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切进地底的结界前的空地染上黄金色铺展开来,模糊了场外的呼喊、视线、激情。
纪野有马一脚踩在五角星上刻印着“火”的标志,抬眼对上对面娇小的,仅仅只够的到他腰间的人影。
在儿时的梦中,他幻想过所有神明的模样——腾云驾雾的仙人、金光闪闪的佛祖、光耀大地的太阳、豹头人身的死神...
可他从未想过——神明会以一位萝莉孩童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他更未想过,自己会与对方在人制定的规则下进行角逐,正面较量。
“喂,少年,说说看,你为何不待见神?”
对面,站在“水”字上的松糖单手反持巨镰,话语却直入脑内。
“难道说是因为你父亲?不过我也不太认可他。”
松糖表情轻松,像是在谈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纪野有马额测细汗密布,他右手放在符匣上,紧紧握住。
“这不是一场叛逆,只是因为我看清了现实。”
“我的家族充满了神圣叙事,童年时期的我在如此环境长大,当然不可避免地受其影响。”
“可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信仰与现实之间存在一个巨大的鸿沟——我所祈祷的,没有结果的小事,我看到过的虚伪眼神,母亲病重临行前的沉默,父亲的口中的‘神意难测’...”
“再后来,我有幸接触了世俗的‘知识’,哲学、自然科学、历史...书中世界提供的另一种解释世界的方式——逻辑、证据、理性,比‘神意’更清晰、更可信,更能有效地解决实际问题。”
说罢,他上前一步,两手一拍,腰间的符匣弹出两张一红一蓝的符箓。
他两手一抓,双臂交错放在身前,手腕一翻,手背朝前,指尖拈着的符箓“嗤”地亮起。
“换而言之,神明是旧秩序的代表,是迂腐而死板的,而科学、欲望和人本身才是新时代所需要的,人类不可能靠着神明活下去,只会在进步中摆脱祂们,甚至咒力。”
他说这段话时,一红一蓝的符箓双双融化,符纸上蒸腾而起的赤红烟丝与残月冰尘般的寒辉交织在一起,将“急急如律令”五个字烧的金亮刺目。
“残阳炎来,急急如律令。”
“月下冰尘,急急如律令。”
说罢,他张开两臂,将两张符箓甩出。
符箓炸开,淡蓝的咒力粒子漂浮开来,随后迅速汇聚于他的双臂上,冰霜于火花相互碰撞,狂风带起他大腿间的分叉的白袍。
再看时,他双臂已被臂甲样式的咒装覆盖——火舌顺着左手游走,把整条前臂镀成灼目的赤金色;冰花沿着右臂绽放,从指尖到肘弯层层包裹,像一只盘桓银白骨蛇。
两臂中央各自嵌着一块浑圆朱砂玉和冰髓玉,护臂成狭长的四边形,边缘磨得薄而锋利,相互以细链铰接,随着他握拳的动作发出咔咔的声音。
“就算你是所谓的神明,但如果想倒行逆施,我也绝不会同意。”
松糖一手摸了摸下巴:
“水系,火系双咒皇吗?如果我不出现在这,恐怕这一届的冠军难说了。”
听了这话,纪野有马握紧拳头,马尾在身后轻轻飘荡。
“...”
松糖挑了挑眉头,话锋一转:
“令人青睐的眼光,假以时日,你一定会站在阴阳师们的最前沿。”
她摇了摇头: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我出现在世俗了,就一定有我存在的原因,有我未竟的责任,这不仅仅凭个人意志可以否定的。”
“来吧,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决心。”
说罢,她拖着身后的黑色巨镰前踏一步。
纪野有马眼神一凝,并未因对方的夸赞而有丝毫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低沉而迅速地吐出一段简短的言灵。
音节古怪而蕴含着咒力,如同无形的探针,试图穿透松糖周身看不透的迷雾,感知力量的深浅与属性。
然而,言灵的力量在触及松糖身前尺许时,竟如同水滴落入深不见底的幽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彻底消弭无踪。
他甚至无法感知到任何力量波动的反馈,仿佛那里存在的只是一片绝对的“无”。
松糖依旧站在原地,她歪了歪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说:“就这?”
试探无效,换而言之,其他的言灵恐怕也对松糖毫无办法。
不能这样僵持下去。
言灵作为纪野晴明传下来的独家之术,是空间之力的下位替代,但对于咒力和精神力的消耗非同平常。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主动进攻。
纪野有马轻咂一声,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疾冲而出。
还未接近松糖,水火双咒装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左臂赤金烈焰轰然暴涨,拖曳出灼热的尾流,右臂冰尘急速盘旋,所过之处,空气中凝结出细碎的冰晶,在地面拉出一道冰冷的轨迹。
一热一寒,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精妙的操控下并未相互抵消,反而形成一种危险的平衡。
他毫不犹豫地逼近松糖,选择近身战斗,面对持有巨镰这种长兵器的,未知的对手,拉近距离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双拳齐出,冰火交加!
额前发丝狂舞,松糖却是面色不改。
只一眼,赤火之拳直捣面门,寒冰之拳则刁钻地地划向腰腹。
面对这凌厉的攻势,松糖终于动了。
她甚至没有挥舞那柄看起来极为沉重的巨镰,只是握着镰杆尾端,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一递。
那巨大的镰刃未曾真正挥动,只是如同盾牌般挡在了身前。
纪野有马的双拳狠狠砸在了那看似空无一物的镰刃前方寸许的空气上!
预想中的碰撞巨响并未出现。
他的冰火双拳,那足以熔金蚀铁、冻结湖面的力量,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
狂暴的烈焰与刺骨的寒流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力量被毫无道理地彻底吸收、湮灭。
纪野有马咬住嘴角,立即就意识到了对方力量的来源。
咒圣才能掌握的空间之力。
唯有双拳与那无形障壁接触的点,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旋即平复。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臂发麻,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滑退数步,才勉强稳住。
他的全力一击,竟然连让对方移动一步,甚至让她挥动一下武器都做不到?
要知道,在他自己与父亲的切磋中,哪怕是空间之力都能被他的双属性叠加的力量撼动。
“只有这种程度吗?”
她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在他的脑内,平静无波。
“你的‘现实’,似乎还不足以撼动‘神’呢,少年。”
压力,如同实质般的山岳,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