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若干。
因为结界的原因,孤儿院内的轰鸣声、粉尘,灼热的业火均未泄露到外面……而就在孤儿院门前,有两个人正面对面站着。
“这不是身为北土声名远扬的古老家系的鬼月家那以美貌与才华而著称的葵公主大人吗?非常荣幸能与您见面。”
“哎呀呀,感谢您无趣的恭维。我才是,很荣幸能与曾荣登阴阳寮次席,智慧深不可测且赫赫有名的松重家长者见面。”
其中一人身着与杂乱的街道毫不相衬的奢华服饰,手中还扇着扇子,而另一人则身居被用咒缚之符封印着的妖狐中央。两人相视一眼,然后露出了微笑。
如果全然没有相关知识,看到这一幕只会觉得两人正悠悠然、泰然自若且毫无防备地站着,但实际上双方都释放着灵力,最大限度地警戒着对方。这对退魔士而言是随时使出法术的临战状态。
“那,这次是什么劳烦您前来这种外京之地?如果是都城观光的话,应该有更能吸引您的景点吧。需要老朽为您介绍一两处吗?”
“蒙您厚意,不甚感激。可不凑巧的是,我和那群俗人不同。比起那种随时可看的东西,我方才所见更有乐趣。”
葵发出了婉转且优美的笑声……那张开扇子的身影乍一看很是悠闲,但面前这个老人从中察觉到了一丝焦躁。
“哦,那您继续欣赏那份乐趣,不必来这毫无风雅可言的肮脏外街也可。还是说,公主您有什么原因不得不连忙赶往此处,哪怕让这身衣服因此染灰呢?”
“……别阴阳怪气了,老掉牙的东西。”
这低语非常轻柔……但与此同时周围的空气骤然且明显地变得沉重。因咒缚之术式而全身无法动弹的杂鱼妖狐们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颤抖。之前一直潜行隐藏起来的长角大熊先生,像是要挺身而出般挡在了老人身前……虽然它相当地畏缩。
(这还真是……这等年纪就能放出如此杀气啊。)
老人脸上虽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深为震惊。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能将如此庞大的灵力化作看不见的杀意指向同为人类的对象!
(就算退魔士这种存在同族相倾不在少数……但北土之人还真是令人生畏啊。)
以都城的角度来看,一般而言居于西方与东方的退魔士大多相对弱小。
当地已开发完全,没有强大的妖怪,退魔士们因此还俗,并涉足于本职以外的工作。这虽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成因还是应该追溯至大乱时代。
由于那些地区当时就已有开发且工农业兴盛,那些妖怪们为了打击人类方的生产力而大举入侵,与当地的退魔士反复争斗。这导致很多古老的家族被连根拔除,活下来也只有底层残党。考虑到退魔这一才能会随着世代不断加强,东西方的那些家族因失去众多前途有望的退魔士而变弱也正常。
另一方面,北方与南方作为在大乱时代的边境而被分封给被嘲讽为乡巴佬或黄毛小儿的退魔士家族。但时过境迁,由于仍有众多妖怪出没,如今这两地已拥有大量从大乱前延续至今且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家族。而鬼月一族即便在那样的北方家族中也最为古老,更别提其直系了。不过,最令人惊讶的还是……
“嚯嚯嚯,还请您不要欺负老人家。看起来公主您与老朽的目的虽不能说完全一致,但也有部分重合。所以不用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哦?”
老人微笑着,直接指出鬼月家公主来此的核心原因。
“您知道我只需一句话,就会让您被追杀吧?”
“当然。但这不可能发生……至少眼下不会。”
“是呢,眼下不会。”
双方同时收起放出的灵力,然后作为伪装……或是基本只在表面上……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是的,现在还不是敌对的时候。对老人而言,这是指直到那被鬼宠爱的男人杀死碧鬼为止,而对公主来说,则是直到唯一所爱之人踏入更高境界为止,而对在某个地方观察着这番对峙的鬼来说这也合她心意,所以没什么可抱怨的。
“好了好了。那么公主,还请进场。对那位而言,比起我这种枯槁的老头,还是你这样的绝世美女到来会更为开心吧。”
老人一边这样说道,一边轻快地敲了敲拐杖。紧接着孤儿院的大门就打开了。这也意味着吾妻所张开的结界被强行挖了个口。
本来的话,老人的这一行动算是下策。因为如此强行地撬开结界难免会让将其布下之人有所察觉。实际上,这个老人之所以在捐赠的图书中植入言灵,既包括了发动奇袭的意图,也是不想凭蛮力打开结界,以及避免因此被吾妻本人察觉。
反过来说,老人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早已没有这种必要。结界中已经产生相当大的骚乱,那个狸女大概已经察觉到孤儿院有事发生了吧……不如说她已经用飞在上空的式神确认过了。如果老翁就这么介入院内的骚动从而与她见面,那可就不怎么愉快了。重点是……
“您的请求我接受了……希望我们从今往后能保持良好的关系。”
“老朽完全赞同。”
老人还没回答,桃色的少女就伴随尘埃一起消失了。同时老人身边那些被捆住的妖狐也被一齐割下了脑袋,当场毙命。
“……嗯,果然是怪物。”
老人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环顾着瞬间化为血海的四周。他有些惊讶地低语着。花费庞大的灵力所产生的结果实在不能称为高效,但正因如此,少女仅凭蛮力就能将其实现一事值得老人惊叹。
“……”
……然后,有个影子正盯着惊呆的老人。那是使用隐行术遮蔽气息从而得以躲藏并幸存下来的妖狐。看起来它比其他个体更能巧妙地潜行,所以就这么混在同伴们的尸体中靠近老人……它悄无声息地扑向老人想一击将其咬死。
……同时也因张开大口猛扑而正面撞上展开的针状透明结界,进而当场死亡。
“真是有点紧要关头掉链子啊……话虽如此,这甚是执着。”
老人一边解除结界,一边回想起当事的那位下人。虽然从背后传来肉块落地的声响,但老人对此毫不在意。他在心中所想的,就只是为自己与相当麻烦的人物扯上关系而叹息。
被鬼中意已是不幸中的不幸,此外还被那种怪物一般的小姑娘……她如此年幼却能放出这般强大的力量与杀气,因而不可能过着正常的生活。而这样的姑娘却对他如此执着……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光是鬼就够麻烦的。搞不好卷入其他麻烦事也不足为奇。”
谁也不知多管闲事会招来何种下场。话虽如此,就这么放着不管,事情也不会往和平的方向发展……如此一来,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
“唉,究竟是出生于何等星象之下才会有这种命运呢。”
老人的喃喃自语,在此地奇妙地回荡着……
看到那飒爽如同故事主角般在最佳时机登场的桃色少女,我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是感谢……个鬼,是怒骂。
(这家伙……是在等着出场时机吧。)
她插手的时间过于绝妙,我会产生如此想法反而是必然。喂,难道你一直在旁边欣赏吗?
尽管我身穿外套从而难以辨识表情,但公主大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后露出装模作样的微笑。切,真是吃不透还搞不清楚在想什么的女人。
“咕噢……可,恨啊……!!”
“那么……唉呀,刚刚的威力不太够吗?”
妖狐嵌入土墙后变得破破烂烂……她的模样变回了野兽。虽然离开土墙后身体流出了大量的血,但她似乎还留有战意。不过,这意念紧接着就伴随放出的风刃归于虚无。纤细的少女从远处挥舞起扇子,由此伴生的不可视之刃将妖狐全身切裂。
“这样,就结束了吧?”
葵一说完,便转动拿着扇子的手,与此同时将妖狐的脑袋砍下。兽首落到地面,而与头颅挥泪离别的身体却意外地没从断面喷出鲜血。大概是因为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吧。
“……那么,话说回来,你这副模样还真是凄惨呢?”
鬼月葵看着我评价道,仿佛刚才那些单方面蹂躏都不曾存在一般。
“以这种样子出现在公主大人眼里,我深感羞愧。”
“放心吧,你老这样,我早就习惯了。话说回来……伴手礼打包好了吗?”
“额……”
怎么可能有啊!我强忍着内心的呐喊。老实说我确实想了很多,但因为这家伙的标准太高,要求过于离谱,我怎么都办不到。狗屎,这家伙还露出坏笑!
(明明根据路线不同会被怪物搞那种摧毁自尊的play,还会被在主人公面前公开执行异种play直到眼睛失去光芒……啊,说起来创伤flag已经被拔掉了。)
“喂,伴部。你刚刚是不是在对我想什么过分的事呢?”
“绝无可能。”
她似乎对我不带感情的话略有不快地眯起眼睛,但随后就把视线转向其他方向。
“算了,行吧。伴手礼就由我来指定吧?”
顺着猩猩公主的视线望去,我看到了被孩子们包围照料着的白狐少女。少女看起来痛苦却表现得很坚强,她紧接着便与我的视线重合。同时仅凭眼神交流我就隐约察觉到她在想什么。
“我想您该不会……”
“唉呀?不行吗?”
“该说是不行还是……”
伴手礼……这要求感觉跟这词差太多了。不,虽然人类在这个世界中姑且也算一种商品。她又点了个麻烦的东西啊。
我一想到之后的事,便在内心叹息。
……仔细想想就知道,此时还不应放松警惕。因为妖这种存在再怎么说都是怪物,其存在方式终究不是以人类的常识所能想象的。
“还没完……!!”
这细小的独白于此处莫名地响亮,同时也传出了让人不适的动静。我立刻看向声音的来源,然后被惊呆了。
这当然了。原以为已经死透了的妖狐却“仅凭脑袋”以极快的速度在地面爬行。这画面也太诡异了。
“什……!?”
狐狸有如蟑螂般,以难以想象只是个脑袋的速度在地面前进着。我根据她前进的方向瞬间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喂!快跑!!快……!!”
“欸!?”
妖狐的目标是聚集在白身边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这某种意义上也是必然的选择吧。要是袭击猩猩大人只有被反击的命,而我灵力枯竭又加上人在猩猩大人旁边,风险与回报过于不符。
但如果是半妖孩子们的话,不光回复效率比单纯的人类要高,也不会被反击。她大概是盘算着吃掉孩子们后尽全力逃离猩猩大人吧。
“怎会让你得逞……!!”
因为灵力已经用完,所以我连强化身体赶过去也办不到。因此我投掷出了短刀。虽说我只能依靠单纯的肉体力量,但因我转生后不想死而一有空就锻炼的缘故,所以即便身体已破破烂烂,短刀却仍以不像这幅身躯所能掷出的速度划破空气飞了过去。
短刀精准地插进了仅剩脑袋的妖狐的头顶。可是……
(没拦住吗……!!)
虽然也有脑袋乘着惯性的原因,但恐怕还是因为投掷的力度太轻了吧。刀身卡在了头盖骨中而没能抵达妖狐的大脑。从她的眼中仍能看出明确的意识。
“完了……”
我理解到自己已无计可施。孩子们对着眼前袭来的怪物之牙除了感到惊愕外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他们活这么大还从未学过战斗的方法,所以这也正常。话虽如此,怪物也不可能手下留情。也就是说……
“狗屎……!!”
我立即看向了身旁的猩猩大人,但她即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也没有要采取行动的样子。那态度甚至可以说是对孩子们没什么兴趣。没时间说服她了。如此一来要做的事就只剩一件。
我忍着剧痛跑过去……但速度远比平时要慢得多,根本不觉得能赶上。然后在妖狐的脑袋飞到空中,其阴影从上方盖住孩子们的那一瞬间……
“《护法结界第三等·龟甲纹》”
流畅的话语响彻当场,同时妖狐的牙停在了空中。
……不,不对。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它实际上是咬在了仿佛要包裹住孩子们般的通透如水晶的结界上。妖狐与孩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缚法结界第四等·重叠之箱》,以及……《破法结界第六等·无间炎狱》”
妖狐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试图采取行动,可紧接着就被关进了三重结界之中,然后附有火遁属性的结界变得一片通红。嗯,那大概是地狱之火在结界里翻腾吧。
这些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何止烧死,妖狐连尸体都没留下。等结界解除时,那里只剩下一些灰烬与插在妖狐头部的短刀。余灰很快被风吹散,短刀落到地上,发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咣当”一声。
然后,脚步声响了起来。那声音虽然很安稳,却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浓厚的灵力混杂着妖力化为了不可视之刃,指向我身旁的猩猩公主。
“我因骚乱而急忙赶回来查看……不好意思,我可以询问一下事情的始末吗?”
现身的人影……吾妻云雀像在保护身后的孩子般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此处。她虽然着装与市井百姓并无差别,但却以和阴阳寮头这一地位相符且堂堂正正的态度如此向我们追问道。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的意思。可是……”
在那因战斗而变得一片狼藉的孤儿院庭院中,吾妻云雀面对着猩猩公主的说辞露出了暧昧的表情。
为了履行身为退魔士的上洛义务而动身讨伐妖狐,在此之上还前来营救被吸引而来的分身所袭击的孤儿院……猩猩公主所言大抵如此。但吾妻无法完全接受她的解释。
这当然。猩猩公主确实没说谎,但也仅此而已。吾妻具有辨别谎言的能力,却也因此感到困惑。对方并没有说谎,虽然并没有说……但也并不能完全肯定那是事实。
“唉呀,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难道就算是原阴阳寮头也会因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而变得对所有事情都抱有疑虑吗?如果要证人的话可以问问那边的孩子们哦。”
公主大人隐约带着些讽刺说道。这很明确是在挑衅。嗯大猩猩,别把事情搞复杂。
“孩子们,事情是怎么样?”
毕竟吾妻也活了那么久,因此她并没有被在自己看来如同婴儿一般的公主大人挑衅到。她一边警戒着我们一边蹲下身子,然后用和孩子们一样高的视线温柔地向他们询问道。不过,孩子们的回答却让她有些困扰。
“那个呢,我们帮助的人呢,‘砰’地一下破开了,然后有只大大的狐狸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呢,那个看不清脸的大哥哥呢,就和好可怕的狐狸小姐很快很快地打起了架。”
“呜哇哇哇,田被弄得乱糟糟了……”
“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好强好强的!”
刚刚差点被怪物杀掉而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们聚集到了吾妻身边,你一言我一语毫无逻辑可言地说着。虽然孩子们可能是想拼命向身为他们母亲的吾妻解释……但果然以他们的能力,要么是没有说到点子上,要么是说明不够充分,还有的则加了过多的描述。
“啊,对了对了。这次的骚乱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把维修房屋一事全权委托给我也可以哦?这之后我会派人把修理费送来。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从今往后也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向孤儿院捐款哦?”
吾妻努力试图从孩子们的回答中整理出要点并进行分析总结,而猩猩公主则像是瞄准了这个时机一般提出了建议。
“那真是帮大忙了……不,等等,你目的是什么?”
虽然吾妻立刻抓住猩猩公主的话不放,但已经太迟了。不如说,结果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
“说有目的还真是失礼呢。不如说,我只是想代您处理麻烦事而已……是吧,那边的狐狸?”
少女张开扇子,像是夸耀着自己的胜利一般说道。吾妻睁大了双眼,一开始聚集在她脚下的孩子们也一齐朝那个方向看去。也就是说,白狐少女已经跟她们拉开了距离,独自伫立着。
“白,你……”
“吾妻老师,我……”
仅一眼,吾妻就从那复杂而又沉痛的表情中察觉了一切。
“你这家伙,给这孩子灌输了什么……!?”
不管自己被嘲笑多少次也不介意的原阴阳寮头,此刻却朝着鬼月家的公主放出明确的杀意。在她身旁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没有被杀气直接指着却仍因紧张而全身变得僵硬。要是我身体状况还完好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开始全力逃离这里了吧。
(虽然以前也体验过,但这压力还是一样地强。正因为这个世界有着灵力妖力之类的东西,所以杀气才不是在开玩笑啊。)
不管灵力还是妖力,根据情况不同,要是过于浓郁或是身体无法适应的话,仅仅是置身其中都有可能搞垮身体。单凭注入杀意的灵力杀人虽不容易,但也并非不可能。
“哎呀呀,还请您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孩子不都吓到了吗?而且……我可没有威胁哦?”
“你厚颜无耻地在说什么呢……!!”
看到身旁的孩子们瞬间吓了一跳的模样,吾妻的杀气立刻消散,但她毫不掩饰对猩猩大人的敌意。当然,在谈到捐赠与修缮的话题后再说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被信任吧。
“不,不是的老师……!!我是……自己决定的!真的!我……想去那些人身边……!!”
带着些许紧张,白狐少女下定决心般诉说着自己的选择。
“您已经听说了吧?有关我的来源……”
“嗯。可就算你身为那邪恶而又残酷的妖怪根源,你也不是那种东西本身,不是吗……?”
吾妻对着脸上露出痛苦表情的少女回答道。没错,她确实是凶妖灵魂的一部分,也是其根源。可就算如此,少女和那怪物是两码事。
有关灵魂的各种判罚,在这个世界中有少数先例。但凡人类介有生灵之类的存在,妖也有被降伏后洗净灵魂从而升格为灵兽的情况,反之亦然。按照这些实例,在剥离原本的魂魄中那些邪恶的部分后,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她不可能受到惩罚……正常来说的话。
“但即便如此也会被视为危险吧。虽说已经把妖的那一面性质完全切离,但其本身也是那妖的根源,不知何时或许又会因什么契机而使灵魂的天平再次倾向魑魅魍魉那一侧吧。还是说,你认为朝廷的人会放任不管?”
在这食人之妖飞行跋扈的世界中,扶桑国之所以能延续数千年,是因为朝廷冷酷又卑鄙。
大多数的人类远比怪物弱小。因此人聚集到一起形成了国家,然后为了维持国家而不惜使用任何手段,都要把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不管是右大臣面对袭击都城的四凶设下陷阱一事,还是大乱时为了全局而牺牲一部分民众作为诱饵都是如此。
更何况为了彻底阻止袭击都城的妖狐复活而处理掉一个半妖孩子。这又能有什么抵触呢?
“这个……”
“要去抗议吗?你要还是阴阳寮头倒还好说,但如今的你不过是个经营孤儿院的半妖吧?你有足够的资本向朝廷寻求帮助吗?你也知道这样反而会受到负面关注吧?”
吾妻本来就因身为半妖一事而不受公家待见,退一步讲也不是非常亲密。更别提从宫中辞职后又经过了这么多年……在此基础上如果她在经营一家只收留半妖的孤儿院一事被传开,搞不好还会给其他孩子造成危害。
“白姐姐要去哪里?”
口齿不清小声说着的,是爱撒娇的茜。她就这样跑到白的身边,很不安地抱紧了她。接着,孩子们一个个地靠近,开始喧哗起来。
“为什么要走啊?”
“对呀,和大家一起嘛!”
“就是,不要去别的地方嘛!!”
“是讨厌我们了吗?”
他们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担心地说道,这让白既困惑又不知所措。而阻止他们的则是代替母亲这一角色的吾妻。
“大家,好了。白很困扰吧?……没有改变主意吗?”
“……老师,这里非常棒。虽然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间很短……但我非常幸福。可是……”
然后她先是看向倒在地上没了头颅的另一个自己,接着看了眼桃发少女和她的从者。
“你觉得给我们添麻烦了吗?”
“我无法否定。可是……老师或许会原谅我,可我……”
白狐并没有否定吾妻的话。人不能靠喝西北风过活,没有衣食住所就无法生存下去,在这个仅仅活下去就已很不容易的世界里不能只依赖他人的善意。
更别提没多少怪人会愿意帮助这只收留半妖的孤儿院了。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仅如此。这并非唯一的原因。
就算说是已经把自己身为邪恶且残虐的妖怪一面舍去,但就本人的角度来看,她也无法释怀,更无法让她不再自责。
“而且……我也有想跟着那些人的理由。所以……”
“白……”
“站着聊那么久也该聊完了吧?就算是我也不想一直停留在这种肮脏而又煞风景的地方。”
猩猩公主大人像是对两人之间的交流毫无兴趣般插话道。
“公主殿下……”
“你有什么意见吗?还是说你打算现在就给我个礼物来代替她?”
我刚想开口劝她,公主就不满地说道。别跟我说这种办不到的事啊。
“而且这也算是给你擦屁股,就算是没什么教养又一副呆样的你也能理解吧?”
“……我知道。”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我的念头。事情变得麻烦确实是我的错,恐怕一天到晚都在观察这边的她已经明白这一点了吧。
要是我早点处理掉这个少女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更何况还有孤儿院之类的修理费以及她本人亲自跑来这边的辛苦费……区区下人给她添了这么大麻烦,就算物理意义上脑袋落地也不能有丝毫怨言。而仅凭一个半妖孩童就能抵消这一切,对这个世道来说也太温柔了。话虽如此……
“请至少考虑一下您的说法。措辞不同会极大影响听者对您的印象。”
听完我的建议后,公主短暂地看了我一会,然后像是发自内心嫌麻烦一般叹了口气,接着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对我下令道。
“那交给你了。就用你那毫无意义的巧嘴快点说完,然后抓紧回来吧。”
“非常感谢。”
我向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强行驱使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身体向前走去。在对着因注意到这边而把孩子们藏于背后的吾妻行礼后,我首先把落下的短刀收回怀里,接着一边缓缓地向她们靠近并表明自己毫无敌意。随后我张开了口。
“抱歉之前与您见面时未致以问候就直接离开。我是侍奉公主殿下……即鬼月家的公主之人。请问您还记得我吗?”
“……是捡到白时站在她旁边的那个人吗?”
“请原谅那时的无礼。虽然那时我有显露杀气,但还请您不要产生误解。因为我当时绝对没有加害那边那位的想法。”
判断完我话语的真假后,吾妻接着像是确认一般看向白狐少女。少女对着她肯定般的点了点头。
“……看来是这一回事。我相信你的说法。”
“非常感谢。您对此次的事件一定有各种各样的疑虑。但……有一点请您务必相信,我们对你们绝无任何恶意与加害的念头。”
对她……吾妻而言最令她不安的便是孩子们的安危吧。所以我以这点为突破点。她知晓世间疾苦,那么应该不会打心底反对这次的提案。
“我理解您的担忧。然而考虑到这次的补偿与公主殿下亲自前来这一事实,我们也绝不会轻辱那边那位小姐。在都城停留的这段时间能让你们定期见面,而在与公主殿下一起回到领地后则会让她给您写信过来。这样如何?”
“……”
吾妻听了我的话后沉默了一会,但她却一边观察着我一边提出一个疑问。
“在跟那狐狸对峙的时候,是你让这些孩子躲起来的吧?退治妖怪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更别提是你这样的下人了。如有必要他们还会被当成诱饵吧。至少除了身为那位公主的目标的白以外,你没有让其他孩子躲起来的理由。你明知有多危险却又为何如此?”
“作为年长者,对孩子见死不救也太不体面了。当然,您也可以认为是我低估了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
我半是想耍帅地立刻这样回答道,然后吾妻又再度陷入了沉默。她静静地看向白,而与身边的孩子们说了两三句话后,白狐带着有些紧张的神色抬头望向这里。
“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这句话。但是……和我约定吧。我希望这个孩子,不止她,还有其他我所照顾孩子们能幸福。然后,我是为了让她能过上更好的人生才交出她的。所以……来说服我的你必须负起不让这孩子感到悲伤的责任。”
这约定有一半是威胁,可也算不上不合理吧。毕竟我算是来抢走她重视的孩子的。
“……我知道了,吾妻大人。”
我忍受着杀气带来的紧张,答应了她所说的话。如果我不答应的话她也不会同意吧。
“……是吗。白”
“是,是!”
少女慌忙回应吾妻的话,然后看着我说道。
“那,那个……额……我叫作白!虽,虽然还不成器……但还请您多多关照!!”
小狐狸扭扭捏捏像个孩子一般紧张地喊着,然后鞠了一躬。看到她那犹如孩子般稚嫩的样子,我隔着外套苦笑着,然后尽可能温柔地如此说道。
这句话不应对我而应对公主大人说,这般。
从那天起,鬼月葵的侍女中多了一个半妖孩童的身影。这对今后,以及原作剧情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此时的我还无从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