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飞看眼前张陌云诚恳的姿态，又看了看一旁的何以蓁。这个面庞从来坚毅，话不是很多的中年男人，眼神中带着请求的意思。
“你是猩红之手的代号干部，”严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依然保持着警戒的姿势道，“怎么会想到找我们合作？我们现在可是可以说是你们的敌人。”
看到和对方似乎有的谈，张陌云松了口气，解释道：“猩红之手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代号干部，也只是实力上的名号。我和猩红之手是纯粹的合作关系，而现在我感觉猩红之手要破坏我和他们合作的基础，才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既然你要寻求帮助，为什么只找上我们两个事务员，不去找我们的直属上级？”严飞继续问道。
听了这个问题张陌云像是被噎了一下，咬了咬下唇道：“我知道你们现在的直属上级是金晴明。她……也曾经是我的上司，我没脸去见她。”边说着，张陌云边拿出了口袋里的一个小徽章，展示给严飞和刘炎。
黑色的盾，后面立着一把长剑。那是代表执行局的“黑盾之徽”。
金晴明曾经在执行局的经历严飞大体清楚，看张陌云也拿出那个徽章，其中的隐情严飞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我大致明白了，但是，”严飞又面向何以蓁，“何先生，你又是怎么认识开膛手杰克的？我看二位并不像最近才认识的，并且你对他相当信任。”
“你知道猩红之手在经济上的经济运作方式吗？”何以蓁先向严飞问了个问题。
严飞点头：“白河区很多组织的收入猩红之手都要从中提成，说白了基本靠下一级组织输血对吧。”
“没错，但根据与猩红之手关系的亲疏，提成的比例也是不同的。第七组虽然是有检察机关承认的合法能力者组织，但身在白河区，也要定期向猩红之手缴纳一笔费用，”何以蓁看向张陌云，“开膛手杰克，不，张陌云就负责来向我们定期收取。”
严飞听了反而皱起眉头：“向白河区的其他组织收取这些费用，都是代号干部亲自负责？”
这是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假如真是如此，那猩红之手对整个白河区的控制力实际上远超所有人想象，后续的勃艾克选择的合作对象也要经受严格的考察。
张陌云摇了摇头：“并不是，对于和猩红之手没有强绑定关系的组织，基本上会由组织里的武装巡逻人员去收取。但我在加入猩红之手后，即使成为了代号干部，还是依然只负责那些与猩红之手关系不深的组织，”他顿了顿，像是有些迟疑，但还是补充了一句，“其中很多，最近已经被清理掉了。”
严飞把枪放下来了一些：“那你是为这件事感到愤慨，从而要和猩红之手决裂，和我们合作对吗？”
“不全是，被清理掉的组织里，也有些死不足惜的垃圾。”张陌云答道。
听猩红之手的代号干部说别人是死不足惜的垃圾，刘炎和严飞感到一阵好笑。
“我说了，猩红之手，尤其是首领剑锋，他正在做破坏我和他合作基础的事，”张陌云继续说道，“他要在东安掀起一场和三年前一样的动乱……我不能容忍。”
在听猩红之手现代号干部亲自说出这个猜测，刘炎一时间思绪如麻，而严飞却感觉一块石头落了地：“你这么确定的话，只要拿出证据，检查机关就能立刻介入并解决这件事。你也能因此立功。”
话是这么说，但严飞也明白张陌云大概率拿不出来——一个在收取提成这一环节都不被信任的人，很显然并不能参与到猩红之手核心的计划中。也自然拿不出对猩红之手不利的证据。
“直接能证明的证据我拿不出手，我是代号干部，但几乎不参与到决策之中，”张陌云的回答不出所料，“但我可以从内部对勃艾克的行动提供便利，相对的，我也有一件事想请勃艾克帮忙。”
“什么事？”严飞示意张陌云继续说。
“我想请勃艾克注意和‘七杀’相关的消息，并且假如真的能找到‘七杀’，让我亲自杀了他，”张陌云的表情，渐渐从诚恳变成了偏执，憎恨，“我要给我曾经的队员报仇，这是我的目的。”
天体历2011年9月18日19时33分
白河区 勃艾克安全屋
小小的会客室，一张圆桌，金晴明，严飞，刘炎，何以蓁围桌而坐。
在严飞将晚上的遭遇汇报完后，金晴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惋惜，这是刘炎从她脸上看到的情绪。
“何先生，”过了一会，金晴明抬头对何以蓁道，“您今晚做的事是在破坏勃艾克对第七组的信任。”
“我对此无话可说，我承认，今晚的举动是我的私心使然。”何以蓁低下头沉声道。
“发生了这种事，我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不能视若无睹。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会暂停和第七组的人员接触并且对于你们进行再次考量，以评估继续合作的可能性。”
“我没有意见。”
“你认为值得？”
何以蓁抬起头：“我想在可能的地方帮一帮那个年轻人。”
“那你应该劝他早些离开猩红之手，”金晴明虽然不满，但说完，她就疲惫地撑住额头，“但谁说也不管用吧。他那偏执的性格。”
金晴明又看向了刘炎，他也看着自己。他在思考，但只能从对话中拼凑出一些事。
金晴明又叹了口气：“刘炎，我曾经是执行局黎街分局局长，张陌云在那时是我手下一个分队的队长。三年前的那场事变的最后，张陌云和他的小队参与了围杀叛乱组织‘将军’的作战，但也就在那时，猩红之手的代号干部‘七杀’不知道为什么，不分敌我地灭杀了当时附近的所有人。”
“所以……他恨的是‘七杀’，”刘炎想明白了一点，“但‘七杀’是猩红之手代号干部，为什么张陌云……”话说到一半刘炎像是想通了，瞪大了眼睛。
“你看上去大致猜到了。‘七杀’现在处于失踪状态，从那场事变后就没再出现过。并且很多证据表明，‘七杀’已经背叛猩红之手，”金晴明顿了顿，“说回我和张陌云吧，在那次行动后，张陌云的那支小队被标注了‘全灭’，一个月后我离开了执行局加入勃艾克，五个月后，我看到了张陌云的通缉令。但是我再没见过他。今晚你们告诉我的这些事，让我也想清楚了一些细节。”
“那……大姐你和张陌云认识这件事，所里大家都知道？”刘炎边问，边看向了一旁的严飞。
严飞对上刘炎的视线，先开口了：“嗯……大姐她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但在所里待久一点，基本上都能联想到。”
“金女士，您对张陌云，现在怎么看？”这时何以蓁唐突地开口问道。
金晴明愣了一下，先是陷入思考，接着脸上渐渐露出苦笑：“我很遗憾，但并不意外。他从在我手下那时就是个认死理的人，或许这对他就是一种必然。”
认死理而偏执，但大姐却为他感到遗憾。刘炎想着，试图从中分析出张陌云的性格。而金晴明接着说道：“至于他说愧对我，没必要，我也不是执行局的人，他不欠我什么。但想和勃艾克合作，就要来和我坐下来谈。”说完这句话，金晴明看向何以蓁。
何以蓁会意：“我会传达到的。”
“刘炎和严飞，”金晴明继续安排道，“遇到这种事，虽然没发生意外，但还是我的失职，我很抱歉。后续就由我来负责，也会给你们俩申请意外补偿。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的行动会暂时放缓，我会联系黄乐乐，让她调查白河区所有组织和猩红之手的关系情况，并把工作重心放到安全屋的警戒和反渗透工作上。”
“好，大姐你别太勉强自己。如果需要一定喊我帮忙。”严飞没有拒绝补偿，他更担心的是看到作为猩红之手干部的张陌云登场后，金晴明会自己冲在最前面，揽下所有的事。有责任感的领导是件好事，但领导在很多时候必须要学会退居幕后，才能看清全局。
刘炎只是点点头，一直看着金晴明，显然有话还没说出口。
“散会吧，更具体的走一步看一步。”金晴明宣布后严飞和何以蓁都起身离开会议室，她和刘炎依然坐在座位上。
待那二人走远，金晴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眉头皱着：“刘炎，你既然有话要跟我说，为什么刚刚不开口？”假如自己刚刚跟着一起离开，这小子大概率也会一句话不说跟着走掉。
这话让刘炎低下脑袋，一声不吭。
金晴明很清楚，刘炎会有意无意地去降低自己在群体中的存在感。但矛盾的是他也不是能完全服从集体的人，他显然有自己的考量。平时里他只会默默地自己打理自己的打算，这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对于勃艾克这个集体，尤其是集体行动的时候，这样的习惯，则是巨大的隐患。金晴明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纠正过来的，必须时刻提醒刘炎，他已经身处不同的环境中，曾经的生活理念已经不适用了。
“算了，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吧，不要做可能让自己后悔的事，”责怪解决不了问题，金晴明转移了话题，“你想问我什么？”
“大姐，你信任张陌云？”刘炎似乎不是很能接受金晴明刚才在会议上的表态。
金晴明则直白地承认：“对。”
“可他是猩红之手的人。”一个违法的犯罪组织成员。后半句，刘炎没说出来。
金晴明可以理解，她知道张陌云曾经在刘炎的面前重伤了林欣和邾正剑，这恐怕给了他很大的心理阴影吧。
她笑了一声：“刘炎，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假如把张陌云换成刘易风，你会怎么想？”
刘炎答不上来话了。刘易风，他变了很多，但假如他是一个犯罪组织的杀人犯，要寻求自己的帮助，自己当真能不带犹豫地拒绝他？
“会犹豫是正常的，对你而言，刘易风是你的哥哥，曾经是你向往的对象；对我，张陌云曾经是我器重的下属，我亲眼见他为检查机关出生入死，”金晴明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我见过他的另一面，所以我不会只认为他是个杀人犯。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遭遇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变成这样，我是这么相信的。”
“那，大姐你认识的张陌云是什么样的人？”刘炎能理解金晴明所说的，但感情上还是很反感。
金晴明托起了下巴，边回忆，边说道：“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脾气不好，容易上头，本质上是因为他是个极其单纯，单纯到偏执的人。对他来说，一旦认定的事就是真理，所有人都动摇不了他。还有就是，他很喜欢东安这座城市。”
刘炎想起了晚上张陌云说的——猩红之手的首领要掀起一场和三年前一样的动乱，他不能容忍。
“你倒不用担心，刘炎，我现在是勃艾克的核心，你们是我的下属。我不会让三年前的悲剧重来一遍，”金晴明笑着安慰了刘炎一句，“我们会平安完成任务，粉碎猩红之手的图谋，然后回到平时的生活，我保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炎站起身，面向金晴明鞠了一躬：“那大姐，你万事小心。”
某人的日记
天体历2011年9月19日
很奇怪，潜入部队受到的阻碍比想象中要小，甚至可以说得上顺利，而猩红之手，他们所做的，也只有最低限度的保密工作。
前方传回来的情报表明猩红之手在缩小巡视范围，减少警戒在白河区各处的人手。但近期白河区内部冲突不断，又有不少干部的目击报告。
简直就像是在演戏给我们看。那假如他们想要暗度陈仓的话，下一步就得密切关注他们的人员流动，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他们对勃艾克也依然保持一种视若无睹的态度……只要不出拳对方就不知道自己打人到底有多疼。哼，看来还得逼他们不得不行动，这边也得加紧催促勃艾克，不能像现在，听说他们还在收缩调查范围……具体是因为什么又不肯透露。
除了人员具体动向，还要查资金。七杀相关的传闻，也稍微调查一下好了，虽然总部长认为是谣言，但也要做好预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