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秽咒的原理大致等同于咒圣的缠神咒,都是权柄之力和空间之力的结合,非圣级不可与之相抗衡。
——摘自《阴阳五行全集(华历20版)》条目:死秽咒
...
御美彩莲沉吟道: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吧?万一那只婆娑罗只是凑巧...”
“你说的对,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祂的眷属。”
祁言如此说道,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如果祂亲自出手,你愿意相信吗?”
御美彩莲撇头对上他,发现祁言已经将面具摘下。
祁言笑道:
“刚才发来一份电报,我替你收了,说是元双已经斩杀师谋和妹妹赶到这里来了。”
“我曾听她说过羊城之事的真相,师谋有替身的能力。”
“师谋在这里?”
御美彩莲皱眉道。
“嗯,而他的目的,估计就是吃掉被故意放跑的羽林,以祟级的实力突破防守,绘制阵法。”
“嗯...”
这样一来,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御美彩莲又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师谋在蛇城?”
祁言两手一摊。
“当你窥视别人时,别忘了一句话。”
“什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
祸野。
“师谋!”
元双站在松糖和御美里昂的身前,和远处的师谋互相遥望,并伸手拦了拦二人,不容置辩的眼神中显然不允许她们出手。
儒袍上溅了些黑血的师谋洒然静立,羽扇像水草一样在他胸前缓缓摇动。
“哟,好久不见——哦,差点忘了,你是第一次见到我吧?元双大小姐。”
“嗯?”
师谋身子一侧错开飞来的巨剑。
他叹息着不紧不慢地道:
“别这么心急吗?现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欲速则不达。”
元双可没空陪他闲聊。
巨剑调转剑头回掠的同时,元双拔剑,两者同时前冲,一白一橙的剑势从两面朝师谋包夹。
师谋笑而不语,站着脚接下这一击,身形只是微微一颤。
元双:“?!”
一剑贯穿了他半个腰,一剑捅进了他的胸口,可手中却并无剑身传来的实感,宛如锤头打在海绵上无力。
师谋垂首冲她一笑,元双惊眼地拔剑狂退拉开距离,一手握住飞回的巨剑。
【怎么回事...】
元双调整权柄方向,脸色铁青,内心狐疑不定。
【权柄?咒符?替身?】
心中没有任何感应。
【不,都不是...】
师谋则继续他的话语,像一个讲台上的教授发表着他的专场演讲。
“你知道吗?我刚在羊城苏醒时,曾一度对人类的文化狂热不止:我读神话,读历史,诗文,戏剧,兵法...作品连着作品,激情连着激情,人性深处的灿烂所爆发出的辉光令我心醉神迷!不由得仰天喟然长叹!”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本黑皮书,正用指尖一丝不苟地抚摸着它的每一寸纹理,神情狂热地如一位魔怔的收藏者。
“一个文字的世界就这样在我脑海里呈现,那些字母在我心中如虔心祷告般令人陶醉,它们传播着人世的思想和福音,既是恩惠又是法则,总能一点点将我的大脑填满,将感官麻痹、抽搐、颤抖,起伏波动!这是一种怎样的喜悦啊!...”
师谋的眼中闪闪发光,忘我地做着演讲的扬抑手势,热情而有力,像指挥棒所激起的一场独奏,而后又在恰好达到高潮之处时将一切激昂压下,话锋一转,压着嗓子说:
“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感到昏沉了——我毕竟不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亲手接触你们的文化,因为我是婆娑罗...而现在,请容许我引用一句在迷茫中启发过我的话,一句出自人类的话。”
“‘精神世界没有边界且没有现成道路可走的。’”
“起初,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它的真正含义,我以为它是劝我努力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
“可我错了,没有物质世界又何谈精神呢?我应该投身改造现实的实践之中...而令我认识到我的谬误的人正是...”
师谋的声调猛地拔高,再度激昂起来:
“我遇到了【无序】大人!他邀请我去实际地改造世界,以婆娑罗的身份去创造一个世界!是的,我明白了!——精神之所以会陷入虚无,全都是因为缺乏实际的成就和理想罢了!”
几次想要用巨剑打断他却无果的元双对此不屑一顾:“神经病。”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御美里昂垂头无聊地掰起了指甲。
蹲在地上的捧着脸的松糖已经走神了,似乎正在想今晚吃什么。
逐渐冷静下来的师谋自嘲一笑,摇扇道:
“呵呵,我不奢求你们人类能够理解,我们之间本就存在一个不可逾越的沟壑,不可能有一天站在同一片天空下,而我只要复活污秽之王,吞噬现世即可。”
“而你们!整个蛇城、蛇省再到整个华国!将成为贡献给新世界的第一份祭品!”
说罢,平地狂风大作,如泣如诉的呜呜声像是天地在失声哭泣和呻吟,将众人的发丝吹得乱舞。
三人正色,终于将注意力转到师谋身上。
元双在此刻加大权柄之力的输出,迷雾破开,她终于得到了结果。
【那是——空间!】
“糟了!祟级!?”
祟级可不是现在的她和御美里昂可以抗衡的。
每逢祟级出事,必定会遭致华国政府和阴阳世家的全力围剿,这是千百年来积攒下的惨痛教训。
为何?
这里暂且不提潜伏数百年后毁了大半个华国的污秽之王。
据说,甲子之灾本不成气候,早在爆发之初很快就受到世家控制,而它后继之所以会扩散至整个华国成为一场千年一遇的浩劫,除了世家子弟糜烂成性外,更重要的是从祸野中接连出现的祟级婆娑罗!
他们不仅拥有圣级以下无敌的绝对实力,还拥有足以号令一个大城市污秽的可怖权力。
看起来不咋地,对吧?但这里的一城不是人群密度单位,是面积单位。
什么概念?当时死城遍地,全国上下沦陷的城市无不有祟级坐镇,圣级以下入城连数秒都活不过。
遥想那个只有冷兵器的时代,独自一人面对上聚集如海啸的上十万扑来的污秽该有多么令人绝望。
所以,已知的祟级不死,京师无圣级坐镇,朝廷里那几个老东西就没有一天安稳觉可睡。
...
“快开祸野门!单靠我们还不足以拔除他!”
红发飞舞,元双转头冲二人喊到。
亦皱起眉头的御美里昂点点头,金门随她手中多出符敞开。
“嘶!——”
“停下!”
金门仅仅出现片刻,便被凭空出现粘稠蛛丝冰封般收拢成网!
师谋缓缓浮空而起,低头俯视转过身来的众人面露嘲讽。
“你们不会以为我真有心思在这废话吗?!...呵呵,我刚才一直在暗自加固空间!愚蠢的人类!”
说罢,他从袖口中抽出一张骨白符箓,其上黑纹连,勾勒出一只活像伸展着六根节肢腿的墨黑蜘蛛。
“【六爪百梦】——急急如律令!”
“嘶啦!——”
符箓消弥,薄如蚕丝的银白丝线盘绕涡旋飞出,应接不暇,在他身形周围形成一股猛疾涡流,在上下层层缠绕包裹中将师谋的身形一点点圈在线下,合缝收拢。
风停了,天地在这一刻归于一刹的寂静。
丝茧滞留在空中不再上升,而后毫无征兆地缓缓坠下,轻轻点在血地之上。
御美里昂一把薅起身旁的松糖,抬腿就跑。
“嘿!——呀!小可心,快跟里昂姐远走高飞!”
“蛤?!谁轮到你...唔喂!别抱我!”
此刻也不冷静的元双一面跟着跑一面偏头,不悦道:
“喂!明明是我先...”
“?!”
话还没说完两人便同时顿在原地,冷汗直流。
因为他们,抬不动脚了!
不知何时,血土地上已满是如根系般蔓延开来的银色丝线,如一张巨大的渔网从海底表层浮现,露出它所笼住的猎物。
“后退!”
两眼一闪,元双警戒地冲二人喊道。
二人唤出咒具扯去脚下攀上的一层丝线,碎步狂退。
“唰!唰!”
两个完全由丝线制成的倒锥拔地而起,其尖寒芒煞人,两人微微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妄动。
身后,师谋发出的滞涩重音压迫力十足。
“这世间本就是张大网,每个人,每件事无不连在一起,只是没人可以挣开自我的束缚,去看看与自己相连之外的相连,之外又之外的相连,这才有了诸多痛苦和不顺。”
“那是因为,盘在这片大地上的命运丝线网从来都只由神明拨动,而在这一方小天地之内,我即是主宰你们性命的神!”
丝茧一根根剖散洒下,儒袍羽冠尽褪的师谋身体中心多出一只紫色大眼,胸部的镂空甲壳恰好包裹住了他的上半身,化作连体紫纹紧身铠甲一路朝着腿足延伸成段,一手带着蜘蛛手套,另一手变得宛如机械义肢。
身后倒挂着一只如背包一样的巨大黑色蜘蛛,猩红的蜘蛛头反扣在腰间背部,巨大的腹部一直长到脑后,六条异化蛛腿则向前扎去。
“唰!”
边缘丝线极速朝天迸射,它们撕扯着盖过血空,朝中心的师谋交叉飞去,相汇后又朝地上射来,钉土、绷直,最终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鸟巢,将三人死死笼罩在其中。
元双挥动削铁如泥的巨剑斩下,却被一根小小的丝线弹回,脚下颤抖摇撼,她插剑俯身,咬牙道:
“又是空间!...”
御美里昂肃色不语,似在思考对策,但感受到松糖在怀里的挣扎,便展臂将她放下,看着毫无惧色的小脸打趣道:
“小可心,你还挺乐观的嘛。”
【这孩子,是对危险没有一丝察觉吗?还是说...母亲大人...您...】
松糖哼哼两声,双手叉腰骄色傲语道:
“这世上没有本小姐摆不平的事!那个——营养不良的蜘蛛男,覆手可得!”
元双也在此刻转头道:
“只能靠你了。”
松糖脑袋一转对上她的眼睛,惊喜道:
“元小姐!你真的变了!”
“少说!...我才没有!”
松糖瘪嘴道:
“切,元小姐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不管,就是元小姐变了!”
收回朝外的视线,御美里昂眯着眼歪歪头。
“啊啦?看样子氛围还挺活跃呢,那能告诉我这个蒙鼓人为什么吗?”
元双正色道:
“简单来说,我的权柄可以探查圣级以下的修为层次,但她...”
松糖双手抱胸,勾嘴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我看不出来,第一次见面时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
御美里昂“嗯?”了一声。
“也就是说,你这小家伙,是咒圣?”
13岁的咒圣,说出来足以颠覆正常阴阳师的世界观了,而御美里昂的语气似乎只是在平静的证实自己的想法。
松糖并不直接回答,只是抬起一手轻轻打个响指。
“啪!”
未见灵符,两人周围的丝线便瞬间化作粉尘。
御美里昂看了看四下,眯眯眼的俯身看着松糖长叹一口气,似是埋怨地说道:
“这次,里昂姐可真对你刮目相看了。”
说罢,她抬起两手,用食指各自在双眸处轻轻一刮,缓缓睁开眼瞳。
是一双深蓝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