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月?日
...
傍晚,魔都街道上。
霞光拂面,松糖缓缓睁眼,眼下,自己正呆愣着站在马路中间,太阳穴一鼓一鼓,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如放大镜照过一般涨大凸圆,却总无法聚焦。
“嘶...”
双手揉上太阳穴,松糖摇摇晃晃地蹲下身子,垂头倒吸一口凉气。
“肚子好热,好躁...怎么回事,这里是...哪?”
“大小姐,大小姐!——”
“岚姐姐?”
不远处传来陈枫岚熟悉的呼唤声,松糖闻言立马起身,转着迷茫的蓝瞳四下搜寻着她的身影。
昏暗的马路两侧好像躺着一些一动不动的“咸鱼”,松糖下意识略过他们,最终在自己身后几十米处看到了女仆的身影。
她惊喜地冲陈枫岚招招手,回应道:
“岚姐姐,我在这!”
“...”
“...岚姐姐?”
然而,陈枫岚却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仍是两手拱起放在唇边作喇叭状,一遍又一遍地在浸着黑暗卤水,毫无光泽的高楼间呼喊着她。
“大小姐!——你在哪?——”
回声在天地间回荡,起初有力、铿锵,义无反顾,而后便渐渐在楼房沉默的注目下丧了气势,变得惊慌急切,又朝更远的方向追寻,最后在颤栗不安中迷失方向,惘然若失。
“岚姐姐!我在这呀!——你看不见我吗?”
松糖踏着碎步面朝陈枫岚小跑过去,前倾身子张开双臂想要扑进她的怀抱,却只穿过了她虚幻的身体,一摔扑倒在地上。
“岚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松糖按手撑起身子,偏头怔怔地望着陈枫岚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这街上的人类们,这是在——睡觉?...”
就在松糖一时无语之时,她突然听到陈枫岚的一声惊呼。
“污秽?!”
松糖抬眼一看,女仆身前的空间结界骤然崩溃,成批如潮水的红眼污秽纷纷鱼贯而出,以可阻挡的席卷之势横满街头,刺耳的叽叽狞笑声在一瞬便盖过陈枫岚的呐喊。
这个数量可不是一个咒尊可以应对的。
“岚姐姐!你先走,让我来!”
不用松糖说,陈枫岚也扭头就跑,松糖则起身伸出一手,刚要发动权柄,却发现:
“诶?我权柄呢?...”
松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不,不仅是自己的权柄,她连自己的神力也感应不到!
“这?...”
就在松糖困惑时,污秽已经吞噬完街边的“咸鱼”,嘶吼着穿过幽灵一样的自己,朝陈枫岚推波而去。
“岚姐姐!”
松糖一下回神,耳朵炸炸地闷响起来,恐惧和震惊袭击着她——她必须追上陈枫岚,找到她,确认她的安危。她也开始奔跑,像是污秽追的是自己似的。
...
她跑的很远,穿过蠕动的污秽群,望见陈枫岚的身影,后来在一家阴阳师驻所停住了。
“太好了!有其他阴阳师帮助,岚姐姐就能脱离险境。”
远远地望见污秽群,松糖走进这栋城中坐落的院落,想进一步确认陈枫岚的安全。
但结果却令她失望,最近不可避免地化作愤怒...
陈枫岚气喘吁吁地推开厅室的门,激动不安地四处张望,却只找到一片冷漠和死寂。
穿着职业狩衣的阴阳师们三三两两地躺在沙发上,靠在椅背、墙边紧闭双眼,笼罩在睡眠的阴影里与昏暗融为一体。他们对一切呼唤都只作含糊的回答,都以休息的名义无言地推开陈枫岚,显得麻木不仁,堂而皇之。
“喂!快醒醒!”
窗外窸窣作响,像是野兽在黑暗中低吼。恐惧和焦躁瞬间攫住了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般的二女。
松糖只觉得荒唐无比:
“人类!别睡了!今天不是休息日!...你们的工作呢!?快去拔除污秽,清浊扬恶啊!你们难道甘心就这样死于自己的懒惰,就贪图眼前这般浅显的安逸!?”
说话时,松糖一直凝视着他们,满脸火气,话音又高又恼火,充满了急剧的焦虑和不满——他们怎么能够这么放纵自己的本能!?难道他们全都没长脑子,愚蠢地活在世上吗?!
“吼!——”
瘴气从窗角飞泄而下,游蛇般朝他们扭爬,松糖惊恐地撇过头,发现污秽已经将她们彻底包围,正嘲讽地注目陈枫岚。
陈枫岚尝试挣扎地打开祸野门,却被从中满面扑出的污秽吓得坐倒在地,喉咙紧缩,抽搐地绷僵了她的表情,不得不在忍受一波接一波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
“岚姐姐!?不...我不能...”
松糖将视线从那帮怠惰的家伙上离开,两步并作一步拦在陈枫岚身前,想要阻止污秽们的邪欲,但也只是将自己的愤慨化作阴森可怖的无奈和绝望。
污秽们阴暗地爬行,獠牙外翻喳喳咯响,相互扭缠,争先恐后地穿过她虚无的身体,表露无疑地抓向陈枫岚寒栗的身体,着了魔的血眸弯曲狞笑起来。
陈枫岚的脸颊滑下泪水,两只手腕虎口咚咚地在地面上碰击,挪移,朝墙角挨拢,颤抖喘息。
“...大小姐...你到底在哪?...”
“岚姐姐!...不要!你们这群下贱的东西,快把脏手从她身上拿开!...不...快拿开啊!...本神命令你们...岚姐姐,我该怎么办...?”
松糖跪身,瞪眼睁睁地看着污秽们的爪牙从四面八方穿过她悲愤交加的肢体和命令。无数张野兽的脸漫上她的满目,抓挠不已,涎水淌淌。
“...诶...骗人的吧...我这是在...做梦吧?...”
神经动荡崩溃,眼前,陈枫岚的身上爬满了撕扯,吸吮,咬食吞咽的魔鬼,女仆裙摆下的双腿上下颠颤,滩血浸染上赤红,最后缓缓瘫下,僵凝永逝。
“...岚姐姐...死了?”
一滴血液溅上她的脸颊,松糖也像是被吸干生命力地瘫倒在地,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了,眼神倦乏无力,精神涣散,只看见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颤动,心中成百上千次地问: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岚姐姐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跟祁可心,跟这个爱着我的灵魂交代?是我的错吗?因为我的无能为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血液在太阳穴里嗡嗡作响,松糖感到头晕目眩,她蜷起身子苦思冥想,反复询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都保护不了?...不!岚姐姐明明能活下去的...她明明已经寻求帮助,而那帮懒惰的人类甚至不愿意睁开他们的眼睛!?这都是他们消极怠工所导致的悲剧!
绝望地怀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下一层次的愤怒,这种怨念越来越强烈地上升到她的喉咙口,这是一种近似诅咒的报复欲望,一种危险又混乱的邪念。
脸颊上的血液逐渐凝固,松糖倒在地上的身子耸动一下,然后缓缓起身,脸上泪水横流,蓝瞳之中也流露出警觉的,像是因时刻不安而爆发的——暴怒。
几十分钟以来的景象被狂风卷走,在她眼前飞掠而过,血红的幕布再度合拢,激光灯射进她的眼眸里。镜头失明,舞台灯在黑暗里搅拌着松糖的大脑,匀合着冲突的理念。
瞳孔涣散,松糖面色茫然地一步步走进闭合的幕布,灯光跟随停照在红幕之上——这场戏还远远没有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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