生存的空间大概只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这片区域被一片乳白色的光幕所保护,免收黑暗的侵蚀。区域中央是一栋两层的老式别墅,旁边连接着是一个二十米高的高塔。别墅正门前面是一片草地,中央有个池塘。别墅后面是一片花园,花园中央是一个欧式凉亭,通体雪白。
不知道过了过久,托着伤残身体的我终于将周围探查的差不多,不过对于如何离开依旧一无所得。虽然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临头之际依旧不免有些心生气磊。
等回到了最初的房间,坐在床上时,肚子有些不受控制的叫了起来,这时才发觉,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
“那个,奈莉,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吃的东西?嗯……你等一下”
奈莉先是歪着头疑惑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将黑猫放到地上,跑了出去。黑猫先是不屑的忘了我一眼,然后从容不迫的跳到了床上,眯着眼打起盹来。
不一会,奈莉抱着一个精美的金漆檀黑木盒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舍。
打开木盒,里面是各色的点心糕点,不过如今只剩了四分之三,其中一个还能看见淡淡的齿印,仿佛是当咬下之后又有些不舍的松开了口。
我有些无奈的盖上盖子,看着原本目不转睛神色紧张的某人随着我的动作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用给我这些点心,面包米饭之类的就行了”
“面包?米饭?”
“喂喂喂,你不会这几年就只吃这些点心吧?”
“那个是最后一盒,你不吃我就拿回去了”
奈莉望了望我,怯生生的点了点头,然后不待我回答就将放在一边的点心盒抢了回去,抱在怀里。末了,感觉自己弱了气势,于是又十分神气的挺了挺胸前还没发育完全的小丘,补充道:“魔女不需要食物”
原来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啊,心中无奈的叹息着,暗暗发誓以后不再依靠这个名义上的救命恩人的同时,我又开始了屋内侦查作业,希望这栋房子别像主人那样不靠谱,有储存食物的地窖。
我的房间位于高塔与别墅交接的地方,另一边便是大厅。大厅的后面便是厨房与杂物室,整个二楼区域归奈莉所有,禁止我涉足。由此,按照正常贵族房间布局来说,我那个房间就是仆人休息室对吧,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我,内心突然有了些不岔。
“那个我想去上面看看”
“不行,你不是说你要去地窖找食物吗?上面的房间肯定没有你说的那些”
奈莉张开了双臂挡在楼梯口,不允许我通过。我先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在奈莉放下警惕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奈莉的防线,冲了上去。
二楼没有任何意义的房间,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可以把整个二楼看作一个房间。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看着就十分舒适柔软的大床,旁边放着衣柜。当然,这些占据着很小的一部分。以床为界,床的一边放置着那些已经吃完的空点心盒,另一边,则整齐的放着一列列还未开封的点心盒,好不壮观。
“最后一盒了,呵呵”
我转头望了望还牢牢抱在奈莉手中的点心盒,自嘲的笑了笑。看到谎言被拆穿的奈莉,则是有些局促不安的立在原地,低着头,脚尖不时在地面画着圆圈。
仿佛自暴自弃般,我冲了过去,抢过点心盒,粗暴的打开,然后一股脑将里面全部点心都塞入口中,享受着一旁那哭丧的脸庞,解气的咽了下去。
然后,我便不知道被哪里窜出的黑猫再次抓花了脸庞,而一边的奈莉则是啜泣着,抱起黑猫,跑开了。
昔日的勇者,今日竟然沦落到跟小孩怄气的下场,怎么感觉有些可悲呢。
内心萧瑟过后的我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开始了自己的侦查作业。终于,在别墅正门外的一个角落中,发现了地窖入口。
打开被杂草隐藏的窖口,一股透骨的寒气涌了上来,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待确认安全后,才小心翼翼的踩着木制梯子,走了下去。也许是时间久远的缘故,随着我的脚步,木梯发出了吱吱的不堪声。
到了底部以后,才发现地窖意外广阔,周围墙壁和地面上铭刻着未知的花纹,在黑暗中撒发着淡淡的光辉。地窖左边整齐摆放着各类蔬菜,右边金属箱中则存放着不知名肉类,地窖最深处,一袋袋面粉与大米堆放在那里。不知道是环境的特殊还是地窖的作用,蔬菜和肉类保存的十分完好,没有一丝腐败的痕迹。见此,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食物问题,至于以后很怎样,只能到时候想办法了。
认真挑选着这次不知道算午餐还是晚餐的食材,想了想那个吃点心度日的少女,于是多挑选了一些蔬菜。挑选完成后,来到地窖伸出,右手下意识想扛一袋大米出去,才发现如今的自己已经无法做到。苦笑了一下,看来只能先把蔬菜放回去,再来一次了。
厨房的灶台是个魔法物品,石制表面雕刻着无数繁杂精美的花纹。随着我按下按钮,花纹浮现出淡淡的红光,锅开始加热,事先放入的水也开始沸腾。
有些生疏的将蔬菜调料一一放入,计划是做一锅蔬菜乱杂汤。不一会,浓郁的香气弥漫出来,肚子有些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感慨着自己手艺还没生疏的同时,盛了一碗汤,加上早已准备好的米饭,久违的饱餐了一顿。
不久,厨房外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充满希冀的望着锅中的汤。对此,我视而不见,反而吃的更加有滋有味,还故意发出啧啧声响。
见此,奈莉有些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背影充满落寞。正当我以为她就此放弃时,她突然抱着一盒点心跑了过来。她将点心放到我的面前,也不说话,就是一直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好了好了,你去吃吧,先说好,因为有些不习惯,味道没做到最好”
听到我的同意,奈莉迅速冲到锅前,舀了一大碗,狼吞虎咽了起来。
“好吃……小红…你以后…专门…做这个…一盒点心”
“慢一点,放心,我以后会做的”
有些无奈的放下碗筷,看着狼吞虎咽的某人,内心却有些欣慰,至少自己并不孤独。
“呐,小红什么时候做饭?”
“你不是刚吃完吗?还有为什么叫我小红”
“因为刚见到你的时候全身都是红红的,小黑是黑的叫小黑,小红是红的叫小红,是吧,小黑”
奈莉高高举起那只名为小黑的黑猫挥舞着,以此来显示自己理论的正确性。
“小红,该做饭了吧”
“这已经是半个小时内的第三次了,说过多少次,两次开饭间隔至少要六个小时”
“哦,那好吧”
再次求食无果后,奈莉百无聊赖的趴在床边,有气无力的逗弄着小黑,而我则躺在床上,眯着眼睛,静静享受着这几乎已被忘却的悠闲,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曾经的时光。
我的童年和普通人那样一般无二,有暗地喜欢却不敢表白的女孩,有望子成龙的严父亦有溺爱我的慈母,有时候会想要个弟弟妹妹,但又怕他们分摊了父母对我的爱,真是平凡而又温馨啊。
只是,父母的音容是什么样子,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儿时的玩伴已经在记忆里模糊,曾经暗恋的女孩也只能在梦中想起,梦醒之后便如镜花水月,无迹可寻。
原本平凡的人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当只有我一人被那个勇者大叔所救的时候,我是绝望还是无助亦或是有些庆幸?迷迷糊糊的来到教廷,然后还没回过神来,圣剑回归,而我则被选为下一代勇者。之后的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训练训练,无止境的训练,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下一次混沌来袭,也是为了忘却那个自私的、被救时还有些庆幸的懦弱自己。等到了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适应停下来的自己。
“奈莉,这里有没有什么有关魔法的书”
“在高塔那边,有个地下室,你喜欢就去吧,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去那种枯燥无味的地方的”
“那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你把那些无聊的书全烧了也不要紧”
奈莉依旧一如既往的逗弄着小黑,只是神色更加颓废。而我则是苦笑的坐了起来,先是找了盏油灯,然后按照指引搜寻过去,最终在高塔石梯底部角落里的发现了入口。
轻轻扫开入口上堆积的灰尘,打开木门,可以清晰嗅到书本特有的淡淡霉味。地下室有些阴暗,布局呈长方形,两侧摆放着书架,上面塞满了各式书籍。随意抽了一本翻看,上面的文字明明都懂,但连起来却宛若天书。无奈着将其塞了回去,一路沿着书架认真挑选着那些适合初学者的书籍。
不知不觉,手上捧着几本勉强能看懂的初级魔法教材,来到了地下室的最深处。这里没有书架,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有些陈旧的木质书桌,上面摆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出于好奇,将油灯放在一边,翻阅起来。
这本书的书页有些泛黄,前半部分也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被利爪撕碎的残页。看痕迹,应该是小黑干的,不过,真亏它能下的去手啊,要知道,这本书看起来就是年代久远的古物,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记述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NL145年,有猫先生陪伴”
“NL146年,有猫先生陪伴”
“NL147年,有猫先生陪伴”
见此,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应该是奈莉的日记吧,看得出来,写的是相当的不耐烦啊,以年为单位,还那么简略。
虽然黑色封皮书的内容已经确定,但心中有些甘心,这么厚的一本书,应该不会就仅仅记述着这些东西吧,于是,我决定继续翻看下去。
“NL148年,有猫先生陪伴”
“NL149年,有猫先生陪伴”
“NL150年,有猫先生陪伴”
后面依旧是这些内容,只是字迹开始变得有些潦草,甚至开始有些疯狂与歇斯底里。
“NL151年,有猫先生陪伴”
“NL152年,有猫先生陪伴”
“NL153年,有猫先生陪伴”
……
“NL……你是谁?”
“瑰反浼︿笉浠呮槸鍙”
后面的记述完全就不是文字,而是无数线条的混乱堆积。但即使这样,我仿佛依旧能看懂这些线条所表达的意思,那是孤独与疯狂的杂糅,悲伤灵魂的低吟。
我沉迷于那些疯狂的线条之中,仿若听到它的梦呓,留下灵魂,永生永世陪伴于此。就在我将要沦陷其中无法自拔之时,一只黑色的肉团按在了书页上,那些迷幻的梦呓也掐然而止。
那本黑色封皮书应该是一本迷惑心智的魔法书,如果不是小黑意外阻止的话,我可能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位被友军魔法书误杀的勇者了。
“小黑,谢谢了”
有时真的在怀疑小黑真的是猫吗,而不是一些长得与猫类似的高智慧生物,亦或是魔法中那些类似使魔之类的特殊存在。因为它实在是太聪明了,不仅能听懂理解人语,貌似在智商方面也比它的主人高出很多。
在我道谢后,小黑再次露出了一脸不屑与鄙夷的神情,仿佛在嘲笑某个差点因为魔法书的丧命的渣渣。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它用这种眼神俯视,但那种不甘却怎么也消弭不掉,昔日的勇者有朝一日居然会比不过一只猫,内心这满满的苦涩都已经溢到嘴角了。
吃一蜇长一智,在经历刚刚的险状后,我再也不敢随意翻阅书架上的那些书籍,而是先把手中这些安全无害的看完再说。想通之后,我便完全无视了某猫的神情,而是一边抱着挑选出来的初级魔法教材,一边哼着小曲,自顾自的离开了。
回到房间,才发现奈莉已经不见了,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刚刚那本魔法书的梦呓。于是我慌忙放下那几本魔法教材,寻找了起来。在二楼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后,内心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幸好这种乱想没有持续多久,我最终在正门外的水池边发现了她。那时,她正躺在池边的草地上,静静的望着上空。
“在看什么?”我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
“星空啊”奈莉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上空,仿佛那里真的存在着璀璨的星空。然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透过浅白色的屏障,外面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仿佛是察觉到我的困惑,奈莉继续补充道:“想象啊,要用想象;力去观察。”
仿佛又是想到了什么,奈莉的声音又透着深深的沮丧而有些低沉。
“一开始的星空很清晰的,现在却越来越模糊”
直到此时,我才发觉,眼前的少女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年了。十年这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然而对奈莉来说,却已经足够模糊她的记忆。对她来说,模糊的不仅仅是星空,还有亲人的脸庞吧。
“确实是很璀璨的星空呢”
一边说着,一边顺势蹲了下来,然后躺在了她的身边。
“你看,那里是泰西斯。传说中她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女性,掌控万水之源的女神,而她的爱人却是一位凡人,最终染病不幸死去。然而她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于是开始去寻找起死回生的药,最终在星空的彼端发现了它。于是她冲着目的地,走啊走啊,无数时间流逝过去,却依旧没有到达药的所在地。最终,她化作了的星辰,依旧向着药的方向走去。复活药传说就生长在最东边那颗最耀眼的星辰上,而那颗星辰旁边比较暗淡的三颗星辰便是泰瑞斯的手,其它几颗则组成了泰瑞斯的身体……”
就这样,在这个不知是否是夜晚的时刻,我们静静的躺在草地上,由我诉说着星空的故事,而奈莉仔细的听着,渐渐有了笑意。慢慢的,一无所有的黑暗中,一颗颗星辰缓缓显现,最终组成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美丽星空。那个星空是如此的耀眼,映射在我们的瞳孔中,永远无法忘却。
不知不觉,在这个无法逃出了牢笼中,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我与奈莉的关系也渐渐开始有了些变化。
“奈莉,加菜,放调料”
“那个太多了,半勺就够了”
“那个太少了,要一碗”
厨房中,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当然,我只是在一边负责掌控火候和指挥,真正跑来跑去放肉放菜的却是奈莉。
最终,经过一番忙碌后,新鲜出炉的饭菜做好了。虽然只是几个家常小菜,而且味道有些咸涩,奈莉却吃的无比开心,因为这是她亲手制作的缘故吧。
酒足饭饱以后,我便在一旁继续看着之前的魔法教材,而奈莉在逗弄了一会小黑后,觉得有些无趣,开始缠着我。
“小红,有些无聊啊,我们来下棋吧”
之前因为无事可做,我便用一些木材做了一副简易的棋盘,以供消磨时间。一开始趁着奈莉对规则的不熟悉,我把她杀得丢盔卸甲。之后的情况嘛,应该说真不愧是看完那些晦涩难懂的魔法书的人吗,待她熟悉规则以后,我便一盘都没有赢过。于是,对这种自取其辱的请求,我果断选择了拒绝。
“在看书呢,自己玩去”
“哎—,那些无聊的书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而且一个人怎么玩啊”
“之前不是说了吗,那些强大的战士会一心多用,你也可以这样试试,一心二用来下棋”
“我又不是战士”
最后,在我无懈可击的防守下,奈莉终于屈服离去,独自一人去进行那所谓的一心二用的世纪对战去了。
正当我以为就此万事大吉,可以安心看书消磨时光时,走廊外突然传出阵阵巨响。
兴许是觉得无聊吧,或者是内心中小孩子的天性在作祟,奈莉毅然决定去往杂物室探险。说是杂物室,其实我觉得称之为垃圾堆比较恰当。那里存放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无数稀奇古怪的玩意,而且摆放的极其没有章法,只是将东西往那里一丢就完事了。久而久之,那些玩意堆成了一座小山,耸立于杂物室的中央。据说奈莉还将一些具有诅咒功能的魔法道具遗失在了那里,因此,当初我仅仅是看了杂物室一眼,便没有进去的欲望了。
而此时,也许是一个不小心,奈莉成功引发了杂物室的山体滑坡,乱七八糟的玩意散落一地。休闲的日常安排再次被意外打破,对此,我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先是将被掩埋的奈莉刨了出来,然后开始收拾散落在周围的奇怪杂物。
破旧的灯罩,碎裂的油灯,吃了一半的点心……这些应该果断丢进垃圾堆,而不是放在杂物室吧,还有你那一脸委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是你小时候的宝物吗。
阴森的稻草人偶,没了封面的魔法书,布满裂痕的陶瓷娃娃……你确定这些东西没有什么问题吗,怎么感觉有些不舒服啊,还有你刚刚还那么委屈呢,怎么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了,这些东西果然带着诅咒是吧。你居然还说没有问题,不要故意转移视线,请正对着我的面再说一次,你的眼神在闪烁,很剧烈的闪烁啊,喂喂喂,你躲着这个人偶是什么意思,果然这东西很有问题是吧。什么,你说这个诅咒不会致死,所以这就是你让我拿这东西的理由吗,有时间解释还不如快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然后,角落里还有一把圣剑,真是幸运啊,这样就不用怕那些诅咒了。等等,为什么圣剑会在这里?你说这是跟我一起来的,被你丢在这里,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
出奇的,我第一次对奈莉发了火,朝着她怒吼、咆哮,看着她泪眼朦胧的跑开。当然,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故意让我收拾那些带着诅咒的魔法物品,而是因为她没有告诉我,在我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把圣剑。
也许她当时已经沉浸在了有人来临的喜悦中,以为这仅仅是一把无关紧要的木剑,因此也没有经过任何询问,便把它丢到了杂物室中。
当然,这怒气中也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些迁怒,还有对自身的深深自责。身为圣剑的这一代勇者,在圣剑不在身边时,自以为是的认为它已经回到教廷总部,静静等待着下一代勇者,却没有想到其它可能性。
原本以为就这样在这个囚笼里,悠闲的度过余生的时光也不错,至少不是孤独一人,有人陪伴。不过,这种假想,在我发现圣剑的存在时就无法成立了。无法想象,在没有圣剑的情况下,需要付出多大的才能够击退下一次混沌。
使命与责任,虽然看似是虚无缥缈的词语,却早已深深扎根于内心,永远无法背叛。在发现圣剑与我一同被困于此后,如何出去成了现在的唯一目标。于是,我开始如阴魂般在边界徘徊,观察着护罩一丝一毫的变化。然后,在毫无头绪中,借着圣剑的护佑,我开始发疯的阅读地下室中的藏书,希冀能从其中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
然而结果却是没有任何侥幸,找不到出去的可能,可笑的是,曾经击退混沌的勇者,却成为了偷窃圣剑的窃贼,背弃了曾经的一切,为混沌下一次的屠戮做下了无与伦比的贡献。
闭上眼帘,曾经的惨状一幕幕浮现上来,仿佛在嘲弄着暗示着,下一次的惨剧将会更加壮观宏大。在这些噩梦的缠绕下,我永远无法真正的入眠。最终,深感绝望的我,开始练剑。用左手不知疲倦的挥舞着那柄不属于我的木剑,直到身体疲惫,昏迷过去,也许,这是这里唯一能够短暂忘却现实的方法吧。
依旧在牢笼的边缘,面对着那熟悉的黑暗,这是第几次挥剑了呢?几千,几万,亦或是几十万。那个形容枯槁装似疯狗的男人,那个以练剑来逃避的现实的男人,是否让人觉得可笑?
说实话,我并不责怪奈莉,即使一开始知道又能怎样,依旧还是会经历那希望到崩溃的历程,甚至最初那带着几丝温馨的记忆也没有机会留下。
如同机械般,挥剑仿佛成了本能,身体开始反抗意识,发出危险的信号,随之来袭的,便是那熟悉的疲惫之感。啊,终于可以进入黑暗了,希望这次不要醒来,至少不要没有希望的醒来……
仿佛曾经,依旧是熟悉的触感,熟悉的装饰,我再次从那个最初的房间醒来,只是,旁边多了一盒还未开封的精致点心。抬头望去,从门框外偷偷探出来的头颅急速缩了回去,继而传来一阵跌跌碰碰的声音。然而我却无视了一切,径直拿起旁边的圣剑,向外走去。
看着那熟悉绝望的黑暗,开始了机械的挥舞。偶尔间,瞥见了剑身上一丝淡淡的暗红色血痕。那是残酷血腥的历史所留下的痕迹,亦是斩杀怪物的荣耀证明。其实每一代勇者或多或少都拥有同样的疑问,自己斩杀的是怪物还是那些不幸被混沌侵染的人?那些刚刚被侵染而成为混沌爪牙的人,从他们的伤口中流出的液体,是红色的,瑰丽明艳的红色,与勇者体内,与所有人类体内流动的血液并无区别。而圣剑上那暗红色的血痕,便是他们所留下的正义罪证。
挥剑的动作慢慢停止,开始仔细端详着手中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圣剑。渐渐地,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从心中迸发,圣剑之所以没有回归,是不是因为身为这一代勇者的自己没有死亡的缘故,是不是因为那个以正义之名行屠戮之实的幸运儿没有得到惩罚的缘故。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牢牢占据着我的脑海,挥之不去。看着那柄并不锋利的木剑,死于剑下的那些不幸灵魂真的能够得到救赎吗。其实,答案早已了然于心,圣剑从来不是为了救赎而生,它的唯一目的就是净化,净化混沌,净化那些被污染的灵魂,净化掉他们最后存在的痕迹。
双手有些颤抖的抚摸着那道暗红色的血痕,也许,双手沾满血腥的勇者结局早已注定。神的面前,从来没有幸运儿可言,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亦如先代勇者。
相通这一切,我便倒拿木剑,狠狠的刺向了心脏。熟悉的鲜血喷涌而出,沾满双手。第一次,艳丽的红玛瑙之花没有绽放在那些可怜人的身上,而是在刽子手胸前盛开。
意识渐渐陷入黑暗,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悲鸣。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不知怎么回事,心底渐渐升起了淡淡的后悔。看来,我真是个善变的人啊……
慢慢的再次从黑暗中醒来,正当我想看看地狱是什么样子时,映入眼帘的却依旧是熟悉的布置,熟悉的场景,只是身边多了一个正在微酣的少女。
也许最后求生本能压倒了决死意志,使剑尖微微偏移,导致圣剑并没有直接贯穿心脏,令我得以活了下来。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原本趴在的床边的奈莉起身睁开了眼。明亮的瞳孔此时充满血丝,精致白皙的脸庞上可以看到浓重的黑眼圈。
看到苏醒的我,奈莉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哭泣着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死亡的经历让我疯狂绝望的灵魂稍稍冷静了下来,我开始考虑眼前的少女。让一个少女,在一个无法离开的牢笼中,孤独的面对着一具尸体,绝对是对她最为残酷的惩罚吧。既然现在暂时拯救不了外面的人们,那么在这之前,至少也要拯救近在眼前的她吧。
“放心吧,放心吧,我没事,你在这么抱下去,我可能就真的有事了”
仿佛被我的玩笑吓到,奈莉紧张而又匆忙的松开手,怯生生的站在一边,眼中充满泪光。
“对不起”
“要道歉的是我才对,你没有错”
“不要死”
“安心吧,已经死过一次,我不会再寻死了”
“真的?”
“我发誓”
在我的一再保证下,奈莉还是有些不放心。最终,在确认我身体状况一切正常后,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有些不支的趴在床边。不一会,便传来了阵阵的微酣声。
“谢谢你,对不起”
看着那只牢牢紧握的手,我小心的将她那有些杂乱的头发理顺,并轻轻的说出了心中的话语。
练剑依旧,只是心中没了往日的疯狂与绝望。虽然无法回到昔日的巅峰,但为了应付未来未知的状况,多一份实力便多一分把握。算算时间,奈莉也该来了,于是我停下训练,坐在原地休息等待。不一会,奈莉便端着亲手做的饭菜走了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做饭的感觉。再向我请教了基本的注意事项后,训练之余,便会端着亲手做的饭菜请我品尝。
对于饭菜的味道,怎么说呢,算不上难以下咽,只是有点怪。也许是职业癖,身为魔法师的她,总喜欢量化事物,而做饭加调料时,总是一点一勺之类的模糊概念,加多少的关键是靠自身的感觉。于是,因为以上原因,她做的饭菜,加的调料总是相当失衡。当然,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把魔法师的思维带到了厨房中。魔法师最重要的思维是什么,那就是在近乎严苛的规律中进行自己的创新。于是,她做的饭菜,充分实现了创新这个目的,搭配不拘小节,超出常人。
“味道有进步,就是盐放多了点,下次少放点。对了,这是什么啊?”
大口吞下咸的发涩的炒菜后,连忙为快渴死的自己灌了一大壶水。带着重生的感觉,我指着一道紫黑色疑是炖汤的物体,颤抖着说出了心底的困惑。
“这可是得意之作,我可是在里面特意加了紫萝花和沸血石”
紫萝花是一种花朵呈紫色并伴有黑色花纹的花朵,有着稳定精神的的功效,而沸血石是一种淡红色的矿石,因在接近后会让人产生血液沸腾的错觉而闻名,有一定的恢复体力的功效。只是,两者都不是常用的食材,应该说能否作为食材而运用还有待商榷。因为它们是作为魔法药剂学中的辅料而存在,而且大多都是那种副作用极大的魔法药剂中用的辅料。
“这真的能吃吗?”
“没问题,我有严格按照魔法药剂学搭配的”
我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奈莉,而后者则是挺起胸脯,以一脸神气的样子保证着,只是眼神有些漂移。
“真的没问题?”
“应该没问题吧,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到底吃不吃?”
显然,对于我的怀疑很是让奈莉不悦,对此,我只是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先是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品尝了一下,继而毅然端起碗大口喝光。
一开始还抱着侥幸的心态,兴许那个汤可能只是看着奇怪。然而,当紫黑色的汤进入口腔之时,我才再次深刻明白一个真理,世界上不存在着侥幸。至于汤的味道嘛,很遗憾的已经忘却,也许是大脑不愿再次回想起的缘故吧。只是如今依旧还能记得那时的心情,以长痛不如短痛的觉悟,对味蕾实行了一次惨无人道的酷刑。
看着特别加制的汤被喝得一滴不剩,奈莉露出了满意自豪的笑容,而我则是强忍着腹部的不适,在她的注视下,走到一边,继续着自己的练剑大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碗汤真的效果拔群。再经历了最初的不适之后,一股热流从腹部窜出,多日来积累的疲惫缓缓消退,精神也比平日专注很多。
看着熟悉的木剑在空中挥舞,我的记忆恍惚回到了从前,那个身为勇者、心从使命的年龄,周围被白色的大理石围墙包围,脚下是绿茵茵的草地,身边站着不苟言笑的教官。
恍惚间,我将圣剑往前递出,一如曾经训练的那样,不怎么锋利的剑尖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白色的屏障。
慌乱下,我急忙将剑抽回,幸好屏障只是泛起阵阵涟漪后便恢复如初。然而,在抽回的剑身上,还缠绕着一根极黑的细线。圣剑从理论上不存在任何东西的空间裂缝中带回了一件我熟悉至极的东西—混沌。
“小心”
在进来的一刹那,细线便离开剑身,向着蹲坐在一旁的奈莉窜去。尽管已经出言提醒,然而混沌却已经窜至到她的额头前,一闪而逝,而奈莉也随之倒下。自从拿起圣剑后,从来没有如此觉得自己的无力,以及憎恨着自己的无可作为。
“奈莉,奈莉”
“咦,小红,怎么了?”
我急速的跑了过去,有些手无足措,只是抱起她,一味的呼喊着。幸运的是,不一会奈莉就悠悠转醒,脸上还带着一丝困惑,仿佛刚才种种只是虚惊一场。
就当我松了一口气时,腹部突然传来异样之感,身体在多年的战斗训练下,本能的松开了手,向后滚去,于此同时,奈莉的手中,一根黑线若隐若现。
“哎,又失败了吗,原本还想让你走的轻松点”
奈莉叹了口气,虽然话语中透露着可惜,但语气却宛如发现新玩具的孩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邪魅之感。
随着她的话语,圣剑突然散发出一阵白光,一缕缕黑雾与红光从圣剑的内部散发出来,继而盘旋在奈莉手中,凝聚成了一把样式上与圣剑一般无二却由黑红两色混杂的魔剑。
手持魔剑的奈莉毫不犹豫的向我冲来,而从身上散发的杀气以及挥剑而来的力度,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此时的她,是真正的想杀死我。
“奈莉,不要被混沌控制”
剑身上挑,我支开了挥劈而来的魔剑,尽力控制反击的力道,让奈莉不受伤害。
然而对于我的话语,奈莉依旧不为所动,带着邪魅的微笑,尽力挥舞着手中的魔剑,没有一丝防御,只是一味的进攻,甚至使用者一些同归于尽的招式。
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防御,只是被动而又不进行反击的防御终将会被击破。虽然一直在进行左手用剑的训练,但是断臂所产生的违和感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消除。这种违和感平日里倒还好说,但一到了剧烈的战斗中时,便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在一次向右闪躲的过程中,身体下意识的遵循着从前的记忆,继而一个踉跄,重心开始不稳。
奈莉则趁机一剑刺来,虽然成功躲避了心脏要害,但是左肩却不可避免的被刺穿。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缓缓流出,沿着剑身滴落的地面上,拿剑的左手也因此有些颤抖。
“奈莉,清醒过来”
“不是说好要做出令我称赞的饭菜吗”
“不是说好一起去寻找回去的方法吗”
“不要输给混沌啊”
如果继续下去,死亡不可避免,于是我开始试图用言语唤醒奈莉的意识,希冀她能够成功摆脱混沌的控制。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预料背道而驰,奈莉并没有因此产生恢复意识的前兆,而是露出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奈莉疯狂的叫嚣着,随着她的话语,从她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散发着不祥的混沌。慢慢的,原本算是短小的魔剑在混沌的滋养下,变得巨大,不算锋利的剑刃上也出现了无数利齿状的剑牙,嗜血而峥嵘。
随着奈莉的指挥,无数混沌如游蛇般钻入地下向我袭来。黑色的游蛇从地面钻出,继而伸长,仿佛拥有生命的锁链,想要将我束缚。即使将那些来袭的锁链统统斩断,残余下来的余烬也会集合在一起,形成新的锁链,继续袭来。
先是左脚,继而是右脚、身体,最终连持剑的左手也被束缚住。慢慢的,全身动弹不得,正当我准备奋力挣扎时,伴随着熟悉的气息,奈莉扑到了无得怀里,与此同时,一段巨大的利齿状剑刃也从我的心脏穿透而过。
静静望着怀中熟悉的身影,黑色的秀发遮掩了视线,看不到她的表情。圣剑仿佛察觉到了我的窘状,燃烧着本源,散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圣力,束缚也随之烟消云散消失。然而,我这个不合格的勇者,只是选择将圣剑插入地面,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结束了……吗”
灼目的光芒伴随着圣剑消逝于地面之中,奈莉站了起来,继而抽出利刃,我随之倒在地上,原本心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虽然已经闭目等死,但是,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死亡的气息。
正当我困惑的起身时,看到了最异常的一幕。奈莉仿佛惧怕着什么,站立在原地,全身紧绷着,即使看到一个胸口空洞的身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也没有任何反应。而她的面前,站着小黑,一只不到她小腿高的宠物。此时的小黑,原本黑曜石般的竖瞳变得如纯金般耀眼。
“被摆了一道啊,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怎样,只要能够出去,我就会永远离开这个身体”
小黑不紧不慢的向奈莉走去,而奈莉先是用余光轻轻瞄了一下我,继而故作平静的摆了摆手。
然而小黑的步伐却没有一丝一毫停留的征兆,虽然步子短小,却依旧坚定不移的向着目的地走去。
毫无征兆的,看着接近的小黑,奈莉崩溃了,没有了刚刚的邪魅与疯狂,而是如同一个可怜的少女,无力的哭诉着。
“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她有资格出去,明明我们什么也没干,却要永远的待在这里”
“我能够帮你,只要带着我一起出去,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能够出去,我会永远离开这个身体”
“不要以为得到了一部分神权我就没办法杀死他,不要逼我一拍两散,大家同归于尽,永远待在这里”
然而小黑没有给她同归于尽的机会,无数白色的锁链凭空出现,将她牢牢束缚。继而,小黑趁机轻灵的跃起,用那小小肉团轻轻的拍在了奈莉的额头上。伴随着奈莉的惨叫与求饶,小黑仿佛从中拉拽着什么,突然,声音曳然而止,奈莉倒在地上仿若安眠,而那个小小肉团上则是多了一个白色的光球。
小黑深深看了一眼光球,然后将它丢向屏障外。光球一接触屏障,便如乳燕回巢,没有激起一丁点儿涟漪,便融化消失了。
一切事了,小黑先是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头来,用眼神动作示意我带上奈莉跟上来。
轻轻背起奈莉,才发现她的重量出乎意料的轻。仿佛不满突然挪窝,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仿佛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干净的脸庞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行进的过程中,视线不自觉的就看向了胸前。心脏的空洞还在一直向外渗着血液,将淡蓝的衣衫染成血衣,这时,我突然想到了魔法药剂书上对沸血石的介绍。
沸血石,传说中的恶魔之血,能够使亡者复活,然而这些却都是以讹传讹无稽之谈。沸血石能够使活人血液流速加快,激发潜能,但是有十分巨大的后遗症。其对死人并无复活功效,只是能强制使死人血液恢复活性,保持不腐。
静静看着轻轻依靠的肩上的那精致脸庞,宛如陶瓷娃娃般惹人怜爱,只是我此时的内心却五味陈杂,无从谈起。
也许,这一切,她都知道。
依旧是那间房间,只是床上躺着不再是我,而是奈莉,宛若童话中的睡美人般,带着浅浅的笑容。只是原本唯美梦幻的画面中,却充满了浓重的火药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手紧紧按住别在腰间的剑柄,双眼盯着卧在奈莉头边的小黑,希冀它能够回答我的疑问。而后者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微眯着双眼打盹,完全无视了我的质问。
一直以来,对奈莉身上的某些异常一直都视而不见,用着魔女这个万能的借口来麻痹自己。只是,刚刚那种情况已经完全超脱了我的忽视极限,混沌能够毫无阻碍的凭依在奈莉身上,混沌拥有清晰的自我意识,混沌居然会与小黑相熟甚至惧怕它,刚刚发生的一切,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
看了看依旧处在昏迷中的奈莉,强忍着拔剑威胁的冲动。原本熟悉的一切,在刚刚的突变后显得如此陌生。这里到底是那里,奈莉的身份又是什么,小黑与混沌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大脑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团糟,依旧是询问无果后,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暂时的忍让,等到奈莉醒来再作打算。于是,我开始向门外走去,以独处来冷静自己的大脑,思考今后的打算。然而,再当我越过门框时,脑后传来了一阵劲风,即便是翻身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意识的最后,便是那熟悉又陌生的肉团,轻若鸿毛的拍在了我的额头上。
……
猛然睁开双眼,双手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圣剑,却摸了个空。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那熟悉的景色,除了黑暗就别无他物的绝望。
“醒了?”
突然,身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男声,伴随的声音,小黑的身影浮现在我的旁边。
“不用惊讶,这里是我的意识世界,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仿佛是察觉到事情的突然以及我脸上的惊讶,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继续解说着。
“她告诉了我一切,虽然这些我都没能与她一同亲眼见过”
伴随着男声的诉说,破天荒的,小黑的脸上有了一丝追忆以及淡淡的忧伤。
“曾经的魔法师认为世上存在无数与我们类似的世界,并称之为纹,无数纹以及它们之外的虚空共同组成了一个至高的概念——阵。阵是一切的集合,而纹则隐藏于阵中,无法被直接观测到。因此,如果你有一天有能力离开这个世界时,便会发现周围除了黑暗便再无一物,甚至连来时的世界都仿佛不存在般,就像现在这样。但是,既然存在,那么就一定有办法可以观测到。于是,那些魔法师便推测,我们口中的神,大概就是那些有能力去观测纹的存在,甚至有能力进行纹间往来的强大魔法师。”
伴随着小黑的讲述,周围的景色依旧没有变化,但是心底有种感觉在告诉自己,我们正在飞速的移动。突然,仿佛穿过了某个屏障,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蓝白交融的球体。随着急速降落,山脉平原以及甚至城市开始缓缓浮现,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与现在风格迥异的世界,金属打造的城市底座静静悬浮在空中,稀奇古怪的建筑耸立在雕刻着不知名花纹的石质地面,形色各异的物体载着数量不一的人在街道上飞驰,椭圆皮质的飞艇来返于天空与地面,这是一个充满奇迹的城市。然而,与此同时,地面上的一切却原始而落后,无数一吹就倒的茅草房中只能看见几间还算得上牢靠的土胚房,并且只有最为富有的人才有能力拥有马匹代步。明明天上的文明如此发达,地上的人们却只能用着手工制的粗糙工具打理着自己的一切。
“自从几千年前偶然间发现了魔法,魔法便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迅猛发展,只是,它对使用者的要求是在太高,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才有赐个使用它,也因此最初的魔法被称为神赐之力。渐渐地,因为这与生俱来的天赋,人类逐渐分化,最终形成两个阶级,由魔法师演变而来的天空人,以及在前者眼中与野兽无异的地下人。于此同时,随着对魔法研究的日益加深以及围绕着对魔法资源的争夺,战争成了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突然,几束巨大的光柱在我的眼前一闪而逝,继而轰击到了那座悬空城。悬空城上冒起了黑烟,被冲击的建筑纷纷倒塌闪烁着火光,上一刻还在街道上如常度日的人们发出了哀嚎。不一会,从悬空城的四周窜出了几百艘武装的飞行器,城内各处也闪烁的危险的亮光,蓄势待发。只是它们的火力在突然出现的几百艘钢铁巨兽组成的飞行舰队面前相形见绌,最终,这座奇迹的悬空城在哀嚎与烈焰中落入地面,与它一同安眠的,还有那生活在城市下方的无数地下人。
“天空人绝望于战争的无解,而地下人麻木于战争所带来的无妄之灾时,一位魔女出现了。她带着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魔法天赋,以至强者的姿态君临这个即将残破的世界并统一了它。她阻止了天空人之间的征战,重新合理分配了资源,并调和了天空人与地下人的矛盾。”
画面突然转变,来到了一处废墟前,从断壁残垣中依稀可以看出它往日的辉煌。而在废墟的正中央,站着一位女性,她穿着一身边缘已经烧黑的白色长袍,黑色的长发直达腰间,样子与奈莉有着七八分相像,只是更加成熟妖艳。
此时的她仿佛正在宣告着什么,周围聚拢着杂乱的人群,有衣衫褴褛的地下人亦有衣装华贵的天空人。渐渐的,周围的地下人开始欢呼,而人群中央的那些天空人也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
画面继续切换,依旧如最初悬空城那般充满奇迹的景象,只是这幅景象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天空,地面上也矗立着不亚于悬空城的城池。这些城池形式上可能不尽相同,但是,在城池的正中央,必然会有一座雕像,那位为他们带来希望的魔女。
“顺其自然的,举世无双的魔女不满足于强大的力量,于是她窃取了神权,获得了永生之躯。人们为他们的希望之神欢呼着,魔女也沉浸在巨大成就所带来的喜悦中,只是她显然小看天空人的骄傲以及地下人的欲望。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人逐渐不满于魔女对他们研究魔法的限制,苦恼她将魔法传授给了地下人,甚至开始怨恨她那无限的寿命与永恒的统治。在学会魔法后,地下人的欲望开始膨胀,他们索取更多,贪得无厌。渐渐地,他们也开始不满于魔女的控制,并在当权者的引导下,与魔女渐行渐远。最终,战争突然爆发,天空人与地下人首次联合,击溃了魔女的拥护者,最终却发现一个无力的事实,他们无法杀死窃取神权而永生的魔女。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制作了一个以世界为源的封印,将魔女永远流放至世界之外。”
面对着那些背叛她的人,魔女只是嘴角带着嘲讽的浅笑,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步步准备着封印,看着他们一步步将自己送入其中,最终魔女的视线停留在天空,那里,一个充斥黑暗的通道已经打开,不知那里将是她的一个匆匆的过站还是永生的囚笼。
空无一物的囚笼中,唯有黑暗永存。魔女孤独的活在这里,不分昼夜的研究着,寻找着自由的方法。
然后,突然有一天,在淡淡的白光中,一只黑猫出现了。魔女兴奋抱起它旋转着,毫无生气的脸庞上第一次有了笑颜。
“我是封印的一部分。魔女在发现以自己的能力无法破解封印后,于是她想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利用神权赋予封印意识,再让它们相互冲突,从内部瓦解封印。然而这个计划失败了,与封印同源的我,维护封印已经成了本能的存在,冲突根本无从谈起。最终,她赋予我形体,将无形的封印具象化。无形的封印难以破除,但反过来,有形的物体却可以杀死,只是,这个想法依旧以无法实行,因为封印之人无法破坏封印,而她也无法伤害与封印同源的我。不过,因为将部分封印赋予了意识与形体,封印无可避免的出现了裂缝,虽不是能让她出去程度,却可以将很多东西拉进来。”
画面继续流逝,慢慢的,空无一物的封印中有了草地、水池以及简陋的房屋,这些都是通过封印的裂缝中一点一点积累的。一开始仅仅是一些泥土和石块,然后突然有一天,一株意外的绿芽从堆积在一边的泥土中出现了,那时的魔女,宛如一个天真的孩童,带着灿烂的笑容,围绕着它蹦蹦跳跳。这株绿芽仿佛是希望的转折,从那以后,拉扯工作越来越顺利,甚至可以将一些大型的物体拉扯进来,最终,封印内的景色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然,这个过程中,她也试过将生命拉进封印,只是最终在获得一具冰冷的尸体后,便再也没有尝试过。
没有任何征兆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淡白色的护罩,一道喧嚣的黑影从内弹出。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道黑影从护罩内被弹出,慢慢的,黑影越来越多并相互聚合,形成了混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变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我下意识的将心底的惊讶喊了出来。
“魔女疯了”看着那一道道黑影,小黑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难掩的悲伤之情:“忍受了无数年的孤独后,她疯了。因神权而永生的身体在察觉她的疯狂后,蕴含其中的保护机制将她的意识驱逐了出去,然后再形成了新的意识。新的意识仅仅继承了她十六岁前的记忆,并将这一切与十六岁所经历的一次魔法意外相联系起来,重新构成了一段虚假的记忆。然而,仿佛诅咒般,从那以后,每十年一次,新的意识便会陷入疯狂,继而被身体驱逐,陷入了永远无法脱离的噩梦轮回中。而那些被剥离身体的意识则是逐渐融合,进而形成了你口中的混沌”
“混沌的源头是奈莉?”
突如其来的真相有些残酷,我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尖锐,左手下意识的握紧。
“源头是奈莉没错,但是外界那些混沌却与她无关,而是那些被剥离的意识透过封印裂缝与外界的负能量产生了共振,进而将它们聚集而形成的。而你们所歌颂的击退混沌,只不过是激活封印,将那些负能量纳入其中罢了”
“那你把我拉进封印的理由是什么”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如今的我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的思考着。然后下意识的对小黑产生了戒备心理,因为按照刚刚它的解释,即使是当年的魔女也没有能力将活物拉进封印,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身为封印的它所为,只是既然有这个能力,当初为什么它没有帮助魔女,而是让她在这个封印里孤独至疯。
“当初的我没有能力将活物拉进封印,只是现在却可以了”
小黑深深的叹息着,没有继续解释,然而我却从中想到了一个惊悚的可能性。当初,魔女能够拉扯死物进入封印是因为她让封印出现了裂痕,那么如今能把我这个活人拉进封印的唯一的解释,除了封印裂缝扩大便再也没有其它了吧,而能使这种封印裂缝扩大的唯一理由……
“封印要支撑不住了吗?”
这个可怕的可能性让我的声音有些发涩,曾经拼命想要逃离这个封印,然而再了解真相后,又无比希望这个封印能够一直支撑下去。积累着魔女几千年的疯狂与怨念,以及贮存着历代混沌所含的负能量,当封印破坏之时,就是到了世界毁灭的时候吧。
“魔女的力量无法破坏封印,但是外界的负能量却不在此列,按照负能量积累的程度,封印能够支撑的时间不足百年”
“解决的办法呢,你把我拉进封印,就是为了这个吧”
深深的呼吸着,思考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清晰,所有的拼图逐渐归位,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意外的巧合,不是吗。
“杀了我”小黑恢复了往日那副表情,平静的说着:“用那把剑中的力量破坏我,那时,封印会形成一个可以逃生的裂缝,你带着奈莉逃出去”
“那些封印中的混沌怎么办?即使能够逃出这里又怎样”
虽然小黑的提议十分诱人,但是如果不解决封印中的混沌,一切都是虚妄。
“当初在设立封印的时候,在其中加入了一个机制,在封印受到不可避免的损坏时,封印就会脱离世界,利用剩余的能量,深入虚空,将封印之物永远流放,要知道,即使当初的她,也没有达到在纹之间往返的程度”
小黑说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其中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有时候,背负使命的勇者,就是无情的代言词。
“照顾好她”
寂静之中,它的声音再次响起。
缓缓的睁开双眼,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此时的我背靠在门外的墙壁边,左手还按着腰间的剑鞘。
刚刚的一切宛若一场梦境,然而大脑却清晰记得其中的每一丝每一毫。深深的呼吸着,扶靠着墙面,我缓缓的站了起来,拔出了剑,看着面前一脸坦然的小黑。也许,趁着她还没醒来就将一切准备妥当是最好的选择吧。
然而这个计划还没有实行时便遭遇了挫折,因为原本躺在床上的奈莉已经不见了踪影。
意外的情况让内心有些急躁,于是我没有再管一边的小黑,开始独自寻找了起来。
布满青苔的高塔的角落里掉落着黑色的猫毛,充满墨水气息的地下书库墙壁上有着捣乱的黑色爪痕,堆放着点心的卧室地面上摆放着逗猫棒,乱七八糟的厨房里还有着一个专门为小黑准备的陶瓷饭碗……看着这一幕幕曾经忽略的景象,我不禁放慢了脚步,也许,对奈莉来说,我才是那个闯入她生活的陌生人吧。
然而,即使步伐再怎么缓慢,在这片狭小的天地里也藏不了多久。最终,我在地窖深处发现了蹲坐在角落的奈莉,此时的她,怀抱着小黑,低声啜泣着。
无数年的陪伴,即使奈莉自己没有记忆,但是小黑却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不要”
在察觉到我的到来后,奈莉摇着头,声音带着乞求。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察觉到的,但是却不能阻止我执行计划的决心,终结这一切的决心。
仿佛是察觉到我的果决,奈莉突然撞开我,跑了出去。对此,我并没有阻止,只是牢牢的跟在她的后面,左手死死握住剑柄。
最终在奈莉被迫在水池边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小黑。在奈莉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浅白色的屏障,阻挡了她的去路。正当奈莉转身换个方向,准备继续逃跑时,原本的屏障随之消失,新的屏障再次出现,阻挡在她的面前。
即使这样,奈莉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不停的转换方向,不停的被阻挡。看着这一幕,我有些无奈的叹息着,然后趁着奈莉不注意,突然冲上前去。
随着一记手刀快速击在后颈上,奈莉随之晕倒,而小黑则是趁机从她的怀中挣脱而出,轻盈的落在地面。
小黑先是向我走来,然后转头望去去,看着那倒在地上的身影,脸上带着留恋与欣慰。良久,它猛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圣剑,此时剑身上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覆盖了剑身,使其成了一柄光剑。将圣剑举至身前,最后在望了一眼依旧不为所动的小黑后,微闭上眼,刺了过去。
没有任何悲鸣,唯有利剑刺穿肉体的声音。小黑安静的趴在地面上,就像平时小酣一样,只是身上多了一把刺穿身体的木剑。伴随着奇异的波动,圣剑上的白光逐渐消失,流入小黑体内,最终成了一把名副其实的木剑。
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悲鸣,原本昏迷的奈莉居然已经醒来。她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小黑身边,拔出了木剑,死死抱住它的身体。
伴随着奈莉的悲鸣,屏障突然出现了剧烈的涟漪。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结局,屏障外的那些意识却在疯狂的冲击屏障,从不停歇。即使它早已保证过屏障的牢靠,然而事到临头之时,内心依旧充满了紧张。
“真的好痛啊,小黑”
“奈莉!!!”
正当我密切观察着屏障的变化时,奈莉突然捡起被丢在一旁的木剑,狠狠刺向了自己的腹部,位置就和它的伤口一致。
红色的鲜血缓缓流出,心慌的我急忙跑过去查看伤口情况,万幸的是,就在这么一小会功夫,奈莉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呐,小红,明明伤口在那里,为什么这里好痛”
奈莉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哭泣着。伴随着她的泪珠,小黑的身影渐渐化为光点,消散不见。
奈莉看着那从指尖流散而出的光点,拼命想抓住却徒劳无功。最终,光点在她的面前聚合,形成了一个半米的圆形通道。
永生的魔女因孤独而疯,那么那个因她而生的小小封印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孤独的呢。
我拉起奈莉,拿起圣剑,不顾她的抗拒,走进了通道。勇者的使命已经完成,那么今后的日子,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完成它的请求了吧。
莱丝教廷国189年,教廷特遣骑士团在混沌中心发现活人生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