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八点半了么……”
纪川意识到即使不算六点半就开始的早读,现在这个时间第一节课也要下了。
难怪学校门口已经没人。
虽然迟到对于纪川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校门未免有些太不尊重校规,万一被门卫大爷拦下来记名字,甚至送到教导主任那也挺麻烦的。
当然,身为惯犯的纪川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做法。
绕过T中豪华到不成样子的大门和保安亭,另一侧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这通常是在特殊时期人流量大的时候会开的小门。
纪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钥匙扣,从内到外数到第三把钥匙,插入小门的铁锁,一拧——
咔,门开了。
虽说对于曾经做出过,用一套教学用尺规工具打开三栋实验楼所有上锁的门这种堪称壮举的纪川来说,这扇小门的锁实在小菜一碟。但毕竟是校门,纪川愿意给它应有的敬意。
为了得到这把钥匙,纪川曾经连续观察过门卫的作息长达一星期,发现对方每天中午会有半小时出去吃饭的时间。
于是在一个光天化日的中午,纪川走进保安亭,拿走了小门钥匙,去学校对面的锁匠那配了一把新的,然后再把钥匙还回去。
自此,T中对于纪川来说就畅通无阻了。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有的时候,现实就是这么离谱。
“往往很不靠谱的计划就能得到很不错的结果不是吗?”纪川对着空气总结道,“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在纪川踏入教学楼的那一刻,下课铃刚好响了。
他走上高二所在的三楼,一队结伴上厕所的女生从他旁边经过。
“哎,又考砸了。”
“我也是,那个数学压轴题谁写的出来啊……欸,刚刚那个男生好好看啊。”
“他是……”
纪川走进了高二(2)班。
大家都在各做各的事:有趁着课间十分钟赶紧补觉的,有男生在座位上叠罗汉的,有抓紧时间抄笔记的,也有几个人挤在一起看课外杂志的……但就是没有人对迟到这么久才突然进班的纪川表示惊讶。
“哟,纪哥,今儿来的早啊。”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同桌饶处一侧脸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纪川瞟了他一眼:“考砸了?”
“神探啊,”饶处惊奇地说了声,接着很快又蔫了下去,“炸的很彻底。”
“猜的,”纪川言简意赅,“能让你没精神的事情不多。”
“哎——”
饶处长叹一口气:“纪哥,像你这种人是不会理解我的迷茫的。我觉得我在学校里什么都没学会,进入社会还是什么都不会做,应试教育就是个坑……”
纪川打开了自己的抽屉,但不同于其他人塞得满满当当的试卷和各种教辅书,他的课桌里摆满了各种课外书,古今中外皆有,小说占大多数,其他各种类型也都有。
他一边挑选着今天的读物,一边随口回应着饶处:“不,我能理解。我认为学习的天性其实本是人与生俱来的,而认为只有在终点放上各种诱人的奖品才能引人学习无疑是一种错误的观点。但现在的学校恰恰是这样做的,它让你误以为学习只是那终点奖励的副产品,实际上扼杀了你的天性。待学生脱离学校之时,便是学习死亡之时……”
纪川说了很多。饶处坐起身连连点头,眼神越来越亮,差点就上手给纪川来个拥抱了:“太对了,哥,太对了!你简直就是我的知己啊,这些就是我想说的!”
“然而,”纪川话锋一转,他已经找到自己想看的书了,于是结束了这个话题,“现行制度下,高考是最公平的,为了适应高考,只能这样做。疾世愤俗是没有用的。”
听到这话,饶处啪的一下又趴在桌子上了。
上课铃声与饶处的叹息一同响起。
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年轻的女语文老师夹着几张纸走了进来。
“月考的成绩已经贴出来了,相信大家也看得出来,我们班这次的成绩很不理想……”
没有一句废话,班主任开门见山地分析起了月考的成绩。底下的同学一片死寂,像是因为班主任的严厉的话语而感到了忏悔。
但就纪川所知,他们大部分人应该在发呆。
他没什么兴趣听这种东西,低下头继续看刚刚课间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看这种历史类书籍纪川有一种独特的取乐方式,那就是拿里面的事件和现实对应。
当发现那些事情从古至今居然惊奇地高度一致时,黑格尔那句“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得不到教训”也能品出一丝滑稽的味道。
“……不过我们班的纪川同学保持了稳定发挥,这一次又是年级兼联考第一名!”
女班主任果然还是提到了这个话题,台下的同学捧场地窃窃私语加稀稀拉拉地鼓掌——大家显然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正在像以往一样给书中的示例寻找参照物的纪川没有抬头,并在脑中给自己和斯巴达画上等号,书里写到,斯巴达是古希腊地区的老牌陆地强权。
正因为是最强大的斯巴达,纪川才会享有那么多的权利,可以随意迟到,可以上课看课外书等等。
通常来讲,即使是年级第一也不会像纪川一样拥有如此多特权,但如果再在年级第一的身份后加上语文单科第一、数学单科第一、英语单科第一、物理……这种种身份的话,那纪川做什么事都被学校允许也就不奇怪了。
每次考完试可以用拿到的奖状打扑克牌,这句话对于纪川来说并不是夸张。
“但纪川你也不能懈怠,我听隔壁班老师说年级第二的谢星云正在拿你当目标拼命追赶……”
纪川转了下笔。
这个什么谢星云看来就是古雅典了,《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说迅速崛起的古雅典震动了斯巴达,威胁和反威胁导致两方之间发生战争,最终双方都被毁灭。
真是残酷的剧本。
还没等纪川在脑海中自然延伸完“斯巴达”和“古雅典”为了争夺年级第一之位发生的可歌可泣的史诗故事,班主任念出了谢星云的成绩,这让纪川顿时失去了兴致。
什么嘛,比我低了五十多分也能算可以威胁我的古雅典吗?
纪川知道,这当然不是谢星云的错,要怪只能怪他或者她遇上了不讲道理的自己。
看来《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作者修昔底德说的也不一定对,只要斯巴达够强,强到发展出宇宙飞船和高达,那古雅典就永远威胁不到它,所谓修昔底德陷阱也就不会发生了。
纪川合上了书。
“我真是个天才也说不定……”纪川嘀咕道。
饶处耳朵很灵:“你当然是天才,你不是天才谁是天才?”
纪川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
有些闷热,远方乌云堆积——要下雨了。
天才……吗?
纪川的心情如死水一样平静。
如果世界真是上帝创造的话,纪川认为祂一定是个既没品味又没创造力的神明,所以才会把世界设计的如此无趣。
纪川不信神就是这个原因,他无法让自己信仰一个这样没品的家伙。
真是个无聊的烂游戏啊,这个世界。
要是能发生点有意思的事情就好了。
纪川像饶处一样,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