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鸣还在“异界”的时候,争夺“仙器”的闹剧已经告一段落了,胜者满载而归,带着仙器和败者的灵宝丹药离开,败者失去一切,乃至生命,此时的形意山就像戏剧结束后的舞台,相较于平时更加寂静。
然而两个上山的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片寂静之地,一个身高体胖,面相凶神恶煞,肩扛重锤,显然是傀儡;女的俊美俏丽,身材平平,左手五指系着微不可察的悬丝,如果仔细看见就会发现,这五指系着的数十根悬丝,都连接着那个傀儡。
“唉,师门为什么要让我来收尾,只是个凡间小宗门灭门,派几个外门弟子就行了嘛。”少女甜美可人的声音透露着一丝无奈。毕竟她是“宗”势力下的内门弟子,她母亲还是长老那一次,在这个玄宇大陆里比她更有后台的屈指可数。
然而,平时家门不出宗门不迈的她,居然有一天会被长老派下来,连她老登都同意了,甚至说她来这是为了“抱大腿”。这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信,怎么可能有大腿会在人间这个贫瘠的地方游历,这不就和皇帝老儿放着皇宫不住,去隐居深山一样离谱吗。
簌簌——
黑暗笼罩的森林里时不时发出奇异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下显得格外刺耳,少女的意识也被这些杂音搅得心神不宁,她可从来没下过几次山,更别提独自来这么远的地方了。
连通那个小宗门的路已经铺上稀疏的树枝与飞石,显然,这里已经挺久没人打扫了。
沙沙——
于是,就在这个繁茂葱郁的树叶沙沙作响,被风打散声音的世界里,少女恍若在梦境中提起双脚,不断向上。
少女在打旋的空气中前行,吹拂发丝,摇曳裙摆。少女的内心不禁浮现一丝惧意,但一想自己金丹的强大境界,被黑暗压得略微弯曲的腰顿时直起来了。
少女迈步向上,很快就看见了那个小门派的大门,当她将视线投射到里面时,里面的景象令她骇然,若非反应够快,她已经惨叫出来了。
大门内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本应是黑夜笼罩的天空此时被散发着白光的幕布替代,然而仔细一看,这个幕布是无数洁白的细丝织成的,但幕布下悬吊着无数仿佛是蛹的东西已经证明了这些不明丝线的来源——蜘蛛。
至于蛹里面的东西,自然是不幸落在蛛网上的“猎物”。
她是来收尾的,但并不需要进去,只需要把现场描述出来就可以,在将现场用投影石记录下来后,就剩一个问题了,她想要后半生幸福无忧无虑的大腿在不在里面。
少女平时不出门,所学的知识也只是从书上闭门造车,但是并不代表她就什么事都不明白。她母亲虽然是化神期,没病没中毒没内伤,但多条大腿多条路,年少体弱多病的她因为是父亲的养女,所以整个宗门都迁就她,她享受着宗门上下所有人的谦让,却不能帮宗门排忧解难,难免会有一种我是废物的想法。
她攥紧拳头,深呼吸,神念随着悬丝向傀儡传达指令。
接收到指令的傀儡将擅长的打击的锤子回收,掏出一把刀,向着里面冲去。
傀儡掣着刀向里面迅速奔去,而踏过门槛的那一刻,纯白的幕布顿时如沸腾的开水一般活跃起来,从幕布里射出数不尽的蛛丝,意要封锁傀儡的道路。
接近九成的蛛丝还未靠近便被切断,傀儡手中的烈火唐刀经过西洋人附魔过,虽然只是灵器品质,但是具有【连锁】的特性,此地的蛛丝一旦被切断,根部会直接与幕布断联,失去联系,而灵品的烈火唐刀,燃烧着妖冶的火焰,更是蛛丝的克星。
但这些鲜活的丝缕更不是凡物,仅剩一成的蛛丝接触到傀儡便能让傀儡行动减缓,插入地面就能像植物的根须一样在地下蔓延,让傀儡承受两个地方的压力。最要命的是,这些蛛丝的根源,连接着一个意志,一直在通过蛛丝和少女争夺傀儡的操作权。
少女额头逐渐冒出冷汗,她虽然有着金丹的境界,但仍然是“人”的意志,与神之意志比,就是水滩与汪洋的差距。
少女的拼搏并没有起到效果,她感到手指传来的压力消失了,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的丝线断了。
傀儡仍然保持着前进的姿势不动,头却180度旋转,让人不寒而栗。
少女拔出自己的佩剑,她只感觉今天的剑格外沉重,让她举起的手颤抖不已。
另一边。
宋鸣也和她们作出分别,白绮颜,赵小婉,卿槐自然不必多说,她们本就是为了大师兄而来,但是既然得到拒绝,她们也不便打扰,留下了他的弟子令牌。
御由子是偷偷来到这里的,在“秘境”里她没收到传音,出来后打开传音才发现家中已经在催她回圣地了,于是草草告别后就离开了。
洛清儿也有自己的宗门,凝寒宗算是很特殊的宗门,宗门弟子几乎不会去下山历练红尘,她能出来也是因为自告奋勇去找那个仙器,但既然仙器已经没了,她也得回宗报到了。
最后,他的身边只有天璃,宋洛,萧瑜三人。
……
萧瑜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出来后看见宋洛和萧瑜的脸色有些凝重,而宋鸣却不见踪影,她有些疑惑,向她们询问宋鸣的去向。
“阿鸣去追杀某个东西了。”宋洛只能给出这样的答复。
“夫君去弑神了。”天璃知道的东西比她们多一些,给出个更明确的答复,“夫君可是神哦,他与其他神祇之间有很强的感应,只要神祇展现它们的‘’,夫君就能察觉。”
“宋鸣……是神?”萧瑜是见过神的,她知道此方世界的神祇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个世界的神仅仅是一片虚无,只是为存在而存在的意识体,宋鸣和它们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不对,萧瑜察觉到一件事,为什么你们不跟着一起去呢?
宋洛看出她心中所想,开口道,“不用去的,阿鸣会把我们带过去。”
带过去?萧瑜虽然贵为圣地导师,但她却总是跟不上这些人的知识。
下一刻,她看见天色由漆黑变成猩红时,她好像明白了……
“当——!”
伴随着刀剑交锋的声音,少女被震飞出去。
神没有自我意识,它只会攻击踏入它领域的外来者,它不会出去,但是被它控制的傀儡却可以,少女也不甘自己的造物留在这,只能想办法交锋并寻找出路,只是双方实力真的太大了。
傀儡没有痛感,铜筋铁骨,以少女金丹期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抗傀儡的力量。
少女撞在树上才停下,她胸口的九尾挂坠如今有三条尾巴失去色彩,这意味着,这几次交锋让她足以死三次。
她绝望地看着傀儡全力冲刺,此时它与手中的刀合二为一,气势越来越强烈。
少女有些绝望,她手里攥着一张符箓,要是失去五尾她可就要使用符箓赶紧止损了,一天只能恢复一条尾巴。
她对这个傀儡实在是上心,宗门给她的资源都让她强化傀儡去了,现在傀儡被控制打她让她有一种自作自受的难受感。
傀儡双手握着刀,双腿微微弯曲,刀附着的橙色火焰令视线中的空间都扭曲。这是她们风雷谷从火域宗抢来的焰龙刀法,此刀法讲究人与刀合一,以自身化作第二把刀为动力,让刀的气势强大数百倍,但是自身也会被火焰灼伤。
这刀法在火域宗也鲜少有人练成,原因就是太烫了,虽然修真者被这种灵火烧烧连个疤都没,但别的火系刀法又不会烫自己,干嘛练这个找罪受。
而她给傀儡的这个功法就是考虑到傀儡耐烧,而且能驾驭住更高层次的灵火,虽然刀无意威力大打折扣,但是凭借形也能挥斩刀气。
此时傀儡双腿已经弯曲到极限,火焰围绕周身,凝聚为一颗龙头,霎那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来,仅仅一次弹射起步便跨越数里。
她闭上眼,再次举起手中的剑,再次架起招式,然而心中的恐惧已经让她不敢直视向她直射的刀光。
“唔……”少女不禁闭上眼睛,恍惚间,她好像闻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似乎很久之前,但是却无比熟悉。
然而正是这个气息,让她睁开眼睛,面前一袭黑衣的身影,此刻正站在身前,似要为她挡下即将到来的攻击?!
少女情不自禁地喊道:“危险!”她甚至有想要把对方推开的冲动,明明只是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但是她却感到如此心切。
然而黑衣不为所动,只是迎面而来的刀。
“叮——”
担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少女连忙看向黑衣。
傀儡横斩的霸道气势已无影无踪,而那把实质的刀,此刻正静静停在宋鸣伸出的食指上,甚至连陷入都做不到,真正意义上无法撼动分毫。
宋鸣并没有修为,没有境界,仅仅是个普通人,不过……他是神,所以修为这种东西并不需要成为他的战力,无论多强的力量,在因果,在他的至高意志下都将屈服。
他的气息不再隐藏,隐藏在魔法师周围,浓烈到化为实质的气场瞬间绽放,天幕又一次渲染成红色,那些代表神之意志的蛛丝竟然在猩红光幕的笼罩下迅速湮灭,连象征存在的痕迹也无法剩下。
猩红的天幕之下,隐藏在暗处,不为人察觉的气息急剧退却,傀儡身上寄存的意志也在不断破灭。
宋鸣淡淡保持着这个动作,如果不是沉稳的气息,或许真会让人误认为是一尊神像。
而他心里却只是怀念着这个红光,心中不乏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这道光是他六岁在地球上看见的。
记忆是时间的刻度,那道光在宋鸣眼前只持续了一瞬间,却让他记下来,直到现在也在这里发光——这是他的“故事”。
当最后一根蛛丝也消弭于世间后,他指尖上停着的刀,出现裂痕,然后不断蔓延,直至崩解。
这把刀被宋鸣凝滞时间后,已经决定了它已经该碎裂的结局,之所以能留着也是因为连死亡也被束缚住了。
此时他才看向少女,“这个傀儡是你的吧,现在它已经摆脱那个东西了,你重新控制它吧。”
少女只是拉住宋鸣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我,我已经不需要它了。这次让我明白,盲目外物其实是错误的选择,我想自己变得强大,求求你,让我跟着你吧。”
她说的是真话,但目的却不对,她想老老实实做大佬的花瓶这个想法并没有变。
看见宋鸣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有种熟悉感,就像是很久之前,久到记忆都磨损的很久,他们曾经见过,相爱过一样。
她相信这份感觉。
宋鸣自然不会想拒绝这么一位可爱少女的要求,但他没有直接接受,只是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能感受到我身上有什么吗?”
“感受?”少女疑惑不解。
“对,不是用眼睛看,那样是看不见的,而是凭心,凭你的灵觉。”宋鸣把手放在少女手上。
闻言,少女闭上眼。
闭上眼睛后,少女别的感官被放大,凭借这颗心,她闻到了另类的味道。
“我,闻到了……血。”
“嗯,这是对的,你还闻到什么了?”
“还有……药的气息,我不确定,因为我从未闻到过这种药的气息。”
“药……这倒不是我身上的故事,那你还感觉到什么吗?”
“我感觉到,我躺在一张床上,身边都是药味,还有……一个自称护士的人问我身体情况……”
“护士?”宋鸣突然惊讶地喊道,“护士,那药就是消毒水吧,床应该是病床……”
这个世界有转生者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但是仅仅几天却遇见这么多,很难说其中没有命运的安排。
宋鸣突然想起一个少女,那个即使在病痛中,但却对她有着最为炽热的爱意,他情不自禁地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女这才发现她还没自我介绍,急忙睁开眼,“抱歉,我还没介绍,我叫顾姚,是风雷谷……”
顾姚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宋鸣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宋鸣胸膛传来的温暖让她的脸温不断攀升,同时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但是她感到这个的时候并不排斥,而是愉悦。
明明她排斥任何人,连同母亲在内,一旦靠近都会让她排斥,但是对面前的男子,她却丝毫没有害怕。
这让她有些疑惑,又使她欣喜,若是他可以告诉她原因,她也就不用害怕爱她的母亲和宗门了。
她问道:“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顾姚情不自禁就说出了哥哥这个词,她愈发笃定自己可能和男子见过。
闻言,宋鸣才松开了顾姚,这让顾姚反而有点失落,宋鸣没管这些,说道,“我叫宋鸣,抱歉我刚刚失态了。我见过你的前世,而且,哥哥这个名称也是她称呼我的,这算是我和她生活中的一点小事。”
“是这样啊,那我前世一定很喜欢哥哥吧。”顾姚并不觉得他说的是假的,她对他的感觉,他的失态,都在说明着一些事。
“嗯,是的,她对外总是谈我怎么样,怎么对她好,但是她却从没有提过她对我的帮助。”宋鸣笑着说道,“好了,我挺想和你做朋友,你和你的宗门说过后就和我们一起旅行吧。”
“宗门已经同意过了,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吗,或者是宋大哥也可以,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我前世的事呢。”顾姚握住宋鸣的手,高兴地说着。
“随你喜欢吧,你觉得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至于你的前世的事情了,你喜欢的我日后可以当做讲故事一样告诉你,不过……”宋鸣话锋一转,“你就是你,没必要去迎合前世,我不喜欢转世续缘,也不会去找或者养成仿制品。”
“这样啊,那我就叫你宋大哥了。”顾姚微微一笑,那一笑仿佛天地失色,令宋鸣无法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