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的琴房传来轻快的小提琴声和弦,是G大调小步舞曲的前段,可以很明显的听出一边的琴丝柔顺滑,音准极其熟练,而另一边略显粗糙,音时不时还会跳,但是两者的交融却让人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就像暖阳下的风和树叶般,令人胸口暖洋洋的,有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七月流火,天气开始转凉,尖尖小帽也稀稀疏疏的结束了一个夏天的合唱。
急促的下课铃响起,结束了两节连课的高中生们迎来了大课间,偷偷带手机的同学也趁着老师的离开变得明目张胆起来,教室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许多。李二径步走到自己的小圈子里和伙伴们吐槽英语老师的中式英语间夹杂的山东方言的数量,这时李二忽的听闻门口的人在唤他的名,朝声音的方向望去,颗小个脑袋从门槛边露了出来。
“呦,乔郸,两节课不见又想我啦?”
李二轻轻抬手打了个招呼,对面的女孩翻了优雅的个白眼。
“今天中午我不回家吃饭,你去吃牛肉面帮我带一份,送我教室。”
“嗻。”李二哪敢不从。
“嗯,真听话,手手。”
李二顺从的抬起手,乔郸在他手上放了一包提拉米苏味的阿尔卑斯双享棒。
“本宫心情不错,赏你的,对了,考完试陪我去逛一下琴行,可以白嫖免费午餐哦。”
李二叼着双享棒回到小圈子里,表情严肃。
“兄弟们,我是不是要脱单了。”
“你说乔郸?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咱不能好高骛远啊。”张宝强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
“人家在咱学校人气老高了,还轮得到你?”田胖虎抠了抠并不存在的鼻屎。
“可人家两节课前还过来给我带了包零食。”
李二不甘心的反驳道。
“科学研究表明,女神明明只是和**丝正常交流,但总有**丝会误会,这类品种的**丝通常会有成为舔狗的潜质。”王强夫打了打并不存在的哈欠。
“憋想太多了,团里才是你永远滴家。”田胖虎拍拍李二的肩膀,露出灿烂的笑容,待得李二窗口望天之际,三人交头接耳:
“怎样?”
“我觉得有戏。”
“我觉得应该是来看我的吧。
…
高中的备考时光总是很枯燥,而每次月考完毕的假期便是备考生们难得的放松时刻,因为是周末,所以人民广场的商业区人满为患。
李二看了看身边兴致勃勃的乔郸,她今天披了件米色的大衣,里面是雪白的衬衣套了一层羊毛针织衫,短裙的下面露出黑色的连裤袜,头发则扎成简单的低马尾,脸上化着淡妆,看上去十分精致可爱。
“怎么,才发现我很好看吗?”
乔郸见李二一直盯着自己看,不住打趣道。
“嗯嗯,才发现。”
李二随口应付道。
“嗨,伤心了,包帮我拿一下。”
乔郸将小提琴包递给李二,埋头翻着琴行篮子里图案可爱的拨片。
“这两片怎么样?”乔郸拿起一片印着粉色猫爪形和一片印着蓝色猫爪形的拨片问道。
“很可爱哦,老夫的少女心都有点萌动了。”
“大老远陪我来也不能亏待你,喏,礼物。”乔郸将蓝色猫爪拨片递给李二。
“富婆诶,求包养。”
“养不起养不起,刚才吃那么多,把富婆差点吃穷啦。”
乔郸似是随口敷衍着转过身去看琴谱,李二没注意到她的耳朵有点红红的。这时,三个女生从背后拍了一下乔郸。
“乔郸郸,好久不见!”较高挑的女生微笑着打招呼。
“田鸣!徐根和刘华也在啊!”乔郸惊呼,四人开始亲密的寒暄了起来,比如“你之后见过那个谁谁谁了吗”“听说他的高中和你们挺近”“说不定在公交车上见过”之类的,听对话她们好像是初中要好的同学,李二轻叹口气,戴上了耳机。
“今天来和男朋友逛街的?”
高个子的女生转头看向李二的方向问,
“嗯嗯,是的”
李二刚想解释,不曾想乔郸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小个子短发的女生立刻吃醋的抱紧乔郸。
“我不要嘛,乔郸郸这么快就丢下我了!”
“没办法啊,孩子到了那个年纪了啊,华华也要加油哦。”双马尾的女生摸摸头安慰刘华。
“你们一个个都有男朋友了,留我一个单身狗于心何忍啊!”
“男朋友个子好高啊,真好呢。”
“郸郸给我永远保持少女啊啊啊!”
过了几分钟后,送别了三位好友,乔郸回到李二面前
“久等了。”
“没有啦。”
“…”
“…”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抱,抱歉,刚才为了充面子撒了谎。”乔郸率先打破沉默,她抬起头看着李二,耳根通红,不安的笑着,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撒谎是不好的。”李二看着乔郸那副可爱的样子,心头小鹿乱撞,不,是西伯利亚大麋鹿踩着飞快的步子横冲直撞。听到这句话,乔郸微微低下了头。
“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
李二鼓起了勇气。
“我倒是很愿意吧这谎言变成现实哦。”
“……咦?”
秋季微暖的阳光自云隙撒在乔郸惊愕的小脸上,耳机里的G大调小步舞曲奏到了中段,轻松的琴音温暖的跳跃着。
七年后。
天街小雨稀稀落落的洒在透明的伞上,李二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几何体异形大楼,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墙体映着李二胡子拉碴的脸,又回到了这坐熟悉的城市,他的目光倒映着红红绿绿的灯火,略显疲惫。
这是这里是广州大剧院,曾与多位国际大师签约,更被评为“世界十大歌剧院”,对于当地的音乐人来说,这里无疑是圣地。
而今晚,著名小提琴家乔郸的音乐会将在这里举行。
细雨似绒毛般纷纷飘落,李二轻轻叹口气。
世上总会有一类人,生来就是星星,而乔郸,无疑就是这一类人。
她实在是太过优秀,太过耀眼了,令人自渐形秽。
她身上的光,乍一看十分温暖,但是当你伸手想要去触碰时,却只能捞到刺骨的寒风。她离你实在是太远了。
就像高天的繁星。
这七年来,李二终究还是放弃了音乐。有人说人生的路虽然很多,但当你选择了一条路时,其他的路也会随之消失。
自始至终,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雨渐渐停了,李二收起了伞。她来到这里没有告诉过乔郸,他不想让她知道。
不久后,人群渐渐从大厅涌出,进入自家的轿车,没人多看李二一眼,李二默默从上衣口袋掏出钱包,用仅剩的十元现金买了一盒黄金叶,点着一根深吸一口,满腔都是曾经熟悉的味道。在抽到烟屁股时李二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space]
八年后,她比当年更漂亮了。雪白的晚礼服外面套着米色的大衣,裙下露出黑色的连裤袜,头发扎成了简单的侧马尾,脸上化者淡妆,看上去十分惊艳。
跟在她身旁的是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衣着高端,气质不凡。
她们谈笑着走向一辆红色的法拉利,看着前女友和那名男子谈笑风生,左手中指的戒指微微闪耀,李二默默掐灭烟头,心绪纷杂的转身。
乔郸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惘然转身,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李二?你怎么在这。”
李二躲无可躲,只能尴尬的与她对上视线,目光中充满了心虚。
“我说这么重要的演奏会你怎么不来捧场呢,原来是猫在外面蹲点?”
“咳,多年努力终得回报,看到你圆梦的时刻,作为未婚夫喜不自胜,情不自禁流下了老父亲的泪水。”
李二尴尬的挠挠头,随口瞎扯道,声音越来越小,心里越来越虚。
“而且…开会拖太久,望了买票了,想起了时票已经被抢光了。”
旁边的英俊男子适时开口:“李总,虽然您在加拿大出差,但乔姐已经提前打招呼帮您准备好特等席的座位了。”
“别多嘴。”乔郸一脸严肃制止,耳根微微发红。
李二凑到男子耳边小声嘀咕“把你安排到乔郸身边干嘛的?这,么重要的事儿也不通知我一声?”“没办法啊李总,这两天乔姐好像发现什么了,口风特紧,我也是开场前才知道的,根本来不及通风报信。”
李二抬头发现乔郸目七似是有些不善,不安的搓了搓手。
“咳,才两周不见,又想我啦?”
“…”
“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李二爽快的抛弃了男人的尊严。
对面的女孩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唇角微不可见的弯了弯。
“本宫现在心情不错,特准你陪我去琴行一叙~☆”
“面对千里迢迢下机场就直奔祝贺的未婚夫,难道不该可怜一下让他休息一下么?”
“将未婚妻的音乐会买票都忘了买的未婚夫,不该补偿一下可怜的未婚妻么?”
乔郸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有点委屈。
“教练!犯规!”
…
暮色将刷着白漆的木板墙映成橘黄色,荒废的庭院中,一栋白色的奥尔良式木屋静静矗立,李二缓步走到人工湖畔,嘴角叼着一根提拉米苏味的双享棒,眼底映着粼粼的波光。
乔郸看着身旁的男人略显疲惫的目光,有点失神。
这七年他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五年前,当她为了他,自愿放弃去维也纳留学的机会时,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她至今还记得他当时那不甘的目光。自那以后,他就变了,他不再静静站在她身边,陪她和弦,他拼命的追逐着她的脚步。为了给她创造更好的机会,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音乐的梦想。
像是在补偿着她一般。
虽然她并不需要这种补偿。
她其实是很自私的。
她留下来,其实只是希望那些琴房中幸福的傍晚可以永远延续下去。
最终,他的脚步远远超过了她。他以为自己始终无法追上她,但她却觉得他已经到了她目不可及的远方了。
他的目光永远看向前方,那倔强的身影让她有些心疼。
“呐,要不要再和奏一次?”
乔郸缓缓启唇,目视远方。
“诶~可我都荒废那么久了。”
“你的天赋挺不错的,肯定没问题啦。”
“就…挺秃然的。”
乔郸一把将李二嘴里的双享棒扯出来。
“听话。”
“嗻。”
“真乖。”
乔郸轻笑着,随手将双享棒塞进自己嘴里。
日暮西山,树影婆娑,残云都向山的方向聚集,鸭子也都懒懒的浮在湖面上,一切的一切都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老公园的深处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和弦,是G大调小步舞曲的后段,可以很明显的听出一边的琴丝柔顺滑,音准极其熟练,而另一边略显粗糙,音时不时还会跳,但是两者的交融却让人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就像暖阳下的风和树叶般,令人胸口暖洋洋的,有种十分幸福的感觉。
至少,让此刻永远延续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