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毫无顾忌的在路面上横行跃动着,对于东京来说,城外或是郊区这一概念并不存在。
世田谷区紧连着神奈川县的川崎市,向上又是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新宿。
或高或矮的房子从未有一刻脱离过视线,唯一区别或许只是明面上能看到的人在逐渐变少........
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司机一意孤行的将车开上了电车线的原因。
想必如果车子能飞的话,他一定会选择氮气加速冲向天空,而不是在地面像流星一样直直撞向电车。
“要撞上去了!!!”
迎面开来的电车,完全没有刹车的意思,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谢秋铭似乎能透过前窗的玻璃,看到站岗的列车员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们只看到了一阵卷携着烟尘的狂风从前方刮了过来,拍在车上呼呼作响,仅此而已。
“哐啷——————哐啷——————哐啷——————”
汽车不躲不闪的正面迎了上去,随后毫无阻碍的从中穿行而过。
传动机械绕转着齿轮与铁轨摩擦碰撞的声音在耳边轰响,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之间。
相对而行的加速度,让两车交错的时间远在人的反应速度之外,谢秋铭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车上是否有人,耳边顿时清净,眼前的视野便再次空旷起来。
“我说,也不用那么冒险吧,连那个东西有没有追上来我们都不能确定。”
“一定会追上来的。”
和歌确定的回答:
“触发了杀人逻辑的鬼灵几乎不会有放弃目标的可能,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远离这东西的时候,尽可能思考对策。”
她伸手从后备箱中捞出一个十分眼熟的吉他盒,丢给谢秋铭。
“给,你的刀。”
与所有的印象一样,吉他盒里面除了用来装吉他大概什么都能装。
那把妖刀不知火,自被谢秋铭解放封印后,便陷入了沉眠,无论谁也无法唤醒。
拥有这特殊能量的物品,她自然也属于祭品的一种。
而祭品确认主人后,除非宿主死亡,否则在其他任何人手里,都只是把毫无作用的烧火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目前在她手里还是烧火棍,但抱着万一哪一天就苏醒了的想法,经蓝桥事务所商讨后一致确定,让谢秋铭随身携带是最保险的做法。
“还是没有反应?”
“感觉不到.....”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在鬼武士记忆中握住刀刃时雀跃的感情仍深藏于心,那灼手的炙热无论多少次回忆都依然热烈,而眼下这毫无反应冰冷的刀身不禁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是被选人?
“嗤——————”
细碎的破裂声,将所有人的话语按回了肚子里。
灰蒙蒙的烟雾当中,不知何时掺入了暗红色的飞絮,火烧云阴沉的在晚霞中燃烧,但远比那危险的许多。
“呜——————————!!!”
油门在脚底锁死,变速箱与联动器共鸣出痛苦的尖啸,汽车的速度已经攀升至120mph,以堪称暴躁的速度啃食着铁轨向前冲刺着,谢秋铭绷紧着嘴,被许多人所推崇的名为“推背感”的东西将她死死摁在座位上,以至于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东西......到底是什........?”
甚至不需要谢秋铭专门链接上长明的意识,破开“神隐”的限制,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血雾已经完全追上了她们的车辆...........
“吱——————————”
“滴滴————滴滴————————”
刺耳的刮擦音从车体各个部位传来,只是眨眼的功夫,无数条被尖锐物体剐蹭出的白痕已经布满车窗。
各路警报指示灯齐声作响,报告着车体不同部位的受损情况。
“嘶————————”
摩擦声没有停止,令人歇斯底里的刮擦音像是把锋利的钻针,通过车体直直的钻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铃响,猫哭,小儿夜啼,
说不清是耳鸣还是其他什么的声音将所有人的大脑扎了个对穿,司机的手如同焊死在了方向盘上,车身各处无时无刻传来的冲击感,让他感到耳鸣目眩,但失去了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所有人都得被身后的鬼东西绞成碎片。
“咔....咔...........咔嚓!”
肉眼可见的白点出现在车窗玻璃中心,紧随着被白点带出来的,是千百道更加令人恐惧的裂纹。
和歌摁住谢秋铭,猛地沉进座椅。
“哗!!!”肉眼看不清的白色影子击碎了玻璃,一直撞碎了对面的窗户在两人面前飞掠出去。
烟雾蒸腾,碎裂的车窗眨眼间又恢复了原状。
但恶臭的气息已经弥漫了进来,正是与东吕屋子中相同的味道。
“晴子!把刀拿出来挡住自己,这东西应该还破坏不了祭品!!!”
安安的身高优势成功让她避开了不知道多少飞进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回过头,提醒还有些发愣的谢秋铭。
哦对!
烧火棍就烧火棍吧,能保住性命的就是好刀。
她伸手将古朴的刀取出,下意识的看向窗外,正正好好和窗外转动的眼珠对上了视线。
.............!!!!....................!!!!!!!
猩红的球状物缓缓从车窗边消失,隐隐约约能看到血红的飞絮中森然晃动着冷白色。
刺耳的摩擦声渐渐远离,血红色的絮状飞雾逐步变淡,
劫后余生?
不,显然没有。
“它走了?”
“我觉得,不太可能。”
水千和歌看向不远处,山一般高的“刺猬”与他们并行奔跑着。
严格讲,那不是什么“刺猬”,而是只庞大的狼狗,黑色的毛发倒竖,数不清的断刃利剑插在它身上,拖行在身上,让这家伙看起来就像只刺猬。
无数崩开的伤口一遍遍裂开又愈合,凝结的血痂又进一步固定了那些冗杂的碎片。
而那刺耳到令人发疯的摩擦音,就是它活动时,支离破碎的武器抵刻着骨头,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
猩红色的大眼看不见瞳仁,死死盯着汽车的方向,与此同时,谢秋铭终于知道了那些看不清的白色物体,以及在东吕家差点杀掉她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它的牙,纵横交错的刀刃违和的插在这家伙的口腔里,像是个生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兵器库。
很明显,这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怪物不可能是常世应有之物,只有神话传说才能驱使起这样千疮百孔的身体。
犬神。
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若想要让自己的捕猎携满冲击力,在合适的距离进行助跑冲刺是最好的选择。
撞击与撕咬的命中足以将小型的猎物掀翻在地,提高捕杀效率。
而现在,猎犬的尖牙已经朝向汽车中的众人校准完方向。
“嗷呜————————————”
嘶哑的吼声宣告着最后的进攻来临,爆鸣的刮擦音愈发尖锐!!!
百米,十米,一米。
一骑绝尘,
刚才的追赶仿佛只是饭后消食的闲庭信步,此刻动真格的冲锋似乎才暴露出了这家伙的真实速度。
!!!!!
利刃之口大张着,向车的侧面狠狠咬下。
无数刀锋在阳光下闪亮着刺眼的光芒,滴落下的口水还没来得及砸在地面,死亡前的最后影像像是放慢了几十倍的电影,给人以足够的时间逐帧回顾着匆匆一生中的遗憾与不耐烦。
“吱——————————!!!!”
强烈的失重感差点把车子里的人掀飞出去,车头牢牢的啃拽住地面,没有再往前走一步,车尾翘在半空中,只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到刹车器的惨状。
“轰!”
猎犬以一步之差从汽车面前冲了过去,车身重砸在地面上,水千和歌强忍着混乱的眩晕感,冲司机比了个手势:
“掉头!”
仪式........完成!
无限的阴影拉的漫长而分散,扩大的影子似乎打开了异世界的隧道。
下一刻,汽车一分为二,一辆车向来时的方向碾去,另外一辆则继续向前行驶。
仔细辨别,可以发现另外一辆车上的人,除了司机以外的所有乘客,均是用绷带绑住的“人”。
.............
......
噤声,绝对的安静。
直到那标志性的摩擦声,淤血红色飞絮彻底消失,也依然没有人愿意动一下嘴。
车速逐渐减慢,进入市区,周围的街道开始熟悉了起来,华灯初上,令人闲适的静谧包裹着幸福,火烧云出现在天空,路人们兴奋地举起手机朝天空拍着照片。
谢秋铭半死不活的倚靠在车窗边,发誓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次晚霞。
劫后余生的疲倦充斥在车内,甚至大过了活下来的喜悦。
拉紧的神经弦似乎受不了这样一张一弛的大起大落,早早的就已经告死回家。
就连一向最活跃,爱调动气氛为大家鼓劲的安安也说不出话来,静静的躺在座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也有可能是直接睡着了。
“呜~”
熄火的汽车轻轻地沉了下去,亲切的蓝桥事务所立在窗外。
谢秋铭无声地笑了笑,动了动嘴唇: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