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带着最原始草木味道的露水从树梢滴下,清凉的触感让谢秋铭从炽热的回忆当中解开。
睁开眼,朦胧的世界又一次一点一点的在眼前清晰的成像,像是正在印洗的胶片,每一次眨动眼睛都会看见新的景象。
“千......千晴?”
面前漆黑的盔甲仍然和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只是前刺的刀刃已经收刀入鞘。
不知是否是错觉,恍惚间他看到漆黑的盔甲下,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眸子亮起,阴森地盯着她,风声卷起似有似无的低语声。
“替我...照顾好......她。”
“照顾好.....她?”
谢秋铭揉了揉眼睛,盔甲之下燃烧的眼睛已经熄灭,不论是否真假,她总觉得那双瞳中燃烧着冷冷蓝火的眼睛似曾相识。
不过武士口中的这个她,根据记忆中的景象来看,指的就是那把刀吧。
心中没来由的泛起荒谬与同情。
这就是匣口中末代最后一名鬼武士的故事么,那群用正念作为锻刀石,以自身磨刀的斩鬼武士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世界上。
没有盛大的葬仪,没有守护秘辛的决意,没有血染沙场的传说,也没有漫天飘落的樱花,
有的只是老五青灯,一把刀,一壶酒,和一句很简单却又很现实残酷的一句话:
“我要死了。”
风雨城中满,相思蚀骨销。逢君何可畏?舍死作澪标。
直到最后,陪伴浪人的,回应浪人的,都只有他手中这把刀。
不过听匣对这群武痴一样的描述,恐怕这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说又未尝不是一种浪漫。
她轻轻低吟着,将对于这对人与刀情谊的敬意,包含于歌中送达:
两处相思苦,风雨早满城。舍身终不悔,犹盼与君逢。
——————源咒·送君还——————————
咒文浅唱着,环绕着两人飞舞,她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从武士手中取下妖刀。
“咯——咯————哗!”
细密的裂纹布满了盔甲各处,完成了最后的夙愿,这幅即使死去依旧也始终不曾屈服于世间规则的灵魂终于显露出了疲态,失去了信念支撑的重量轰然倒塌————————
黑色的灰迹在空气中浮动,在咒文的作用下,盔甲的残渣逐渐化作晶莹的蝴蝶,四散飞开。
“这是.....?”
光芒散去,一只蝴蝶并未消失,而是停留在了刀柄处,收起了翅膀,慢慢下沉,刻下了莹亮的印记。
“呼~结束了。”
她长舒一口气,突然想起铃木千晴还在附近,又不由的慌乱起来。
糟了,也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了多长时间,千晴这小家伙不会出事吧!
她抱着刀,焦急的转过身,随即看到一抹熟悉的银色倚靠在门边。
“我说,你这家伙,不是说好等放了学一块来看看的吗?”
银色短发的女孩很不爽的睁开眼,不耐烦的眼神现在却看起来仍让人感到十分亲切。
“诶嘿?”
“装傻也不行,回去后有你好看的。”
“晴子!”
铃木千晴匆匆忙忙的的跑到她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害怕的看着不远处的和歌:
“晴子,这个人......好吓人,你.....你认识她?”
“别担心别担心,和歌酱是好人啦,别看脸色冷冰冰的,其实心里就和小动物一样柔软呢。”
“切。”
“欸......小...动物?”
“嗯嗯,像是小麻雀小猫一样,平时软软的有时还会炸毛的那种。”
“原来晴子小姐对于和歌是这种看法吗?”
清新的花香弥漫着,她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来的是谁。
“罗莎姐,你也来了!”
“还有美丽善良的余,好好感谢下我吧。”
罗莎撑着伞从天空落下,肩膀上坐着个熟悉的小家伙。
“不过,这回还真得谢谢小盒子呢,也是她最开始先发现不对劲的,才能这么快赶过来。”
匣抱着双手,满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略~”
谢秋铭不服气地朝匣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明明她自己最后也能够解决在这件事情嘛,本来还想给大家一个惊喜的来着。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满,罗莎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朝身后的水千和歌耸了耸肩,听不出什么语气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没关系,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环的,现在先好好打扫下这里吧,以后还要常来的。”
说完,她打量了一圈这间破败的神社,皱了皱眉。
“确实有点乱了,不过......”
“那个......”
谢秋铭与身后的铃木千晴几乎同时开口,两人愣了一下,各自打断了话头,看向对方。
大概是因为害羞吧,在被那么多人注视着的情况下,铃木千晴张了张嘴,声音又变的细若蚊咛。
“接下来就和我应该没有关系了吧......如果没事的话,我......我...就先走了。”
“当...当然,晴子小姐放心,今天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伞骨洒下阵阵香风,罗莎轻巧的旋转到千晴身边,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
“没关系的哦,小家伙,如果想要再留下来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咔嚓——”
虚妄的黑暗中,只能看到散发着甜腻香味的嘴唇,莹亮着粉红色的明光。
难以分辨的喃喃低语在耳边不知疲倦的诱惑着,听不分明的话语此刻却成为了至简箴言,令人信服。
如同按下快门的前后,眨眼间铃木千晴的眼神从好奇的疑惑变成了失去光泽的木偶。
“罗莎姐,千晴她......”
眼中的寒芒择人而噬,紫罗兰黑色的面纱下,盖不住不加掩饰的杀意,像是盯上猎物的蟒蛇,伺机而动。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的话,悄无声息的消失掉也不会被发现的吧。”
“.......不行!”谢秋铭退后两步,突然摇了摇头,冲上前,横在两人之间,坚定的看着一时间判若两人的罗莎:
“假若说漠视生命就是这个事务所的宗旨的话,那么我宁愿离开这个地方!”
“......”
恐慌么?是有的。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正在一点点的吞噬着她——
但是发抖也好,牙关发颤也好,付出生命为代价也好,这种以杀害无关之人为手段而达到目的的方法,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接受的。
“行了罗莎,别再逗她了,刚刚拿到那把刀,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受到影响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和歌嚼着泡泡糖悠闲的从剑拔弩张两人身边路过,不紧不忙的吹出一个泡泡。
“唉,你怎么也和安安那家伙一样,开始喜欢拆别人台了......”
“还有你也放松一下,老是那么容易就被骗可当不了巫女,余怎么可能坐任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发生。”
匣飞到谢秋铭的头顶,恨铁不成钢的在她头上用小拳头不痛不痒的愤愤锤着。
石化的谢秋铭独自在原地立着,用尽生锈的大脑才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
这群家伙,究竟是被骗过多少回了,才会对罗莎姐的玩笑习以为常的啊!!!!
只是,很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移开了视线的罗莎身上恐怖的气息并没有消失,而是彻底放开,弥散开来。
恐吓对象——————存在......
混乱对象——————存在......
条件达成。
“嗯......让我找找,在哪儿呢?”
她随意拨动着面前的空气,像是查阅着不存在的古籍,历史的影片一页页翻动在眼前——————
荒凉无人的废墟,燃烧成灰的树木,陈旧失修的庭院,生机盎然的神社.......
眼前的同一片土地,在她眼中却已经出现了万般模样,从新到老,被埋葬的过去在她的呼唤下渐渐苏醒。
“好,就这儿吧,看上去还蛮不错的嘛。”
以假乱真,发动。
罗莎抓住眼前的一角,猛然扯下,像是拉开一张覆盖在画上的老旧油布。
“这是!!!”
焚毁的痕迹完全不见了踪影,朱漆的红木,青绿色的蓝瓦,石灯欢快的闪着明亮的火焰,溪水潺潺从脚边流过——————
“当!”
灌满了水的醒竹落下,在石头上敲出清亮的响声。
“好神奇?!这是真的嘛?”
“呵呵,你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咯。”
罗莎收回手,掩嘴轻笑起来。
“哎呀,每次在新人面前使用能力最期待的事就是看到她们疑惑的眼神啦。”
“那千晴......”
“别担心,罗莎只是模糊了她的记忆,除了让她记不清最后进入庭院后的事情以外,其他的都没有改变。”
“保证不让任何普通人卷进来,知道的越多就陷得越深,总有一天当诡异找上门时,我们可不能保证一直守在她身边。”
“这才是,蓝桥事务所.......”
“嗡嗡~嗡嗡~~”
“嗯?安安的电话?”
“时候不早了,我先去送这个女孩回家!”
在电话铃声响起的一瞬,水千和歌便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抓起铃木千晴,向门外跃去。
“拜拜。”
匣不知从哪儿变出个盒子飞快的钻了进去。
神社中眨眼只剩下了两人,罗莎表情严肃的接通了电话:
“嗯,嗯......嗯?有客人来访了?好的,我们马上回去......在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还没有搞明白什么状况的谢秋铭,仅仅只是一眼,却包含了太多藏不住的情绪。
像是怜悯什么的。
“给,安安找你。”
罗莎送过电话,似笑非笑的堵住了耳朵。谢秋铭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安安?怎......怎么了...”
出现在耳边的,完全不是安安中性可爱的声音,而是像是雷暴天的雷鸣,隔着电话也能感到震动:
“空!!!屿!!!晴!!!子!!!”
就这样,垂头丧气的少女隔着电话被说教了整整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