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烧了。
不是陆离干的，也不是小七，而是安安。
“咳咳咳……”安安灰头土脸地从厨房出来，起初陆离在睡觉，待浓烟钻进他的鼻翼时，厨房已经彻底烧没了。
还好厨房是独栋，这是关小白的建议，她说，她不在的时候，师父又不会做饭，所以将厨房修得很偏僻。
陆离无声地凝视着安安，过了半晌才说，“安安，你不会做饭？”
不应该啊……
因为小七笨手笨脚的，陆离从不让她进厨房，所以陆离的副手一直都是安安，十多年了。
“好像不会……”安安犹豫着说道，起初陆离让她做饭时，她说的是好像会。
她看了十多年了，陆离做饭时，总由她控制火候，大些或小些，因为安安的一顿吹捧，夸赞陆离做的饭好吃，陆离傻乎乎地做了十多年。
控制火候时，安安是明白火大火小的，但当只有她一人时，锅中的菜糊得很快，或者油根本热不了。
火候像池塘里滑溜溜的鱼，难以掌控。
安安手忙脚乱，一会要火大，一会要火小，终于，抽出燃着的木炭时，一个不注意点燃了屋子。
“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陆离问。
“我是大人，成年了，有道理该独当一面，所以我想尝试一下。”
陆离点点头，“不错，也许你的勇气会随着失败和时间的流逝消散，但我会带着有关你的记忆，走向未来。”
“？”安安蹙眉，“说人话，师父。”
陆离轻咳两声，“就是说，这件事我记下了，你老了以后，我要用这件事笑话你。”
“……”安安没有握拳，而是笑呵呵地走向陆离，陆离预感不妙，一路朝后退去，直到身后是一颗桃树，撞得花叶满地，再无退路。
“安安……你是医者对吧？医者仁心，不应该用拳头和暴力来说话，你想想你小时候，叫我陆叔叔呢，怯生生的，多可爱哇。”
安安笑了，没有用拳头，只是用手捏住陆离腰间的软肉，骤然用力一拧。
陆离鬼哭狼嚎，“为什么犯错的是你，但是我还是要挨揍啊？！”
“因为我知道师父很温柔，温柔到被亲近的人伤害了，也不会还手。”安安说着，瞥了眼小七。
她已不止一次地看到，小七在夜里悄悄握着匕首，走到陆离房前又停下，一连数次。
连她都发现了小七的异常，陆离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因为这就是大人啊，你想成为的东西。”陆离揉着腰间被安安拽得发红的软肉。
“冲动是年轻人的特权，长大后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会联想到因此产生的矛盾和后果，便自觉避开对方。”
“是长大后更聪明了吗？还是怕麻烦呢？不是吧，只是冲动带来的损失往往无法挽回，所以有些东西我才会视而不见。”
就像关小白一样。
这是陆离新悟出来的道理。
陆离在关小白回来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丫头的变化，他知道她喜欢他,可陆离没有戳破。
一旦戳破，便会如今日这般，恐怕他与关小白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关小白死期将近、或者关小白的死期。
也许那日关小白来找他时，他可以离开囚龙阁的，选择逃避，避而不见，有时候有些东西不需要挑明，只是沉默和冷淡便足以说明答案。
也许他那么做，他与关小白的关系并不会那么僵吧？他还是冲动了，明明是大人，却动用了年轻人的特权。
陆离说，“安安，如果你想要成为你师姐那样的大人，那么你就要做好直到在棺材里死去也始终是大人的准备。”
“但是，有我在，你可以避免成为大人，你有足以成为你心灵支柱的大人，你不必那么早成熟。”
“可是，大人也该需要心灵支柱吧？”小七难得开口，在和陆离他们朝夕相处和金针封脑解除后，她愈发像一个正常人了。
“师父，你的心灵支柱又是什么呢？”小七问他。
“……”陆离沉默了，没有回话，悠悠地看向那个被削了一个角的墓碑。
陆离笑着摇头，“好了，烧掉厨房的事情就此揭过吧，在我这，什么都不会也可以。”
“再等会月亮出来，我们便去夜市转转，它开了大半年了，我却还没去看过。”
“咕……”小七揉着自己的咕咕叫的肚子，小声嘟囔，“师姐是笨蛋。”
“死丫头，你说什么？”安安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耻辱的不是被说笨蛋，而是被笨蛋说成笨蛋。
“唔……那师姐你是要撕烂我的嘴，还是拧下我的头？或者敲断我的腿？掰折我的手呢？”
“你你你……”安安愤然，“早知道不取你那金针了，让你变得伶牙俐齿了！”
“嘿嘿？”小七挠头笑了起来，“师姐，你脸红了哦。”
“死丫头，还看？我哪里脸红了！看我不戳瞎你的眼！”
“哦~”小七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说道，“新句子哦，我记下了！”
在小七的金针封脑没被解除前，陆离是从未见过小七的笑的，也没见两个丫头的争执中小七赢过一次。
她们打闹，或者互相耍嘴皮子的时候，陆离便巴不得手中有块西瓜，来看看谁胜谁负，虽然最后都是小七耷拉着脑袋，撇着嘴离开。
但是，毕竟拉架嘛，这个事情只要入场，水就端不平，他始终当个看戏的局外人就好了，始终不干涉。
这事毕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嘛，陆离才不管这个，他只恨打得不够激烈。
以往的胜利毫无悬念是安安的，现在才有看头嘛。
陆离笑着倚在桃树下，看两个丫头打闹许久，直到月亮升起。
“好啦，丫头们别闹了，我们去夜市看看。”
“我知道有一家铺子很不错，是炒栗子。”小七说。
“啊？你还去过夜市？”震惊的不只是陆离，还有安安。
“嘿嘿，以前肚子饿的时候，我会去那里站着，有个阿姨看见我几次，就送了我几捧炒栗子，栗子，就是她告诉我的。”
“傻人有傻福。”安安开玩笑道。
陆离深以为然，毕竟心疼傻孩子嘛，小七生得可爱，以前又傻傻呆呆的。
那糖炒栗子铺的老板娘，估计看见小七心都化了，送些炒栗子也很正常。
反正小七都白嫖那么多次了，他们三个去那里好好买一次糖炒栗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戳瞎你的眼！”小七没由来地回了这么一句。
短暂的沉默过后，安安伸着双手张牙舞爪地冲向小七，“死丫头！！！”
陆离释然地大笑，徒弟嘛，就该这样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