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动把手，将贴着最喜欢的AccA乐队海报的房门轻轻地推开一个小缝，程奕新看到，在他的床上，那位少女已经睡熟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挂孔，在她如墨的长发上刻印出几道白色的琴键，交错有致地弹奏着无声的音乐。此时，她又会做一个怎样的梦呢？
程奕新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是在痛的，至少他不是在做梦。而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刚刚把她从几名小混混的围困中解救出来。
用的是一把自制的假枪，只能发响冒烟的那种。
他也没想过要杀谁，这年头，活着都不容易，一旦踏上了那条路，随时也都要担心仇人的报复。吓吓他们就足够了。
持有枪支是等同于犯罪的行为，而且霓虹城防卫局虽然对于城外发生的大部分暴力和杀戮事件置若罔闻，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出警迅速。
被举报的话，最多半天之内就会找上门来。
刚开始他还试着劝说那些人，让他们良心发现，后来又试着说要用几瓶从霓虹城买来的药物作为交换，但一再的退让反而让混混们得寸进尺，想再从他那里抢劫上一笔。
虽然多少都经受过了些简单的义体改造，但当程奕新向天上鸣了一枪，那些混混们便一哄而散。
他们只是恃强凌弱的懦夫，而非亡命之徒。面对死亡的风险，没有人愿意第一个试试。
“上车吧。”
程奕新向被吓到腿软而一时还站不起来的少女伸出了手。
她用那对闪烁着不可思议光芒的红宝石色眼睛望向他，声音颤抖地说：“你……是来……救我的么？”
“是吧。如果刚刚是你在呼救的话。”
二手防弹面包车上，装着从霓虹城买来的抗排异药、神经修复药、凝血剂和抗凝血剂、麻醉剂、镇静剂等常用药物；一手二手三手或者更多手的义体；义体替换件和一些改装零件。
这些在霓虹城人眼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用品，在城外却很难买到。但以维护城内治安的名义，没有出入证的城外居民是无法进入霓虹城的。
程奕新之所以能去那里，是因为家里一年前拿到了霓虹城的居民卡，所以他名义上是住在城外的霓虹城人。
多亏了那个和他不一样，永远是第一名的姐姐。她现在是AccA乐队的经理人。
已经习惯了活在她的阴影下乘凉了啊。
虽然程奕新叛逆地留在了毋宁乡，成了也许是唯一一个不愿生活在现代科技之都里的人的原因之一，就是受够了这种有意无意的比较，但是自己还能留在这里勉强生存下去的原因，却也是依靠家里的关系。
多么讽刺。
“为什么夜里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你的家在哪里？”
虽然又要浪费些时间，但既然选择了做一回好人，就帮她到底吧，程奕新想。
但她似乎受到了刺激，只是像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摇了摇头。
“我没有家。”
没办法，只能带她先回自己那里了。
“那，去我那里？”
她点了点头。
明早再想不起来的话，就只有把她带去毋宁乡协卫局，让她的亲属去那里领她了吧。
虽然从欲望的角度来说，他当下的年纪，需要这样一位身材曼妙、年轻美丽的少女陪伴，但这样做似乎是乘人之危。
而且，他其实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只是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要一点点了解一个人，然后再开始恋爱……他之前一直这么想。
“你叫什么名字？”带着这种想法，他还是一边开着车，一边进行着单方向的提问。
“缪。”少女的声音很小，几乎被汽车引擎的噪声给盖过了。
“就一个字吗？”
她没有再回答了。
即使没有人，程奕新总是一直亮着“焕生”诊所的招牌灯。
比起那一点电费，被盗窃一次的损失要大得多。
他下车之前，特意用机械手套的掌心灯照了照，观察了下周围有没有伺机实施非法行为的混混或流浪者。
要是不小心被打上一闷棍就糟糕了，说不定醒来就会缺胳膊少腿，或者被摘掉一个腰子。
缪只是一直坐在副驾上等着，她的安全带还是他帮忙系上的，她甚至也没有解开。这种乖巧到像在发呆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
“你先在车上等一下，我把东西都搬进屋子，你再下车。不要乱动车上的按钮，也不要给坏人开门。”
他原本离开车旁时，给车门上了锁。回来的时候，门却“自动”打开了。
“看来你不认为我是坏人啊。”
程奕新笑了。
缪微微低下头，不知是在答应还是在害羞。
他一共搬了三次才把东西全都搬完，缪也很配合的给他开了三次门。
然后第四次是请她进屋。
这原先是他们一家四口居住的地方，现在客厅改造成了前台和等候区，餐厅改造成了储藏室。
三间卧室里，姐姐的房间被他改成了研发室，而父母的房间则是治疗区，他平时的休闲休息场所就只有那间自己原有的卧室——以及浴室而已。
缪对于他这儿的房屋构造貌似还挺新鲜的，一直左右打量着，不过也只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而已，并没有随便进关着门的屋子看。
这次的奔波劳累，加上路上的意外，让程奕新又出了一身汗。
他打算先洗个澡。看来等会儿就只能睡沙发了，毕竟让刚认识的女孩子睡那儿也是不太绅士的行为，自己又不可能和她一起睡。
“稍等一下。”
他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里面的一些限制级手办模型和书刊都藏到了箱体床的下面，换了套新的床单被子和枕巾，顺带把电脑的桌面从裸舞的机娘切成了正常的系统桌面。
“好了，进来吧。一会儿你就睡这里，我睡外面就好。不用担心，我不会随便对你出手的。”
“为什么？”
缪低着眉毛问道。但这个问题，程奕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可能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可怜吧。不要误会，可怜在古时候，其实也是可爱的意思。”
“和那些家伙说的一样呢。”缪淡淡地说着，走进了屋子，坐在床上，旁若无人地拉动了黑色连衣裙的背链。
他赶紧带上门，逃进了浴室里。
洗完了澡，程奕新再打开门时，就看到了回忆前的那一幕。
选择在沙发上睡真的是明智的吗？他不知道。但他太累了，什么也不想想了，即使睡姿没那么舒服，一躺下眼前就开始发黑。
他好像又梦见了她，在一片开着鲜花的沼泽里，一丝不挂地和他肌肤相贴，亲吻，呼唤着他。
“医生……医生……”
身上的重量愈发沉重了，他几乎无法呼吸，要被她拖下去的时候，他终于从梦里面醒来了。
而缪真的，就像梦里面那样，压在他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