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不会总是一帆风顺,它是由辛劳与痛苦铺就而成。理想正因无法实现才被称为理想,梦也正因为无法化作现实才被称为梦,努力便有结果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这一点,即便在现代也是如此。而在这个陈腐蔓延,身份壁垒耸立,死亡近在咫尺,愈发不讲理的世界里,生活更是艰难困苦。现实里的古代会诞生轮回转生、末法论*、末世论等概念也是因为如此吧。
(* 末法论 佛教的末世论,指佛法存在但无人想修行的时代)
可即便如此,人还是活着。不管有多么艰难困苦,不管再怎么看不到希望,人还是在忍耐着辛苦的劳动,为了生存而活下去。这仅仅只是为了获得当天的口粮而已。
……对,即便是在致郁向黄油的世界里也是如此。
“疼……”
雪淅淅沥沥地下着,少年不由自主地放开了锄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双冰冷而又僵硬的手上带着皲裂,红肿且硬实到无法让人认为这是孩子的手。少年对它们哈了口气。
他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早已到了极限。遵从着代官*的命令,少年以微薄的工钱,从早上便拼命在冬天而且还是在别人的田里耕耘着,临近日落之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 代官 日本古代代替当地领主管理其所属领地的职位,也可由国家任命。)
即使因为转生,他的精神比起寻常的孩子更加成熟,但他的肉体也很难跟上。不巧的是,他理解了家中与世上的状况,所以他即使想哭却也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其结果便是这双手,还有那全身酸痛、又累又乏的身体。
好痛……胳膊好痛,手掌好痛,手指好痛,脚好痛,全身都好痛。全身好冷,还使不上劲。
对于只在早上喝过一碗稀粥的孩子而言,这种从早干到晚的工作即便放在这个世界里也还是过于残酷……但周围人并不可能因此就温柔地对待他。面对着这种毫不讲理的苦痛,他只能忍耐下去。
因此少年忍耐着手上的痛楚,忍耐着身体的哀嚎,连一滴眼泪都不流出地蹲了下来。那副凄惨而又可怜的身姿实在是过于令人心痛,
“不继续工作……的话……”
少年把手放在怀中暖了一会,最终还是把他皲裂的手伸向落在地上的锄头。是的,不管他有多么痛苦,都不会有人来帮他。
这片贫瘠而又寒冷的土地,本就因为没有灵脉通过而烂得像屎一样,所以即使花上数倍工夫也只有些许收获。可向此地征收的税赋却很严苛,因此不管发生了什么,领主派来的代官都不会允许期限内有土地未被耕完。所以……所以……
“天黑了。你先收拾回家。”
那个男人把落在地上的锄头捡起后,生硬地向他搭话道。
“老爹……?”
少年看向矗立在他眼前的那个男人,虚弱地呢喃道。那是一位面无表情的农夫,他经由严酷劳动捶打出来的身体上正套着一件古旧的稻草防寒具。
“可明天前不耕完的话……”
“我来做。天一黑,妖怪们就会来这附近。你快去吧。”
听到这句话,少年目瞪口呆地移开了视线。男人要耕作的土地应该是自己的数倍,可他却这么快就……?
“可是……”
“别让我重复,快回去吧。你母亲应该正在做饭,你先回去吃就好。”
眼前的男人……今生的父亲淡淡地说着,正当扛着锄头准备耕土时,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然后将其披到了少年的肩上。
“……老爹?”
“你很冷吧?我没事,你就穿着它回去吧。”
“老爹不冷吗?”
“小鬼在翅膀硬了前就别担心父母了。”
平日里面无表情的父亲,此刻却罕见地露出豪迈的笑容。然后,他粗暴地**着少年的脑袋。那双手正如乡下的贫农一般硬实且粗暴,能令人联想起他人生的劳苦,可却也是一双又大又温暖,温柔得能让人安心的手。至少对于少年来说是这样的。
“……抱歉啊,因为你是长子,就尽是让你操劳。”
然后,他轻声地挤出道歉的话语。父亲与母亲,以及包含少年在内的四个孩子……对于贫农来说,要养活这么多人并不容易。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这个时代。在这个世道里,不知何时就会因病、因事故,亦或者因妖而死去。特别是小孩子,更是不知何时就会没了,而且上了年纪后生孩子还要赌命,再加上孩子既是贵重的劳动力,也是老了之后的依靠,所以不管是什么地方的农民都会尽可能地生下孩子。这也是他们的常识。
同一个村子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七个孩子,但全都早早因病夭折了。少年的家庭只生了四个孩子,这个人数在农民中算极其一般的。而所有孩子都得以存活,这既是幸运,也是少年的双亲勤勉工作确保糊口的结果。
“我没关系的。毕竟是大哥嘛,不为弟弟妹妹加把劲怎么行呢……而且最辛苦的是老爹你和妈妈吧?”
因为理解此事,少年才接受了现状,并担心起了双亲。
“……长成了一个好孩子啊。真是太谢谢了,■ ■”
少年无法看到农夫脸上的表情,可后者那呼唤着少年“名字”的低沉声音中,却毫无疑问地带有温柔与亲情。农夫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少年的脑袋,那触感既舒适,又温暖。
这段人生确实既辛劳又痛苦,但即便如此……是的,即便如此,在这个瞬间,少年确实是幸福的。
……在那天的夜里,有一伙妖怪造访了这个村庄,它们糟蹋了田地,咬死了几位村民,并有数倍人员受了伤。
而在受伤的人之中,便有少年的父亲,他一条腿被咬断从而失去了劳动能力,少年的家境也因此变得更加贫穷。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单从索敌结果来看,这周围并没有妖怪的气息。也就是说,你可以暂且放心了。”
听到耳边低语着的这番话后,我缓下劲来大口地呼吸着。
我们跑了有多久呢?这里既没有阳光,我手头也没有钟表之类的东西,在这种状况下很难判断经过了多长时间。连做过相应锻炼的我都变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也被汗水浸湿,所以肯定跑了相当久……
“紫大人,请冷静下来。现在附近没有妖怪。”
总之,我在没有任何照明的黑暗之中跟喘气喘得像哮喘病人一样的紫搭话,让她冷静下来。虽说因为黑暗而看不清她的脸,但光听声音就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很可能会死于过度呼吸。
“哈……哈……我,我知道。我知道的。哈……可是……咳咳!”
赤穗紫仿佛被呛到般咳嗽着。这里是下水道,空气不可能好。在剧烈呼吸的情况下,因恶心而咳嗽也理所当然。
“您渴吗?我准备有水筒,请用。”
我这么说道,然后从怀中取出用竹筒加工而成的水筒并递了过去。为了应对向导逃跑或者被吃掉的情况,我准备了水、食物还有其他的道具。
“不,虽说我确实感到口渴……但说实话,这臭味让我不太舒服,所以……”
黑暗之中,紫隐约明白了是什么被递到了她的嘴边。恐怕她的脸色也不太好吧。可正因如此……
“我明白您的想法,可您还是稍微喝一些比较好。比起强行忍耐,还是顺势摄取更有效率。我姑且掺了些薄荷,所以应该能减轻您的不适。”
淌有污水的地下水道本就不适合长久停留,所以我往水里混入薄荷汁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幸好臭就只是臭,妖怪们也不会用嗅觉探索附近的敌人。
(总的来说还是注意声音比较好吗。还有就是留心可见光以外的视觉,吗。)
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不光有着发达的触觉与听觉,还常有利用红外线与热量等可见光以外的辨认手段,妖自然也不例外。但先不论听觉与触觉,能应对那种视觉来索敌的对策并不多。
(这样一来,果然除了由我们先发制人或是回避以外,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在我如此思考的时候,手边的竹筒好像被谁碰了一下。看起来,她似乎打算听从我的建议,随后响起了咕嘟咕嘟的喝水声。
“竹筒就交给您了,您就直接拿着吧。”
“那你的份……”
“我有备用的,您不用担心。”
从原作游戏的情报来看,在这地下水道里极有可能遇难。不如说一旦被蚯蚓洪流冲散,即便在游戏里,大多数情况下也会在失去向导后迷路。
此外,虽然在游戏里不会饿死,但考虑到实际是迷失在这庞大的地底的话……既不可能好几天不吃不喝地探索地下水路,从实力角度出发,我也至少需要保证赤穗紫的生存并得到她的协助。因此就我的立场来看,事先连她那份水和食物都准备好也是理所当然。正所谓有备无患。
“……你准备得真周到。我因为觉得马上就会结束了,所以没做什么准备。”
赤穗紫带着有些焦躁的语气嘀咕道。我回想起她进入地下水道前的模样,那确实是相当轻便的装扮。考虑到原本盘踞在这地下水道里的怪物们的位格还有她的实力,她这么做或许不算是粗心……虽说在游戏里也是这样,但对于那群对她过度保护的家人来说,让她就这么过来是不是太轻率了?
“毕竟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我一边回答道,一边在心里思索着。
(应该不是像大猩猩那会一样被下了套吧……)
话说回来,至少这回的起因是猩猩大人,而且几乎没有人知道镇座在地下水道深处的,是那令人忌惮的妖母。这样一来,我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
“请问,您的家人知道这次的工作吗?”
“…………!?”
即便在黑暗中,我也发现紫突然颤抖了一下。原来如此……
(恐怕在原作里也是这样吧……)
我本来对她家人的帮助还有一丝期待……虽然真的只有一丝,但只能放弃了吗。即便在游戏里,我觉得她那身装备也过于简陋,现在想来与其说这是小瞧,不如说是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做准备吧。毕竟她一旦全副武装,就会把事情暴露给家人……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赤穗紫挤出了这句话。她那带刺的语气中却带着明显的不安,同时还隐约透露出一丝期待。这句话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但也同时是非常尖锐的问题。居然在这种时候说这句话吗……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盘踞在这地下水道里的妖怪们似乎比事前推测的要危险,数量也更多。就这样继续缺乏准备的情况下前进会很危险吧……对于紫大人如何姑且不提,至少对我来说负担过重。应该先回地面报告吧。”
“我明白了。可是……你认识路吗?”
紫仿佛因为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放下心来,可马上又带着不安的口吻战战兢兢地反问道。这问题本身倒在我的意料之中啦……
“没问题,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您就放心吧。”
我爽朗地如此回答道,不过这是在撒大谎。
……不,在某种程度上我姑且算是预计到此事的发生,所以我有准备好罗盘,还私下里在转角处贴上标记,并在行进的同时把大致的地图画在了脑海里。可是……
(虽说留得青山在……不过逃亡时我丢失方位了。)
而且,三位向导都下落不明。他们应该对这里的内部空间有所掌握,所以我本想着要尽可能地去帮助他们……但现实可没那么温柔。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问题是这之后。老朽已经用寻物的咒术一定程度上把握到你们的位置,虽然会花些时间,但应该不会出不去。”
老翁所说的寻物之术我也有所了解,还被大猩猩教过。这是一种卜占术,能根据灵力抑或是其残留,来确定所寻之物或人的方位……换句话说就是占卜。当然,这跟护身符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效果都是真的。
而老翁所行使的应该是其中的扶乩吧。我想他大概是根据我肩上的式神所包含的自身灵力为媒介推算出所在位置,然后再在地图上用吊摆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
(* 扶乩 中国古代道教的一种占卜方式,有多种形式,大体上是让硬物在沙盘上基于抖动或其他方式留下痕迹,再根据痕迹推测结果。)
“问题是那群妖怪。地下水道本就因为有着强烈的污秽而容易吸引妖怪,这点不言而喻。所以灵脉应该已经被诱导过,好让灵力不会流入这里。虽说你们所遭遇的全是些小妖,但这里不可能会产生出那种规模的妖群。”
老退魔士吐露出自己的疑问。这里既是在特大灵脉的正上方,还是藏污纳垢的地下水道……对于妖怪们来说真是极好的立身之地,所以人类方也花了些心思。
他们对从灵脉中流出的庞大力量加以诱导,好让其不会流向地下水道。此外,他们还在水道的主要出入口布置了探知用结界,所以一旦有强大或者大量的妖怪侵入其中,他们便能立刻察觉。虽说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灵力漏进这里,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产生出如此之多的妖怪的。
(对,要是没有妖母的话啊……!)
我知道的,所有这一切都是那超脱常理的可以超再生的怪物的锅。
妖母的能力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分别是作弊级别的再生能力,还有“重新诞生”。
第一个能力应该不用说了吧。妖母之所以大乱后没有被讨伐,能在不被阴阳寮察觉的情况下潜伏在地下水道里,都是拜这再生能力所赐。哪怕是数位退魔士发动作弊级的攻击都不能把她杀死。此外,她还能让自己暂时弱化成小妖那个级别,好躲过探知结界并潜入地下水道中,而一旦潜入至地下最深处,她便能利用少量的地脉灵力迅速恢复自身的力量,哪怕其速度远低于全盛期。
而另一种能力,被称为“重新诞生”能力,便是地下水道能制造出大群妖怪的理由。
“妖母”能把包括人类在内的各种生物吞下,然后让其作为妖怪“诞生”。
这力量只能用凶恶一词来形容。短时间内能产出妖怪大军的这份能力,在大乱时代自不必说,在原作游戏,她也能借此在只有虫鼠且缺乏灵力的地下水道里产下大量妖怪。而且如果素材优秀的话,她也能因此诞生出更加强大的妖怪。因此与大乱时期空亡的参谋、同样拥有能制造大军能力的“貘”一起被朝廷列为最优先的讨伐对象。
“师父,我明白你的疑虑,可还是别就这样去调查吧?毕竟我们现在既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没有准备啊。”
我轻声低语,以免被紫听见。实际上,我虽然知道原因……但不管用我的实力还是人脉都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一介下人,还只在都城逗留了数月,怎么会知道数百年前就下落不明的妖母如今所在呢。
“这点小事我知道。只是……老朽还在那会,一旦发生这种异常应该马上就能察觉吧。最近的阴阳寮真是相当懈怠呢。”
老翁在式神另一侧叹息似地长叹一口气。我明白他的想法,可那在某种意义上并不合理。不如说以阴阳寮的组织形式来看,如今这种不共享情报、成员之间抱有猜疑还互相使绊子的状况才正常的。
明明还有其他单纯是有实力的家伙,可玉楼帝却特意选中吾妻云雀担任阴阳寮头,这是因为他看中了后者的人脉、性格,还有她能充当人际关系的润滑剂一事。然后老翁隶属于阴阳寮时,大概是吾妻就任阴阳寮头之后的事。考虑到他在职期间全都是吾妻在作为一把手运营组织,会觉得现在的阴阳寮工作效率低下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非常正常。
“……所以才会说退魔士那帮家伙啊。”
“……?那,那个……你,你有说什么吗?”
我不由自主地嘀咕道,然后赤穗紫有些胆怯地发出了声音。我的口气不太好,再加上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妙,她应该从中感到了不安吧。狗屎,失误了吗。
我一边压抑着内心的焦躁,一边尽可能地以平稳的语气开口道。
“不,什么都没有。对于今后的计划,我稍微有些眉目了……紫大人,请您务必冷静,这里很安全。”
在黑暗之中,我突然感到袖子被拉住了,于是在最后如此补充道。可就算我这么说,却还是能从手边感觉到对方在颤抖。
这是当然的,毕竟不管有多少实力,她在精神上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而且考虑到她连实战都没经历过就看到那种R18G的场面……虽说原作游戏里也是如此,但先不论她的实力如何,从性格上就不适合去当退魔士。若是专家,就算有妇女儿童在眼前惨死也不会皱一下眉毛。
“……”
我并非不觉悲哀,也并非不觉得可怜。
可即便如此,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有余力一味地让她撒娇。她即将被不安与恐惧所压垮,但与此同时,我冷静而又透彻地理解到这也是机会。所以……
“……紫大人,再过一会我们就要开始从这地下水道逃生了。我会让式神先行一步好警戒周围。我希望避免战斗……但也有无法回避的场合,到那时……恕我冒昧,但还请您提供协助。”
我尽可能地压低音量以防止声音传到四周,然后靠近她如此说明并请求协助道。那些蚯蚓虽然数量很多,但杂鱼就是杂鱼,用上白磷球总能有些效果。不过妖母所生下的狗屎小鬼中,有一大半都不吃这种伎俩,而且只要有间隙,它们会立刻把家人给喊过来。
正因如此,我需要她的协助。如果无视她在游戏里的命运的话,她那足以一击秒杀杂鱼妖怪的实力是从这地下水道中脱身所不可或缺的。至少比我一个人逃生要有胜算得多。
于是,我为了利用她让自己活下去,而朝她脆弱的心灵吐出更加甜蜜且蛊惑性的话语。
“协助……吗?由我来……?”
“当然。要想从这里逃脱的话,可不能缺少紫大人的力量。”
我虽然明白黑暗与戴着面具会让她看不到表情,却还是露出了热烈的笑容,一边露出热烈的笑容,一边从口中说出恶魔的话语……我的额头因紧张而流出冷汗。
(不知道碧鬼正躲在哪里看着……但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对吧?)
我明白,这不过是在利用尚且年幼的少女的内心破绽。可是……若要我和她双方都能活下去,事实上也只能这么做了。幸好以碧鬼的性格来看,这种程度还没有触碰到她的逆鳞,所以我作为人而言绝没有踏上歪路……我张罗着话语如此为自己辩护。找借口,搪塞过去。
(毕竟就算是我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啊。而且……)
而且……可能的话,我想避免这个世界走向BE。
这的确是个不讲理的狗屎世界,是个稍有差池便会毁灭的世界,但毕竟是第二人生……再怎么说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这个社会差劲到了极致,国家腐烂到了根基,环境恶劣到了极点,为了保护最低限度下想守护的东西。为此,为了避免那最坏的结局,我利用起了她,正如我利用其他众多东西一样。
是的。正如当时,我对待她一样……
(那时……?)
一瞬间,我察觉到自己的思考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像是因忘记了什么而产生的微妙的失落感一般。可我立刻将意识拉回到现实。现在没有空去思考那种东西。
“我……我的力量……”
少女不可能得知我内心困惑。她正断断续续地嘀咕着,那稚嫩的声音在下水道里响起,其微小又无力,却又隐约包含着喜色。
“…………”
听到这声音后,我眯起了眼睛,因为我理解到诱导很好地起了效。接着,我意识到了只差临门一脚,所以我一口气地将事情倒了出来。
“是的,紫大人。遗憾的是,我的灵力不足以长时间和妖怪战斗,而且光是驱使式神就已经拼尽全力了。请紫大人务必同意我仰仗您的力量。求您允许吧。”
“仰仗……我被依靠了?我吗?我……被依靠了?我,这是被拜托了吗?”
如果不是黑暗中,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听着赤穗紫就像被发烧冲昏头脑般喃喃自语,我突然发现这表情我好像在哪见过。
“是的,紫大人。拜托您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出这种话的我,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表情肯定不像个人吧……
污水从复数条地下水道交汇于这处广场,令其显得异常闷热。这固然有污水带来的热度,但很明显还不止于此。
因为没有照明,所以人类应该无法知晓吧。但大部分人光是看到这大广场中的惨状便会说不出话,也有可能会发出疯狂的嘶吼吧。
这个可怕的房间就是变异到了这般地步。黑暗中,传来大量的某种东西爬行、鼓动、蠕动时所发出的声音,光是听到这些声音,便能让人感受到难以言表的恐惧。
她就在这大广场的中央歌唱着。那是一位绝世美人,她浓密的绿发垂到了地上,上半身白皙的肌肤则毫不吝啬地展露在外……她的外表隐约显得稚嫩,可又如同成熟女性般妖艳。她用那媲美歌姬的声音所唱的歌,歌词并非这个国家的语言。
流传于遥远的西方,在那如今已经灭亡的西方帝国中用以安抚婴儿的摇篮曲……那便是她满怀爱情所哼唱的歌谣的真面目。
然后,她突然停止了歌唱,并带着满是慈爱的表情转过身去。
「哎呀,孩子们,怎么会这幅模样呢?」
她回头一看,眼前是一头可怕的怪物。那是一条全身沾满粘液的红黑色蚯蚓。巨大到宛如能把人类整个吞下般的它,正由身边大小不一的兄弟们侍候着前来拜见“母亲”……它的身体上遍布烧伤,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痛。
“唉呀呀,可怜的孩子。究竟发生什么了?”
巨大的蚯蚓一边发出难以用声音形容的谜之声,一边滋溜滋溜地前往“母亲”的身边。这头丑陋的怪物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可非人的女性却把身体靠了上去,并温柔地抚摸着它。然后,她闭上眼睛,对着怪物那难以称之为言语的话微微点头道。
“嗯嗯,乖,乖……这样啊。很痛吧?没事的,妈妈马上就会给你治好哦?”
紧接着,蚓怪那烧焦的皮肤就开始崩落。从其下方显现而出的,是紧致而又水润的红黑色皮肤。
妖怪蚯蚓扭曲着缠绕著“妖母”,而后者一边安抚着它,一边嘀咕道。
“嗯……这样啊。又有客人造访了呢?嗯嗯,嗯……那就很麻烦了呢。要是他们就这样回到地面上的话,我们的存在就会暴露了呢。”
妖怪之母用这隐约有些泄气的语气呢喃道。实际上,一旦都城地下有她这样的存在,朝廷便会倾尽全力尝试将她驱除掉吧。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还没有攒够足够的孩子的情况下,要是朝廷动起了真格,即便她是妖怪的母亲也会陷入不容乐观的境地。至少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几乎没有胜算。
“真伤脑筋。这样下去的话小空会生气的。”
为了应对此次任务失败的可能,她事前姑且有收到几份备用的计划,但一码归一码。妖母一想到来自“友人”的叱责,便用手托住脸颊,阴郁地叹息着。她的表情隐藏着忧愁,可仅是如此便释放出强力的“魅惑”权能。
然后,怪物简单思考一阵,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主意般微笑起来。
“啊,这样好了。既然让他们直接回到地上就有麻烦,那答案应该就很简单了吧?只要不让他们回到地上就好了呢。”
然后,她继续说道。
“对了,机会难得,不好好招待一下客人可不行呢?……呜呼呼,是呢,就这么做吧。就趁此机会,让客人们先一步成为我们的‘家人’吧?”
这主意太好了!妖母开心地如此说道。她那态度与举止既非讽刺也非疯癫,仿佛她只是单纯这么想到然后将其说出口而已。
实际上,以她的思考为基准,得出这种答案极其正常。她之所以参与那场大乱,甚至到现在还遵从着过去的指示,也绝非因为敌视人类。
不如说,她爱着人类、乃至于活在这世上的万事万物,更别提她从未以杀戮人类为目的而采取过行动。恰恰相反,对她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爱和善意……不管这在人类眼里有多么异样、异常、疯狂而又令人畏惧。对她而言,这既是彻底的“善意”,也是彻底的“爱意”。
“那么孩子们,午休就到此为止了。大家都醒过来吧?”
仿佛对这银铃般的话语起反应般,成千上百乃至在此之上的某种东西在黑暗中一齐涌动起来。广场中的各处密密麻麻亮起了无数只赤红色的眼睛。所有这一切都看向了它们那镇座在房间中央的“母亲”,宛如在等待其命令般沉默着。
“那么,我可爱的孩子们呀,去吧。要礼貌地对待客人们,然后小心地把他们带回来哦?因为他们也要成为你们的‘家人’呀,好吗?”
听到“母亲”那洋溢着善意与慈爱与疯狂的命令后,非人怪物所组成的大军紧接着便犹如雪崩般化作黑色的巨浪,涌入通往四方的下水道通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