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比尔”

作者:雨墨染江南 更新时间:2024/4/7 19:56:46 字数:2714

“我叫比尔,一个没什么远大志向,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我和我的父亲居住在名为法斯特的城镇之中。我的父亲是冒险家,也是一名研究魔物生态习性的学者,他经常向我讲述曾经和伙伴一起冒险的故事。那个时候的父亲,微微地笑着,看起来很开心,很幸福的样子。”

“父亲会经常带着我出去野营,在远处观察并记录着那些魔物的点点滴滴。我们在河边跟泡泡豚一起晒太阳,在树上和甜果懒一起睡午觉,在小山坡上和咕咕鸡一起等日出。父亲总能很容易的就融入到魔物们的生活中去,可我最终还是没能学会父亲的这些本领。”

“就这样,在法斯特,我迎来了自己的十一岁生日,原以为,这样平稳安定的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那一晚的到来。”

“三十年前的一晚,魔族袭击了法斯特。那天,我和父亲刚结束了电蛙的生态观察,回到家的我就直接睡了。半夜,父亲将睡梦中的我用力摇醒,昏昏沉沉的我在父亲的催促下胡乱套上了衣裤,父亲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他将地下室的钥匙交给了我,然后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随即带着他多年未用的长杖出门了。”

“当时的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四处充满了叫喊声。我跟着邻居家的奶奶被裹夹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士兵的通报不断传来,西门陷落了,南门也快要撑不住了,为了不惊动魔族,人们在卫兵的引导下通过北门旁的地道,往后山撤离。我四处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呼喊着父亲的名字,可邻居家的奶奶只是沉默着,拉着我,随着人群往地道走去。”

“一声巨响传来,随即,城市开始熊熊燃烧了。热浪从身后呼啸而来,奶奶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负责居民撤离的卫兵们忙得焦头烂额,和父母失散的孩童哭喊着,跌倒的人再也没有站起来,如果地狱真的存在的话,应该就和那晚的法斯特一样吧。”

“撤离进后山的第二天,撤离出来的人们在工匠的带领下修建了一处临时的避难所,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再后来,王都派来了救援,可等到救援赶到将魔族彻底扑灭,法斯特早已成为了满目疮痍的废墟,只有中心的教堂在女神的庇佑下保留了下来。”

“幸存下来的人们在王都骑士的护送下,来到了法斯特东北面的旷野上。过了几日,骑士们又护送来了全身打满绷带的城主和零零散散的几个卫兵,可我始终再没能等到,我的父亲。”

“王都的骑士们帮助我们在旷野上重建了法斯特,宫廷的魔法师们布下了更加强大的结界,教会的僧侣们日夜祈祷女神的垂眸,一切似乎慢慢回到了正轨上,可我的生活,永远变成了灰色。”

“我和邻居家的奶奶住在一起,她不忍心看我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于是经常拉着我出门散步,和我聊天。有时候,看着工匠带着同我一般大的学徒们研究学习,她会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我只需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开心的活下去,就够了。然而没过多久,这样温柔的奶奶也去世了。”

“我终是孤身一人了。有时候,我也想振作起来,凭借着和父亲一起野营的时光学到的那些,我前往了法斯特学会,希望可以成为和父亲一样的学者。可没有内部人员的推荐,普通人想进入学会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前往了冒险家工会,想和父亲一样,结识旅伴,成为一名自由的冒险家,可等着的到了启程的那天,我却始终没有胆量迈出那一步,我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还是那个只会躲在父亲身后的胆小鬼。”

“我开始酗酒,终日买醉。在酒馆中,喝得烂醉的我开始找人说话,一开始,我只是想有人可以倾诉,慢慢的,我开始编造自己的过去,吹嘘虚假的曾经。在故事中,我是个战无不胜的大英雄,我击退了恶龙,拯救了王都。刚开始,酒客们还会和我谈笑,陪我胡闹,但慢慢的,他们也厌烦了,因为我的满口谎言,他们叫我‘说谎的比尔’,会在我打算开口前就大肆嘲笑。”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酒馆老板的儿子在和他聊天时,聊到了泡泡豚的习性,我便参与了他们的对话,那天,我难得的没有喝酒。酒馆老板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不会嘲笑我,在我付不起酒钱的时候,他也只会淡淡地说,这次他请。就在我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身后的响起了不适时的声音,‘你们看,比尔又开始了’,‘大英雄比尔,还是聊聊那头被你烤了的恶龙吧’,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令我羞愧难当。若是平时喝醉了,我也许会和他们一起嘲笑自己,但现在,我却只觉得无地自容。”

“我试图上前和他们理论,我告诉他们我的父亲真的是一名学者,我向他们描述童年时那些美好的时光,他们却只当这是我又一次的吹嘘。我红着脖子和他们争论着,直到最后,有个酒客说,‘那就这样吧,比尔,去带回证明你没有说谎的证据吧,这样一来,我请你喝一辈子的酒,我听你吹一辈子的牛’。”

“这一次,我迈出了迟到了十几年的那一步,回想着老友儿子殷切的眼神,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前进的力量。出发前,老友担心的看着我,他说,他相信我,他说,不要勉强自己,他说,等我回来,要和我一起喝一杯他珍藏了好多年的酒,他说,‘比尔,你要好好活着’。”

“合眼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巨型史莱姆的袭击,再睁眼时,我已回到了新法斯特自己的住处。我犹豫了好些天,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前往了酒馆,我想向老友和他的儿子道歉,告诉他们我没能带回父亲撰写的书籍。可是我发现,人们似乎看不到我了,回想起出城后的种种,在街上肆意的撒泼胡闹了好久,却依然没有人停下脚步,我才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或许是命运给了我最后的垂怜,死掉的我,不被任何人注视的我,在那一天,遇到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冒险家,心血来潮地自导自演得到了回应,本该完全死去的心脏,似乎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这一次,这最后一次,我想,好好地,和这个世界道别。”

“和他们一起的冒险,让我感觉到自己好像真正的活了一回,自从那夜之后,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充实和快乐,我们在篝火前毫无顾忌地谈笑着,在地道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在遗迹中瞪着双眼探索着,我不禁会去想,父亲是不是曾经也是这样,和他的伙伴一起愉快的冒险,四处旅行。”

“如果,如果早点遇到他们,如果当初战胜胆怯的自己,如果,如果那时候,可以迈出那一步,会不会,就能追上父亲的身影了呢。”

“但,没错,没有那么多如果啊。”

“飘远的思绪终于回到了现在,我断断续续的和他们说了好多,安卡小哥和布瑞夫小哥静静地听着。我能感觉到,紧紧将我缠绕的执念慢慢消散了,我应该,也快要走了吧,在这之前...”

“我将报酬交给了安卡小哥,并告诉他们,这里的书可以随意他们处置。我请求安卡小哥将父亲的笔记替我转交给老友,并代我向他道歉,然后,告别了他们。”

“这是我最后的时光了,靠着老宅残破的围墙,看着漫天的星辰。”

“父亲,虽然有些曲折,但直到最后,我也终于好好的活过一回了啊。父亲,我也遇到了很好的朋友了呢,我们一起欢笑,一起冒险。父亲,待我追上您脚步的那天,我要好好的向你炫耀,这场,我最后的,绚烂的旅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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