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接到那通电话的周末,他说约了编辑见面,于是留下我一个人守在家中。
虽然这么说,我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轻小说。
他太阳下山之后不久才回来,看上去是吃完晚饭才回的。
「怎么样?」
虽说答案肯定是那样,但我还是这么问道。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拒绝掉出版自己的小说这种提议的可能,能让更多人阅读到这一事项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就算是要自己出钱,只要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也一定会答应下来。
但人啊就是这点比较麻烦,礼貌方面的问题。
「嘛……还行吧?」
他难得说话这么没有重点。还行是什么意思,到底接受了没有?
「当然接受了啊,毕竟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
「只是?」
「我没想到自己写的问题这么多,可以修改的地方也不少,和他聊过之后感觉自己当初写的时候太不仔细了。」
这似乎才是困扰他的主要原因,听上去情有可原。
「不过,他人挺好的,讲的东西也很清晰,我一下就能明白过来,知道应该怎么修改。」
想到这里,他嘴角扬起笑容。
「是吗……」
要是我当初也能给出这样的建议来就好了,虽然没有觉得特别遗憾,但是若是一个人展现出「我比你读得更明白」的事实,多少也会有点不爽的意思吧。不过毕竟对方是从业者,在这方面比我厉害也无可厚非就是了。
「所以,具体什么时候出版呢?」
「嘛至少要等我修改完之后,以及那边的事……对方说如果我修改任务完成快的话大概两三个月。不过呃……说实在的关键是标题啊,对方要求我一定要改掉这个标题,我当初可是想到最后一刻也想不明白到底取什么题目好,看着时间不够了就这么随意地写了个题目上去来着,取名字什么的我完全不懂啊。」
他抱着头在我脚的边上坐下,我顺势坐直身子。
「这么不会取名字,那你书中那几个人名怎么来的?」
「诶?你完全没有发现吗?都是某些其他作品里面的角色的姓和名拼接起来的。」
「哈?」
这再怎么说也太随便了吧?
「不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说虚拟作品取名字要尽量不要和现实中的人名相似,避免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嘛。我这种社交废人怎么会知道哪些名字现实中哪些现实中没有,那用别人想出来的东西不是挺好的嘛。」
「这种拾人牙慧的事情在写作上真的没有问题吗?」
如果对方告上来了怎么办?你以前不需要思考现在要出版了是不是要思考一下?
不过就我个人感觉,那些名字与其说是「不与现实中的人名相似」,不如说绝大部分的名字都是「过于普通所以随处可见了」。
「你难道没有想过,给角色取一个独特的名字让别人一眼就记下来?」
「有想过,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听起来他放弃的速度和他倒向沙发靠背的速度一样快。
「要是出场角色少到只剩下一两个,我倒是很愿意直接用人称代词替代,不用思考名字这种东西了。只是出场人数多了的话,不得已得标记点什么。」
名字的价值有够低的。
「不过有些小说,名字可以作为故事的伏线哦。」
「呃……比如说『上条』和『神上』读音相同?这样的东西只要不写就可以不用想啦。」
这算是逃避吗?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说道:
「写作这种东西,应该认清楚自己的实力,写不出来的东西就不要去写,想不到的东西就不要浪费脑力,在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上花点心思。」
说出来的话虽然可能有些道理,但是我还是用鄙夷的目光瞧了似乎有些得意的他一眼。
「难道写不出来的东西,不应该试着挑战去写写吗?」
听到我认真的问题,连忙解释前面那句话只是随便说的。思考了半分钟之后,他谨慎地挑选了词汇去说明自己的想法。
「我想,挑战的前提在于,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去写这种东西,能为了写这种东西付出多少努力吧。如果说只是想写科幻小说,那肯定是要了解相关的物理知识,写出『科学的幻想』,如果你在学习这方面知识的时候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没有办法学清楚,那么我想就不应该写这种小说。若是读者知晓得比你清楚得多,你只会被嘲笑水平不够,如果读者了解得比你少,你的有些东西可能就会对对方造成误解,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很糟糕的东西。」
读书本身就是一种学习的过程,所以,尽量不要把错误的东西放在书中,越是书的关键、书的主体的东西越是不能犯错。
我点了点头,看到我表示认同,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去冰箱里取了瓶可乐。在打开冰箱门的时候,他又这么补充道:
「当然,物理学知识这种有『标准答案』的东西或许勉强能够原谅,毕竟文字与科学理论算是两块领域,多少可能会有些差错。最不能容忍的大概是思想上的问题以及态度上的问题吧。比如说,若是以社会问题、常见的家庭人物矛盾等诸如此类的严肃话题为题材,就必须彻底了解这些事情,谨慎地设计好角色的形象与经历,以及,最重要的是,清晰地阐明自己对这些问题的态度与观点。这种问题是不能抱着轻浮的态度去描绘的,这是对他人的侮辱。不能说「这样写可能会火」,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安排矛盾了,就用家暴来充数吧」,就写下了这样的剧情,这是在难以饶恕。」
「但是写作的毕竟也是普通人,也不可能真正将这些问题彻底思考清楚吧。若是思考清楚了那他们不是可以直接在社会上解决这种问题,成为大救星了吗。」
「读者也大都是普通人啊,所以,你的了解与思考至少要比普通人多一点,比普通人深一点才行吧。毕竟写作这件事,就是『欺骗』读者的行为罢了。以及就像我说的,重要的是将自己的态度与观点阐明清楚。这一行动可以看出作者的对待这件事是否严肃,也能够让读者对于错误有一定的包容。不管怎么说,写家出少女却把几乎所有的角色设计的都有点逻辑缺陷,写家暴行为几乎都可以说是犯罪了的父亲被孩子轻巧地原谅,这样多少是会让我想骂上一两句了。」
自己脑中好像顺势飘出了两本书名,试着摇摇头将它们晃出脑外。他似乎说到这些也有些生气,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可乐,结果被呛到咳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比起认同这些观点,我倒是更想吐槽那句话。
「欺骗读者?」
「怎么了吗?」
我和他对视了大概三秒钟,才迟疑地问道:
「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什么『作者都是恶心的生物』来着,怎么感觉你对作者恶意很大,这么瞧不起自己吗?」
「错,错,对?不是,第一句我绝对没说!虽然我大概知道是哪次谈话但是那绝对只是你自己的感想吧!虽然说我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我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想这要看你对『这样的』的定义是相似的还是完全一样的吧。」
实在是莫名其妙的执着劲,既然你都这么觉得了,那认同一下我的话没什么关系吧。
之后,我和他聊了聊最近在看的小说。
「实在是少见的类型呢,虽然是超能力题材,但是能力设计十分独特,传统而又新奇。句子少见的高信息量,故事设计得如玻璃制品般精致。而且最重要的是,那种逻辑与理性的浪漫,实在是……」
估计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喜欢的小说了,我少见地说了很多话,快说完了自己才发现这样过快的语速过和有些激动的神色实在是有些不合乎我的形象。本来因为激动而微红的脸变得更红了,自己还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试着用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他似乎对我这副模样很感兴趣,微笑地看着我。
「你还没看过这本书吗?」
「目前还没有,毕竟它的还是有一定卷数的,每本也还算厚的那类。长篇小说就是这点不好,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开始读实在是有些让人头疼的事。」
在聊了聊诸如晚上吃了什么,编辑说了什么地方可以修改一下,这样的事情之后,他站起身,说着现在先去修改一下文章,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键盘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那样清脆的声音,我也把手上的这卷读完了。
时间正处于微妙的九点,我也并不想就立刻拿起下一卷开始读,已经读完的东西还是好好回味一番比较好。但是那就没什么事干了,趴在沙发上摆着腿秒针也不会稍微快点前进。
于是,我走进他的房间,想要看看他是怎么写作的。
并没有敲门示意,自己的脚步声本来就很轻,不需要刻意掩盖。我来到他身后,不知道他是否有注意到。
他好像恰好遇到了什么问题,手指放在键盘上一直没动。
「怎么了吗?」
我试着轻声提问道。
「在想应该修改成什么样的句子而已。」
不知道是我的声音很轻没有吓到他,还是说我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他很平静地这么回答我。
「我在这会影响你吗?」
「如果会我大概已经说了吧。」
「和你聊天也不会吗?」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应该怎么写,迅速地打下了一段话,完成后才回答我。
「我倒是觉得干这种事的时候稍微和别人聊一些简单的话题可以活跃一下大脑,一直盯着文段看其实很容易陷入死局然后走神。」
我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椅背上,看着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的手指。虽说他手指应该算是挺长的,但是指关节相比之下有些大,到不能用「纤细」这样的词来形容。似乎是说如果喜欢按压手指让关节发出响声,指关节就容易变粗,不知道这个说法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但是他确实是有这样的习惯。
「打字的声音,很响呢。」
大概是沉默的时间有些久,我试着说了些什么。
「吵到你看书了吗,抱歉。」
我发出否定的声音。
「我其实挺喜欢这种声音的。」
「我也一样。」
「所以你才按键盘这么用力吗?」
「这倒没有,只是单纯的习惯罢了。轻轻的敲击其实也是有声音的,毕竟主要的声音来源是轴体。但是这个键盘按到底有些距离,不使用些力量很容易按到其他的键,仅此而已。」
说着这样与小说没有一点联系的话,同时寻找着大概是编辑和他提出的修改的点,推进着工作。
如果是我的话,能够做到这样大概算是双线程的工作吗?如果有机会的话尝试一下吧,比如下次写日记的同时和他聊天,但是感觉或许会变成听写一样的东西。
「修改的内容都是什么呢?」
「主要是对句子的一些修改吧,还有就是某些情节的细微改动。」
「你之前写完之后会试着改一下吗?」
「当然,改动的时间每次都很长,毕竟写的时候几乎是凭着气势构造的句子嘛。」
「但是即便花了很长但是时间修改,还是会很需要别人的建议。」
「是这样的,修改这种事情一个人能做到的其实很少。有些错别字病句你可能就是发现不了,或者是有些有歧义的句子你没往别的方向想就不会意识到。当然最多的大概是一个人的语言习惯吧。比如说有的时候我不会加人称代词,因为觉得前后文已经体现了是谁做的这件事。但是这样的写法,或许对别人来说读起来就比较累。或者说,使用的倒装方式过于口语化,虽然说看得明白,但是写在小说里面还是要尽量书面一些。」
他向椅背靠了过来,头放在我双手之间的位置,从下往上看着我。
「不过说实在的,修改的最多的还是情感方面的表达吧,毕竟不同的人感性差别是最大的,要写得让更多的人能够体会到才行,这样的修改会反复很多很多遍。」
「嗯哼……」
我盯着他的电脑屏幕读着他刚才修改的句子,他好像还没移开他的目光,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你是期待着我说些什么吗?这样看着我。」
低下头,长发几乎要垂到他的脸上了。
「不,我只是在想第三本小说的角色要不要设计成你这个样子的。」
「那算什么,绝对不要。」
「诶~为什么啊。」
「多难为情……」
不过,这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你第三本书怎么办?两边的事情能同时开展吗?」
「先拖着吧,这边的比较重要,而那边基本还没开始构思。而且,如果这本书卖的还行的话,对方说也会考虑出版我其他的作品。」
「这样啊。」
自己大概还是有些遗憾的,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的小说了。但是至少就目前来看看,第三本书能有个好点的标题了。
「说起来,既然要作为轻小说出版,是不是会有插图。」
他直起脖子,挠了挠后颈,用模糊的语气回答道:
「似乎是有说这么一回事,但是说实在的自己只知道一些特别出名的插画师,也不好就这么开口,于是就让对面安排了。不过如果是这么短时间的出版安排的话,我感觉可能就是封面一张图吧。」
「如果让你选一个场景,你会选哪个呢?」
「只有一张图的话我大概会选『杀死我吧』那一段,不过这个场景放在封面多少有点奇怪,所以我想大概会是某段冒险场景?」
「毕竟是只有一卷的小说,要么挑选一个文艺点的场景?」
我回忆着那些一卷完结的小说封面,这么说道。
「内容不是这个风格的,还是算了吧,说少有点欺骗的意思在里面了。」
「你不是说写作就是欺骗读者的行为吗?」
再一次被我抓到弱点的他连修改的词语都打成了『该死』。
「把插画师拖下水还是有些不好吧。」
像是找着理由回避开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是我大概也能明白两个「欺骗」的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他的一点点矜持。
自己又在心底稳定了「不想写作」的念头,可不想和这种麻烦的事情搭上关系。
2
这样那样的,他的小说出版了。
他这两个月应该算是非常忙碌,工作日上班,周末又经常要去协商相关的事情。在完成了异世界那本书的修改之后,他说自己向对方学到了不少东西,于是开始试着自己修改第一本书。
顺带一提,书名最终确定下来叫《伤害她的魔法》,封面画上了一个眼角泛着泪光表情却很僵硬的女剑士,这大概也算是把他想画的场景画下来了。至于标题,虽说有些意义不明,但是至少比原先好。似乎他也为了点题稍微修改了一些情节,比方说将男主穿越过来的理由写成了召唤魔法,这样的话「伤害她的魔法」大概就是这个召唤魔法和男主拥有的魔法能力了,一个有些单调但是大概百试不爽的双关。
书籍发售的日子是星期四,他提前通知我说下班的时候会稍微去书店看看,大概是七点钟他才推开家门。
「我们去约会。」
将手上提着的装了不少小说的袋子放在换鞋凳上,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对。不是这样。约会……」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他突然装模做样念着这样的台词。
「可以请您……跟我约会吗?」
说着这样monogatari般的台词。
脑中的声音也开始使用起奇怪的双关语。
「你不愿意吗……」
「你是不是跳过了哪几句话而且怎么看性别都对不上吧。」
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如果外面开着车等待的是你的父亲那我绝对不会从这里移动一步的。」
「那到不至于,只是出租车。快点吧,别让人家干等太久。」
他笑着回答道。
我从房间拿上自己的外套,时隔多月离开了这个房门。现在是秋末冬初,外面的温度比家中低了不少,吸入冷空气的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抬头就看到他那副有些欠揍的表情。
「你不会要带我上山吧。」
「既然要用,就用到底吧。」
我的外套是不是有些薄过头了?
但是既然人已经出来了,又不能转头就说回去了,自己也确实对模仿小说里面的情节这种行为有些兴趣,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依着原著的时间进行活动啊。
并没有聊什么奇怪的话题或是刻意你侬我侬给谁看,我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他大概也和我一样看着街景,或许有时候会把目光投到我身上来。目的地似乎是城市的另一端,晚上七八点的路况也比较糟糕,虽然司机先生多次改变路线挑选着车少的道路,但是再怎么样也得花上一个半小时。
我望着窗外的灯光发着呆,看着那般祥和的景象,自己脑中幻想着的却是毁坏的都市中可能会发生的故事,似乎有熟悉的调子在脑中响起,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
等到城市的灯光逐渐消失不见,车头也开始向上倾斜,空气中的湿度也随之增加。
车子最后停在了山腰上,我跟在他身后下了车。他似乎还为这个次行动准备了什么,从后备箱拎出了一个包。
「走吧?」
背上包的他身影被出租车逐渐远离的尾灯模糊。今晚就在山上过夜吗?他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他说道:
「那些待会再说吧。」
大概是呼吸了山上的空气,自己的兴致愈发高昂起来,并没有对这奇怪的决定做出任何反驳,只是点点头认同了下来。
「你包里装了什么?」
「食物,水,毛毯,野餐垫,诸如此类的吧。」
「没有帐篷?」
「如果我会搭那倒另外说,更何况这个时间总不能就着月光搭。」
我抬起头,半月悬挂在头顶,星星点缀在四周。
「该怎么走?」
「现在就看了星空是不是有点破坏气氛了。」
他带着一丝责怪的语调说道,开始带路。应该是他经常来的地方,或是说他准备得挺充分的,他熟练地在树林中绕来绕去,我也只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低下头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不想看或是说被他要求不要看星空这样的理由,只是单纯路非常难走,如果不低下头感觉随时都会摔倒。走了好一段时间,视野才开阔起来。
这里算是森林中央少见的一片空地。山顶上会有天文台吗?有些随意地想着这样的事。
站在那里可以眺望到城市中心的亮光,比星光更亮,但是缺乏浪漫感,不过确确实实和星光一样美,一种是虚幻的美,一个是华丽的美。
浪漫感大概是一种被见识所主导的感觉,一直见到的东西,必然会逐渐忽视掉它们的浪漫。
「要躺下吗?」
他无声地在我身后铺好了垫子,毛毯也叠着放在一边。
「坐着就好吧。」
「是吗。」
于是,我在垫子的左边坐下,他在右边躺了下来。
「今天有流星吗?」
「……我可没带戒指。」
「你反应挺快嘛。」
我将毯子打开,披在身上。
「话说你刚才在车上,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吗?『把XXXX放到XXXX里面XXXX』这样的?」
「呐,你今天盗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
毕竟连约会计划都直接套用了。
「这不是盗,这叫引用。」
「嘿~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
「饶了我吧。」
他朝外挪动了一下身子,大概是有些害羞吧。
「你接下来要和我讲讲星星吗?」
「这我倒是完全不懂。」
「那你打算说些什么?」
「嗯……比如……我很喜欢小说中无论是引用还是neta,如果发现了这些作者想办法埋设下的东西,那可是非常有趣的。即便用的是我不喜欢的作品中的东西,我还是会欣然微笑。」
「比如说?」
「说实话我还是挺晚才注意到的,《路人女主的养成方法》第一卷开头就塞了大量galgame梗来着。当初只是隐隐约约猜测那样的句子是neta,后面慢慢玩过了一些相关的作品才真正确定下来。」
「这我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大概是因为我确实非常喜欢这部作品,听到这样没注意到的细节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另外说到引用这点肯定就会说到《文学少女》了吧,不仅是在文中大量提及各种名家作品,就连故事的架构也可以说是取自该卷的『关键小说』,我想它这样的『引用』大概证明了有时候小说真的不需要什么没人想过的故事情节,拥有出色的文字和动人且深刻的思想一样能够非常吸引人。如果说要加上点个人情感的话,我觉得后两者远远比前者重要。」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能说那些经典名著的故事情节确实是精美至极。」
「确实如此。」
我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山上的风虽然气味很好闻,但是温度也同样程度的低。
「我有一个挺喜欢的作曲家,他曾在自己的专辑里面说自己是个『盗取声音的小偷』。当初我看到这句话还有些不明所以,现在倒是能够一点点理解了。不会听就不会写曲,不读就不会写作。说白了,自己写下的一切都是对某个人,某几个人的模仿或是引用罢了。」
「你已经写完的那两本也是?」
「那当然了。世界上也没有哪个作品不是吧。只不过,有些人写的就会被看成模仿作,有些人就能成为他的特色,这还是一个欺骗读者的行为,学的作者越多,学的小说越多,写出来的东西就越四不像,也就越像自己的东西了。同样的读者读的越多,读得越认真,就越容易看出来学习了谁学习了什么,也就越不容易被骗。」
「四不像……呐……」
将别人的东西转变成自己的东西,说的就是这样一种丑陋的行为吗。
他应该是没有听到我的自言自语,接着前面的话题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文字和思想要比剧情更重要。区分人与人的是他们的感性不一样,而理性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导向相似的方向——毕竟是以『正确』为目的而产生的感觉。故事是逻辑的产物,毫无疑问的是理性的孩子,设计出来角色性格,角色关系,和开始的故事情节之后,剩下的故事走向很大程度上是可以预料到的。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笔下的故事是独特的呢?为什么会完全没有人想到甚至写下来呢?说不定你觉得它独特、觉得它没有见过,只是因为你还没读到而已。但是感性生产出来的文字,思考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就不一样了,那是只有你才能感受到的东西,是你之所以为你的理由。困难的大概是如何将它们表达出来,化为文字吧。」
所以要去读,要去学习,去模仿,他这么补充道。
非要说的话,他讲的这段话可谓是漏洞百出。就像我第一次和他在家庭餐馆中见面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要给公主那样一个结局,他也只是回答「想这么写」这般感性的回答。又或者换一个角度,小说是给别的人读的,要给更多人看的,那么展现自己独有的感性怎么想也不如展现大多数人共性的理性容易让人共鸣,这样来看,或许以感性写小说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这样,有些奇怪但是又好像有些道理的,犹如诡辩的反驳。
可是即便我想到了这些,也并没有一如往常地,用带点讽刺,带点调侃的语气去指出他的问题。一方面是没这个心情,一方面是我确实理解了他想表达的真意,或许还有些感同身受。
因为他这番感性的话语,让我这位感性和他高度相似的人产生了共鸣,这样犹如诡辩般的理由。
我看着城市的灯光,试图寻找着自己的家或是说他的家,他似乎也在天空中寻找着什么。
「那个是北极星吗?」
他向满是星星的天空指去,坐着的我当然是看不出来他指的是哪个位置,便就这么躺下,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但是即便这样,对天文一窍不通的我也没有办法回答那个方向上是否有所谓的北极星,只能「嗯嗯」地应和着。
「你看得懂星星?」
「也只是知道北斗七星和北极星这样的内容,随意猜测的,估计是没指对吧。」
他这么说着放下了手臂。
「书店,怎么样?」
「嘛……看见自己的小说摆在那里确实还是没什么实感就是了。」
「有人买吗?」
「我看到了好几个。」
「如果是数得清的数目的话,你的下一本书能出版吗?」
好残酷呢,他笑着这么说道。
沉默就这样蔓延开来。
「话说啊,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像是受不了这般沉默一样,他突然提出了一个这样奇怪的问题,简直像强行寻找话题那般。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听起来就非常麻烦。
「你还记得战场原为什么喜欢阿良良木吗?」
「你是说『如果拯救我的是阿良良木以外的人——或许我会喜欢上那个人』这样的声明吗?」
「是啊,虽说她『想到这样的事情就会作呕,所以拯救她的人是阿良良木真是太好了』什么的,但是若是真的不是阿良良木,是否她就会对着另一个人说着同样的话呢?」
「你想说,她的爱是伪物吗?」
他摇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我喜欢这个角色,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因为喜欢她,所以期待她是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仅此而已的自我满足。
「所以我会想,如果我有哪一天,我写不出来小说了,你是不是就会离我而去呢?」
我犹豫了,毫无疑问地。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那般轻声说道「这没什么」。
「你会停止写作吗?」
如果他说不会,那话题肯定就到此结束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突然就不想写了,或是自己突然就写不出来了呢。」
「瓶颈期吗?」
「是怎样呢?」
他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算不上回答的疑问,让我回想起和他刚相识的午后,想起和他告白的那个夜晚。
大概也是因为回忆起了这些,自己才清晰地意识到完全想象不出他放弃写作的模样。
「那我对你的感情,也是伪物吗?」
「非要说的话,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真伪可言。你是因为我的小说认识我的,那我不会写小说了,我们就不会相遇,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这是一个很单纯也是很现实的事情。就像你喜欢一个运动员,他为了自己的成绩努力练习挥洒汗水,这样的他很吸引你,你爱上了他,但是又朝一日,他受了重伤,失去了一条腿,你再也看不到他吸引你的模样,你还会爱他吗?」
「这……」
「如果他失去一条腿后,拼尽全力向这样的悲惨经历抗争,你从中找回了当初吸引你的模样,你或许感情不会变化吧。但是如果他只是平淡地接受了这一切,失去了那股拼劲,又是如何?如果他自暴自弃,又是如何?」
「……那样的他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是他了。」
虽说有点难以启齿,但这确实是我的感受,大概也是事实吧。
「是啊,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爱也只不过是一种自私的感情,当对方满足不了你的需求的时候,失望是非常正常的,这没有什么真伪对错可言。所以,不写小说的还是我吗?」
「我会逼你写。」
我大概只是逃避着那样的回答。
「我说的不是这样的事情。」
他拒绝这样的回答。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
自己大概也有些火气上来了,口气并不是很友善。可能是注意到我这样的语气,他也沉默了下来。
山上的凉风让自己的大脑迅速冷却了下来,让我能够清晰地思考这个问题。
不知道就这么躺了多久,我最终还是交上了那样一个答案。
「我会离开你。」
自己肯定不是他喜欢的角色吧,没办法回应他的期待。
可是他并没有说发脾气或者是伤心,只是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意思,缓慢地说了一句「这样啊」。
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转过头去,恰好和他的双眼对上。
「我想象不出来没有你的日子,所以,如果有朝一日你打算离开我,那就杀死我吧。」
听着这般像是告白的句子,却让我回想起两个奇妙的场景,那个刑场上公主将长剑刺进骑士的胸口的场景,那个树下女剑士将异邦人的喉头划开的场景。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呢?我看着他带着微笑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澄澈的双眼让我无法拒绝。
但是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答应这样杀人的请求。
「你难道对生没有一点执念吗?」
「我当初应该回答的是写完想写的东西之后。」
我究竟应该说什么,才能避开这个话题呢?
「那就杀死我吧。」
他再一次提出这个请求。我没有回答,试图逃避这那必然的约定。
「你觉得这句话很浪漫吗?」
就这么调侃吧,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吧。
可是我明白,约定已经定下,这与我但是意志无关,在那句话被他说出来,被我听见的时候,我与他的关系之间,就有了这么一道枷锁。
这样的调侃,只是自我逃避而已。
他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大概完全没想到这一茬,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
「After you.」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好一会才理解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的含义。
「真是拙劣的双关呢。」
也不知道是否符合英文的语法,还是说只是「在你之后」这样的回复听着压根不像回答而选用的呢。
虽然拙劣,但是多少也算是一句表白话语,自己笑着看着他,像是要抹去刚才的一切那样。
「那为了弥补这样拙劣的东西,我来讲点故事吧。你不是想知道我脑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那就展示给你看吧。」
他看着头顶的月亮,像讲述自己的过去那般讲起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像是在某个星系里,一个星际猎手和他的老管家一起完成赏金任务的故事。
像是在某个小岛上,一个软弱的魔法师和她的伙伴们对抗魔兽与魔王的故事。
像是在某个城市下,一个溺爱妹妹的哥哥和拥有绝对命令能力的妹妹的故事。
像是在某个学校中,一个漂亮至极的少女和她那形影不离的青梅的故事。
像是在某个时间线,一个超能力者和他的普通人伴侣维护那个世界和平的故事。
故事杂乱无章,没有相通之处,有些讲的都非常糟糕,前后设定可能都矛盾了,大概大多只是脑内的草稿。不过他还是努力地讲着,直到天明。太阳出来的那一刻,他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就只有这些故事了,还是想换个时间再讲。我没有问出口,毕竟即便是他已经讲了的故事,也一定足够他耗费这忙碌的一辈子的空闲时间去一点点写下来了。
我肯定不需要履行那个诺言,只是这样我就有些满足了,人总是折衷的。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感受着阳光逐渐爬满我的全身,看着他收拾好野餐垫毯子什么的东西,然后一起离开了那座山。
洒满晨光的山丘一点都不美,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3
大概是年末的时候,他终于开始动笔写自己的第三本小说了。
《伤害她的魔法》并没有说大热,倒也没有说爆冷,只是那样很平常地卖着。他也因此赚了不少钱,似乎和他上班差不多的收入了。
不过即便如此,我和他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改变,仍旧重复着那样的日常。不仅是我,他自己也说好像这样子过日子没什么出版了小说的实感。所以比起之前出去吃饭的机会更多了,但也就这样,出去吃大部分时候也是去那家家庭餐厅。
在出版了大概一个月之后,我们用了某个周末来阅读网上关于这本书的评论。虽说书并不热门,但是对它的讨论倒是不少,大概是因为其独特性让每个读了它的人都会想分享一下自己的感觉之类的原因吧。这些评论里面好评居多,差评也有不少。结尾很恶趣味什么的算是差评的共同点,虽说大概也有同样数量的好评说结尾很有意思。抛开这些,大概剩下的差评点就是什么描写很奇怪,看着很累,有些轻重不分什么的。起初我还在想他看到这些会不会很生气,没想到他却意外的平淡。
「嘛他们说的也算是有道理的,只不过我确实是没有往那方面写,大概是他们带着一些错误的期待吧,或者是单纯的,没有办法理解我的感性,大概是我的写作能力还是差了一点,这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事情。」
只要有更多的人读过他小说,他就满足了。所以无论是怎样的评价,对他来说都不会影响心情。
他也有试着依照那些差评的意思去修改文中的内容,但是却没有一个修改彻底完成了,总是修改到一半又撤回了,念叨着「这样不行」,与他之前修改的方式差别很大,所以我向他问道:
「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修改得那么顺畅呢?」
「可能是因为我与那位编辑的交流更长一点,修改的东西也是协商着来,最后的结果是两者都满意的东西。但是网上的评论不太一样,只是看他的这样一段话还是挺难理解要往哪方面或者是怎样修正的,我自己怎么改都看着不舒服,像是违背了自己那样。」
所以说,写作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他的第一本书的出版也在推进着,因为有了经验,以及在《伤害她的魔法》还没出版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很多修正工作,这次很快就把稿子交了上去,剩下的就是对方的工作了。顺带一提,标题最终似乎确定为《骑士所能献出的一切》。
将单位上年末的事项处理完之后,他终于算是闲了下来,开始思考第三本书到底该怎么写。
进入写作状态的他经常会发呆。比如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小说的时候,他的眼神有时候就从书中飘开,望着别的什么地方咕哝着什么。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毫无前兆地停下餐具,僵在那里。
不知道是为了参考别的小说的内容或是写法这样的东西,他经常到我房间去取小说回顾。书架上也慢慢变得空了好几块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桌子上对堆满了书籍。有些时候他说他只是翻阅一下,但是不小心沉浸在了书中,就这么捧着书站在书架前一个多小时,还是我觉得奇怪走进房间提醒他之后,他才意识到这点。
有时候他会询问我的意见,讲一个场景,念一段环境描写,问我喜不喜欢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环境是不是有那样的气氛之类的,或是问我故事的转折点有没有太突兀,这样那样的行为符不符合逻辑什么的。第三本小说是未来世界的设定,所以有时候还会问我一些未来科技未来建筑应该怎么设计才能有未来感这样的问题,也是拜这个设定所赐,我和他看了半个多月的科幻影视剧。
「你觉得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离家出走的时候最有可能去哪里?」
「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我怎么知道。」
「是吗?那就不要这样的情节了吧。」
有时候也会问一些这样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问题。
大概是《骑士所能献出的一切》出版的前两天,他给我递来了一张纸,上面简单地描绘了第三本小说的故事。
「这是?」
「大纲……吧?初步就定为这么写了吧。」
我花费了大概15分钟读完纸上写的内容。上面有记录要分成哪几个章节,每个章节大概要写多少字,每个章节要写些什么,还有一些对话或是场景详细地写了下来,大概是这个章节的关键场景吧。虽然看上去准备是充分了,唯独标题还是写了一个《未来世界物语》,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吐槽。以及另外一点,这篇大纲的最后一章就标记了一个『终章』,并没有写是什么样的内容。
第三本的故事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在一个未来世界中,一对古老家族里面的姐妹间的爱情故事。
「为什么结尾这个章节什么都没有写呢?没有想好结局?」
「并不是,只是想给你稍微地留那么一个悬念。」
「反正,你也是写其中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的故事吧。」
「是怎样呢?」
他又轻飘飘地这么回答道。
不如说,他要是不设计成两个女孩的爱情故事大概我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这么设计怎么看都和我之前吐槽他「你怎么老是写女孩杀死男孩的故事」有关,那么结尾大概也是谁杀死谁这样的设计了。
他无视我的白眼向我问道: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呢?」
「嘛……」
沉重的转折,压抑的情节设计,算是符合我对他的印象,也是符合我喜好的故事。未来世界对同性恋开放的态度和古老家族中对此的反对态度,倒也算是具有某些讽刺意思了。
「很有你的风格吧。」
最后我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回答。他笑着说了句「那就好」,便窝进了自己的房间。
《骑士所能奉献的一切》出版之后的一个周末,他去见了一次编辑。据他说是庆祝的同时给他看一下已经写好了的序章和大纲。
回来之后他告诉我,对方也对这个故事没有什么意见,完成之后应该也能够顺利出版。
过年放假的那几天,他几乎是每天都闷在房间里面写着,工作日的时候也常常熬到很晚。没人陪我看番剧倒也是挺无聊的,我也只能坐在他房间的床上读着小说,这样算是陪伴般的举动似乎他很喜欢,经常会和我闲聊一些什么。
写作的时候和修改差别挺大的,他有时候一个多小时坐在那里一个字都不打,向他搭话他也半天才会回应,有时候又突然把自己写了挺长的段落一口气全部删掉,问起原因他也只是模糊地回答道「感觉不对」。
这样的行为在我看起来倒是累得不行,他却显得很有精神,即便是因为写作熬到深夜,小睡几个小时之后又去上班,工作完回来脸上也看不见疲倦的神色。
我有一次向他吐槽:
「写作不累吗?」
在他开始写作之后,我们的对话都非常零散简短,这个问题算是他思考了挺长时间认真回答的问题。
「写作是一种满足感强烈的行为哦,毕竟是将自己脑内的世界化为现实的行为,本身就有很强烈的自我满足的意思,所以并不累。当然热情会随着时间消逝,越到后面进展就会越迟缓,所以趁着现在还在兴头上,尽可能多写一点才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这般好像带着什么惨痛失败的过去的回答,我也不想知道细节内容。
在大概花了一个月时间完成了初稿之后,他在家开了一场庆祝仪式。
说是庆祝仪式,其实就是把这段时间没能按时看完的新番两个人一起看掉而已。要说带点庆祝意思的话,就是摆在茶几上的炸鸡和可乐了。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早,估计确实是累坏了吧。我坐在他的电脑前,抱着双膝,一点一点阅读完了他的初稿。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我总算是阅读完了,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回忆着这本小说。
结尾算是出乎我的意料吧,毕竟还以为肯定是其中一个女孩杀死另一个女孩的故事,他却写了两个女孩最后无法承受家庭的压力,最后在城市的角落自杀的故事。
除此之外的故事情节,并不像前两本书那样会有不少有趣的日常,写两人相识相知的过程,这样的情节。因为他写的是姐妹间的故事,所以大概在他看来「不需要」这样情节吧。因此,整本书都是压抑的,一步步展现家庭给予她们的压力。这么想的话,应该比前两本书残忍许多。
虽说是自杀的故事,可是那句话他还是加在了文章中。正是因为妹妹对姐姐说出了那句「那就杀死我吧」,得到了姐姐「我正想说出一样的话」的回答,两人才开始计划最后的自杀行为。
这么看来,他好像不是对生有什么执着,或许是对死有什么执着了。
我回想起那天在山上的约定,不禁有些烦躁。于是我站起身子,走到他的床头,轻轻蹲下。月光透过如薄纱般的窗帘使我看清楚他的五官,他的呼吸是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微弱,仿佛只要伸手就能置他于死地那样。
杀死一个人真的很简单,但是找到对应的理由却很困难。相比之下,努力或者是写作这种大概不需要什么理由的行为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麻烦了。
我离开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