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哭闹着要见徒弟,掌柜虽然没表态,但下午安安就来了。
安安来了,简单描述了一下阿七的病情,又问师父在囚龙阁过得好不好,还说这囚龙阁取的名字真不好。
“呜呜呜呜,徒弟你有所不知啊,这囚龙阁的掌柜,他装哑巴,我和他说话他不搭理我。”
“还有我旁边那个观风,我之前吃东西的时候,他嘲笑我,我好不容易能喝一点冷香酿,他还和我抢,说是我不给就揍我。”
“我和他说我有徒弟,我徒弟可厉害了,他说管你徒弟是谁,我都照抢不误。”
“?”观风本来靠在门边,听着陆离讲话,以为会有什么好玩的事,结果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这陆离,真是个狗东西!
王寻北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囚龙阁掌柜,掌柜的羞愧难当,用账本遮住了脸,假装在仔细地对账。
安安无奈地扶额,“师父,你要是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陆离哭得更大声了,“徒弟啊徒弟,你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呢?”
观风听着,本来还窃喜了起来。
结果到饭点的时候,他的房门被人锁了起来,有人在他窗口掏了个小洞,送了些馒头咸菜还有一杯水进去。
“哎呀,这不是那个爱吃蟹腿那小子么?怎么吃上馒头了?”陆离路过他房间时,瞥了一眼嘲讽道。
观风腹诽道,绝了,他怎么不知道陆离这么记仇?
陆离在囚龙阁里当了几天的大爷,他的所有要求,都是有求必应,吃饭也是,能吃到他拍拍肚皮,再也装不下了为止。
“我说,那掌柜的。”陆离坐在了账台上,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在算账的掌柜。
“陆先生有何吩咐。”
“我要那东海七煞紫圣鱼的鱼筋,若是拿不到,就放我去看我徒弟。”陆离说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他说的鱼,在数百年前就灭绝了,陆离也只是当初在显赫一时的炼器宗门见过一根,但那东西是消耗品,不经用,想来也早就用完了。
“……”掌柜的不说话,抬头看了陆离几秒,应道:“我知道了。”
陆离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极具韧性的鱼筋,他拉直又松开,对准了观风。
观风正吃着饭,没由来的挨了这一下,本来想摔下筷子,大骂,但陆离贱兮兮地看着他。
“你也不想想,你为什么能坐在这吃饭?”
观风咬咬牙,将气咽下去,笑道:“我自然知道。”
“那还不谢谢我?”
“谢谢陆公子用鱼筋打我!”观风瞪着他。
“是指点,啥叫打啊?我这是看你懵懵懂懂的,想指点你一下。”
观风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摔下筷子走人了。
陆离看着手中的鱼筋,一言不发。
这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怎么会凭空出现呢?
自那之后,陆离再没提什么要求,整日就是吃饭,睡觉,打观风。
又一日,一个陆离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来了,他来到这,最关心的只有两件事,小七的病,还有故人之女。
得知饭点要推迟一个时辰的观风骂骂咧咧,“怎么陆离的亲友全是事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饭点来?我中午没吃好,下午还让我饿着。”
在冥教阎王殿的风花雪月四使中,就属观风脾气最好,连他都成这样子,不知道被陆离怎样折磨过。
陆离心里苦闷,要发泄,但又没有熟人,唯有半熟不熟的观风。
观风为他的话付出了代价,在他接下来近两三个月的囚期,他只吃到了馒头和咸菜,连水也没有。
关小白摆了摆手,便清空了囚龙阁一层的大厅。
“师父……”关小白布下了隔音阵法,看着始终背对着她的陆离,低低吟道。
陆离没说话,大口大口地吐着气,表露他的不满。
关小白看着陆离的背影,也没说话,气氛一度降至冰点,寂寞如死。
他们就这样枯坐了半个时辰,陆离率先打破沉默,“我还想着,十年未见,我的好徒儿会成怎么一番模样。”
“师父可是觉得和你心中所想差远了?你的徒弟是这样一个自私、工于心计、擅于权谋的人。”
“……”陆离沉默了半晌,又开口,“听说你是日理万机的霸主,中原修仙界的大小事宜都归你掌管?”
“是。”关小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用力得骨节泛白。
“我竟不知道这样的霸主,还有闲心来囚禁我一个小小的普通人,一连数天。”
陆离回过身看着她,幽幽开口,“你说,你到底是我陆离的徒弟呢,还是这修仙界的霸主?”
“是你徒弟又如何,是这修仙界的霸主又如何,她们未必不可以是同一个人——我和她早就混而为一了。”
“但,我和她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陆离问。
关小白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们共用着一颗心,她喜欢的,我也喜欢,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你。”
关小白走上前,捧着陆离的脸,“师父,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明明我也那么喜欢你……”
“放肆!”陆离拂袖,想用灵力将关小白击飞,但还是忍住了,“你是我徒弟!但你也只能是我徒弟!”
关小白从未见过这样暴怒的陆离,她设下的隔音屏障,仅仅是因为陆离的情绪起伏,便彻底碎了。
关小白抓住陆离的衣角,哀求道:“可是师父,你的一生那么长,那么长,便是施舍一些时光,陪我了却这短短余生,又当如何呢?”
陆离大口喘着粗气。
“你看,你喜欢关晓娘亲,却也不过和她相处了十数年。”
“你再看我,我也和你相处了十数年,我也和她很像,可我为什么不能是第二个关晓呢?”
“你不是关晓,你是关小白,你有自己的人生,你理应为自己而活。”陆离的话,还是锋利如刀,无情斩落。
陆离撂下这句话,一眨眼便回到了他囚龙阁的房间,留下关小白和那鱼筋在空荡荡的大厅。
又过了数日,囚龙阁外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掌柜的说道:“陆先生,楼主有请。”
两人相见,却好似那天什么也未发生一样,便盘腿坐在香岚阁的正中,二人平静地对弈。
“你总算愿见我了。”陆离说,他执白在棋盘上随着关小白的进攻一一落子。
“这话该是我说,师父。”
“你好像找到你的棋路了?”
“嗯。”关小白点了点头,“小七的病差不多痊愈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我听别人说,你去寻海上花了?”
“是,那是一种黛蓝色的水母,我起初还好奇怎么会有花开在海面上。”
“辛苦你了。”陆离摸着关小白的脸,“小白,要幸福快乐啊,有不开心的事,尽管和师父说。”
“再过几天便是你娘的忌日了,而且家中的牛羊鸡鸭也没人喂……”陆离说这话时,有些扭捏。
关小白执棋的手一滞,滑落了两颗黑子在棋盘上,
置两子,是认输的意思。
“好,那师父你便回家吧。”关小白点点头笑着说道。
她想说,师父,你要不等来年开春,雪化了再走,路途遥远,再加上安安的身子也不是很好。
但她没说出口,用安安来做借口的话,太卑鄙了。
关小白靠在香岚阁的窗棂上,看着雨帘将她和师父隔开,风吹着雨丝,飘落在她的脸上,遥遥望着师父的马车走远。
雨水打湿了关小白的脸庞,她觉得冷,便阖上了窗。
天下的霸主,竟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啊……
张总管,原来这便是,所思所愿,终不可得。
真是好恶毒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