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所说的和他印象中的情况相差无几。
他听说很多贵族的祖上都曾拥有过精灵奴隶，但相传的都是她们效率高，生命力顽强，是个做苦力的料，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会对精灵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以罗夏对人性的考量，对于那些不受正义保护的美丽事物，绝不乏有人以正义的名义对其为所欲为。
他不会低估人性，更不会高估人性。
精灵可以说是戴罪之身，人类即便是对其做出不可描述之事，他们内心的罪恶感也会大大降低。
解开了道德枷锁的人类不可能对这些尤物无动于衷，但事实上似乎还真没有这类事情发生。
这里就产生了一个悖论。
罗夏摩挲着下巴。
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他们的认知似乎......被改变了？
而一旁的萤火听到罗夏所说的话，她感到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倾城？这是可以形容她的词语吗？
“您别取笑我了。”她咬了咬嘴唇。
罗夏回过神，“嗯？我是认真的，”他挑眉，“如果我素质低点，没准已经把你给办了。”
萤火缩了缩身子，瞄了他一眼。
“害怕么？那你今后在我这工作时可要穿的保守一点，”他笑着补充了一句，“至少要为我的工作效率考虑考虑。”
一个人如果总是面对来自他人的非议，久而久之就会带上一张面具。
或许罗夏说的这番话有些无礼，但如果他只是轻飘飘地来一句“你其实很好看”，萤火大概率只会认为这仅仅是在安慰她，根本就戳不破这名为“自卑”的厚面具。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为了让她尽快从这种自卑中走出来并意识到自己的魅力，罗夏把话说得很露骨。
然后他抬起头就看到了手足无措的少女，下一刻，她双手拿起面具虚掩上了姣好的脸。
「嗯，看来还是任重道远啊。」罗夏心说。
♢
半个月后，莱茵王国首都，诺亚公主的行宫
最后一名贵族述完职后，被人请了出去。
书记官将整理好的资料递给诺亚，只见羊皮纸上洋洋洒洒，记下的全是在万国宴会上的所见所闻。
主位上的少女有着一头灰色的长发，标致的面容，明明只有十五六岁，但一举一动之间已有了些许上位者的气息。
此刻她正按着太阳穴，神情有些恍惚。
“殿下......殿下，诺亚殿下！”
“嗯，嗯？”她回过神来，“重锋？”
她回过神的动作和罗瑟几乎如出一辙。
“殿下你......”
“我没事。”诺亚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挺直身体继续看着手中的羊皮纸。
一旁的重锋还在絮絮叨叨，她红发及肩，明艳如火，此时已至深秋，已有了些微的凉意，但她依旧穿戴清凉，肌肉线条流畅分明，高大的身躯旁倚着一柄半人高的大剑，英气非凡。
“去他妈的蒙萨帝国，真是欺人太甚，总有一天我要砍了那海宁的狗头！”她骂骂咧咧，“那混蛋根本没把我们莱茵王国放在眼里！”
诺亚面色不改，翻到下一张羊皮纸。
“不过罗瑟那小子......哼，我的意思是罗瑟殿下最后竟然也能说出那样一番话，”重锋话音一转，“‘你不杀我么？’哈哈，说的好！想不到他还挺有骨气的，真想看看当时海宁的那张脸长什么样！”
可能是因为罗夏反呛海宁的场景过于劲爆，导致所有前来述职的莱茵贵族都提到了这点。
“但哥哥的未婚妻被拐跑了也是事实，这将会对他的声誉造成巨大的影响，”诺亚叹道，“莱茵王国的国民恐怕也会对此颇有微词。”
毕竟一个国家未来的国王连他自己的未婚妻都守不住，就更别谈什么保护他的子民了。
重锋斟酌了一阵，开口道。
“殿下，您以前的那个想法......这样或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篡位？不，不，重锋，你不了解我的哥哥，”诺亚摇头，“而且我早就没这个心思了。”
见重锋欲言又止的样子，诺亚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才能远胜我哥哥？”
“我对罗瑟殿下没有恶意，但恕我直言，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红发女子顿了顿，“您参政之后，干净利落地削弱了大贵族的权利，大大阻碍了他们贪赃枉法的行为，同时将权力牢牢地掌控在您的手中，接着开始大力发展民生，除此之外您还修建了孤儿院，创办了教会学校，令那些处于最底层的孩子也有了受教育的机会，这一切国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他们只要提起你的名字都赞不绝口，而这些事还有很多很多，我都数不清了。”
“没想到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觉得还挺受用的，可以算是第二让我开心的事了，”诺亚撑起一点笑意，“还有吗，再多夸夸我。”
“呃......比如说，”红发女子有点局促了起来，“比如说，您求贤若渴，不管地位高低，只要有一技之长，您依旧会欣然任用，就连无家可归的流民您也一视同仁......”
“流民吗，”诺亚回忆，“我就是在那些人之中认识你的啊。”
“是的，殿下，我会为您斩掉前路所有的荆棘，从那天开始，直至今后，”重锋点头，“而且像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只要殿下您有那个意思，就会有无数支持者响应您的号召......”
“谢谢你的认可，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诺亚打断道。
“......”
“我哥哥的才能远胜于我。”
红发女子哑然。
“重锋，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呆在藏书室里看书，直到十岁那年，我已经把书全部翻完了，之后再遇到了什么不懂的问题我就只能寻求周围长辈的帮助，再后来，就连我的老师都开始无法在辩论中赢过我，那时的我以为在这个国家里，论才华，论聪颖已经无人会是我的对手......”诺亚深吸一口气，复杂道。
“但和我的哥哥交流后我才发现我错了，重锋，这个世界很大，很大，而我很小，”她摇头，双眸望着前方出神，“我所知晓的不过是米粒般大小的荧光，而哥哥他所拥有的是天空中的皓月，我们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你知道当时哥哥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他说他掌握的知识也不过是大自然的冰山一角而已，可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百倍，千倍不止了。”
“其实一开始我还是有点不甘心的，但随着交流的深入，他每一次提出的政见都是那么富有哲理，而对于我所提出的问题，他的回答又是那么清晰巧妙......”
重锋愕然，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罗瑟的德性，除了天天与拉米娅腻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才华啊，诺亚殿下说的真的是那个精虫上脑的贵公子？
“有......有那么夸张么？”重锋眼角跳了跳。
诺亚莞尔一笑，“你会见到的。”
“但我想说的是，诺亚殿下，你依旧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之一，不必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不，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诺亚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她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
那是天才间的心心相惜。 在没认识到她哥哥的另一面之前，诺亚总有种孤身一人的感受，她所困惑的问题，无人能帮她解答；她研究出的新发现，无人能够理解；她所琢磨出的算式，无人分享喜悦。
直到那天，她在地面上写写划划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这不是方程么？”
她平静的生活终于溅起了一道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