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轮月明,陆离他们早就下了马车,在那日的渡口,船家是个年轻的斗笠男。
见到圆月,陆离心中暗叫不好,回头看向最为担心的小七,小七却呆呆傻傻的看着他。
“怎么了,师父?”小七问。
“小七你看,那就是圆圆的月亮。”陆离遥指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好看。”小七说,她盯着天空明黄色的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圆的月亮。
陆离笑道:“你师姐此时也应该在赏月吧?”
“为什么?”小七来后,陆离他们就再没过一次中秋,毕竟月圆之时,小七会头痛欲裂,现在虽不是中秋,却也难得月圆。
“因为月亮这般圆,照在江湖上,连白日里看不见的深渊也能窥见一二,这般美景是极其难得的。”
“所以人们看见这般圆的月,也总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睹物思人,会想到对方也在看这个月,心里便释然了很多。”
“哦……”小七痴痴地应了声,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若有所思。
她也见过那般圆的月,但是是在冥教的无常司,她只知道,她的师父白无常每到月圆之时,便是功力最强盛的时候。
她该叫白七,意思是白无常的第七个弟子。
这并没有什么,因为白无常的弟子很多,足足五百个,小七便终日在那名为无常司的修罗界,厮杀,杀死昔日的朋友。
修罗界教会了小七一个东西,没有什么能够成为朋友。
昨日尚分了半个馒头给她的朋友,今日便用匕首从背后刺穿了她的小腹,然后小七杀了她。
那天也是这样的月。
在修罗界不杀人就会死,至少每天要杀死一个人,才不会被白无常“安抚”。
白无常的弟子,每日厮杀,也始终还有五百个,世界各地失踪的孩子,有一大半都会出现在这修罗界里。
小七前半段的童年,只剩下无尽的杀戮。
她在修罗界杀的人越来越多,白无常也对她越来越满意,会让她去执行刺杀任务,回来后,她有三天能够上“天堂”,唤作“小光明界”。
那是藏在教主宝座后方的一座宫殿,有数不尽数的美酒、美食、美人,绫罗绸缎,更有能让人心神俱失的天寿散。
但那些对小七没有什么诱惑力,美食,她不在乎,美酒,她不会喝,美人,她不喜欢,好看的衣服……碍手碍脚。
天寿散,白无常告诉她不能碰。
在她白七之前,还有个白三,因为沉迷其中,失了声音,废了天赋,逃到中原去,建立了一个叫影杀楼的组织。
小七的日常便是,杀人,杀人,还是杀人,她没有什么擅长的事,除了杀人。
直到那天,冥教的教主给了她一个任务。
小七昂首,看了眼月亮的余光照在陆离脸上,照亮了一半,半张脸仍是阴影,陆离的生得很俊,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觉得,陆离不会背叛她。
月光凌冽,洒在江河湖泊上,随着这艘小船的船桨,掀起一波波泛着月华的涟漪。
小七伸出手,想要去抓天空中遥不可及的月亮,想将它牢牢攥在手心。
小七又看了眼水中的月,伸出手,想将水中月抓在手中。
天上月,太远,够不着。
水中月,很近,摸不到。
小七索性将手放在水中,水冲刷着她的纤纤玉手,像有一股无形的力在拉着她。
她好奇,手上缓慢用力,慢慢握成拳头,享受那微不足道,但又真实存在的莫名其妙的力消散的过程。
然后……
“死丫头!小心我掰折你的手!”安安凶恶出声。
“啊……”小七亦或者缓缓抬头,原来她握拳时的水花,溅到了安安身上。
“抱歉。”小七抬起手,又掀起一波水花,浇到安安身上。
安安忍不了了,也加入了纷争,她也学着小七,掬起一汪水,朝小七洒去。
两人便在这小小的船上,互相撩起水花,陆离无奈地笑着摇头。
始终是小孩子心性,他这两个徒弟。
陆离浅笑着坐了下来,然后面色一僵,他的座位上,因为那两个丫头的玩闹,现在湿漉漉的,他的衣裳湿了。
面色还没僵完,也不知道这两丫头是谁失手,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波冷水洒在他的脸上。
陆离忍不了,也加入其中,顿时小船摇摇晃晃。
“客官,客官!”船家焦急出声,“别玩了,我这船小,待会翻了。”
但三人不为所动,他们在争这最后一下,若是小七泼了安安,安安则一定要泼回去,然后小七又反击,如此往复。
大概又过了三五分钟,这场闹剧才终止下来,两个丫头忽地相视一笑,一同泼了陆离一次。
“不公平!你们二打一!”陆离恼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陆离还是用灵气烘干了两人的衣裳头发,安安身体差,怕着凉,自然不能让她湿漉漉的。
而小七的话,既然给了安安,她那份也不能少,毕竟一碗水要尽量端平。
见三人安静了下来,船家才嘟囔道:“明明三位客官看着也老大不小了,还会这般神奇东西,怎么这么幼稚?”
陆离眼睛滴溜一转,“怎么船家,你见我们是修仙者,这么说不怕我们恼羞成怒,没理由的打杀你?”
船家嘿嘿一笑,“哪有,三位客官一看就是和善之人,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来杀我这一小小的船夫呢?”
“而且,那听雪楼三位客官都知道吧?”
“当然。”陆离点头,那听雪楼的楼主,还是他徒弟呢。
“听雪楼可是严禁你们这些修士杀普通人呢,要是被听雪楼发现了,那也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以前皇上都管不好那些侠客,但是修仙者出来了以后,这听雪楼反而倒让我安心了很多。”
“而且这不远处还有个小镇,偏僻得很,却设有一个分舵,我猜是那什么楼主关心我们这些边远的普通人嘞。”
“当初我爹也是在这个渡口当船夫,但是后来他在一个雨天也是被修士杀了。”
“唉,多亏了听雪楼,要是它早些如此就好了。”
船夫不知道听雪楼的楼主和他的杀父仇人是同一人,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其实是影杀楼的刺客。
也许入了修仙界这趟浑水,便再也洗不干净身上的血腥味,但却可以选择让无关的亲友平平安安。
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
陆离心不在焉地撩拨着水花,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