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黑暗与未知的恐惧如此陌生,但是却如此轻易地攀布上我的心头,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如此的恐惧感,但是随即被巨大而无可匹敌的力量所击碎,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似乎忘记了这一切。
夜视仪里存在着的,是名为“黑蛇”的巨大响尾蛇王,而此时,黑蛇视线保持在我的面前,粗热的鼻息缓缓吹拂在我已经血迹斑斑的身躯上,丝丝凉意撺掇上我已经浅薄的意识,如宝玉般璀璨的金瞳不仅让人怀疑这是否是未能长出双翼的金龙。
“夏队长!”
耳机中传来焦急的女声,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黑蛇蛇王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嘶吼的人类声音,是个男人,声音厚重中和,现在却完全听不出来他一丝的沉稳。
“给我从夏队身边滚开!”
(王门喜…)
我尝试发出声音,但我的肺部被蛇王的攻击扎穿,呼吸都十分困难,视线被热成像夜视仪中的巨大蛇王占据,脊椎断裂站不起身,更看不到那为了我赴死而行的王门喜。
意识逐渐消散,我意识到我已经接近死亡,可是我的脑海里却并没有所谓的走马灯,反而是一声声地询问起自己: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现在就要死了吗?
是啊,我到底是谁?
“小铎子!”
张梦国?
这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的脑中自然浮现出一个身体壮似狗熊的光头大汉,狰狞着虎豹豺狼般的面孔,浑身浴血地向前扑去,我很清楚的知道,他呼唤着的是名为夏铎的男子,那是他们的队长,而我…
“夏队长的生命气息要消失了!”
耳机那边再次传来清澈焦急的女声,听着那股声音,我自然想到身着漂亮军服,在临时帐篷中拍案而起,面露焦急流下悔恨眼泪的可爱女孩。
(小楠…)
不知为何,我很想回答耳机中的声音,让那些为了夏铎而撕心裂肺的人们立即离开这屠宰场一般的地狱巢穴。
(全体撤退…)
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是呼吸道破损的我只能发出难听嘶哑的叫喘,而木然之间,脸颊上一片湿热,又被过堂风吹得一股股干冷。
这就是所谓的哭泣吧,与那道痛苦的回廊素未谋面的我人生中第一次哭泣,让我不禁地怀疑起来,这就是哭泣吗?我为什么要哭呢?
“夏铎队长!”
(余宇…)
不尽吭声。
这道身影不似是之前的那帮人们痛苦狰狞,如同是记忆的拼图一样,金发小伙阳光灿烂的笑容在尚未陈旧的记忆里浮现,他的手里拿着速食包装的大鸡腿,左边是妄图强夺美食的张小楠,右边是满脸无所谓的王门喜,后面站着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张梦国,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眼中都透露着无谓将来的喜悦,只沉浸在这一瞬间的团聚,原因仅仅只是那画面当中一个不近人情的异类,那个名叫夏铎的大男孩正手里拿着一根薯条满脸新奇。
那个与我完全相似的人啊——
“你答应过小楠要送我们去上学的!夏队…”
(小岩啊…对不起啊,我不能带你们兄妹上学去了)
“撤——税——”
“舍——退——”
“夏队长,坚…”
用出全身所剩下最后的几分力气,依靠穿过胸膛和肋骨的冷风,我发出最后的指令,没能听完耳机中沙哑的声音,没能听见前仆后继的大家所努力做出的一切,我便死去了…
与蛇王交战的众人不顾危险当头地发出此生最惨烈的哀嚎。
夜伏小队从军事领域中消失,只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参加了一次异常艰险的调查任务,由于公务处的难度误判,导致夜伏小队正面队员仅一人存活——余宇,第三联邦会手下余家的贵公子,被授予了三级军衔,随即便退出军事武装对应联盟,不知所踪。
位于南部联邦联合城市,E市由第三联邦和第四联邦共同管理,作为拥有世界上最多亚人人种的城市,被迦泰尼基族所建立的E市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医疗城市,每当周边城市发生灾厄现象,都要仰仗于E市由第三联邦贵族所建立的城市医院。
这里生活的特殊种族——迦泰尼基族拥有着与人类不同而近似的外表,成年的迦泰尼基族也不过是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并且会维持到生老病死,也许是因为身体普遍矮小,他们拥有比人类稍长的寿命,他们存在于灾难的过去,在地底世界迷失了几百年的时间,灾厄打穿了地核,这才让在地底诞生的迦泰尼基族重见天日,这在如今第四联邦管理下的各个城市都是被认定的共识,并且作为生活常识写进学生的教科书之中。
实际上并非E市的医疗设备如何高明,迦泰尼基族拥有特殊的能力,他们的身体虽然孱弱,但是为了在地底世界生存下去,神明也赋予他们“看透”生物本质的能力,这让他们在面对疾病伤痛上拥有优秀的处理能力,甚至解决了人类无法解决的癌症,也正是因为如此,迦泰尼基族在被列为“第三人类”的称号。
第六联邦的军队将灾厄之后残存的受难者带回到距离最近的E市,根据世界联邦法律所写,E市的医疗团队有必要治疗在隔壁F市受难后的F市市民,而如今已经是灾厄发生的第六天,大部分的受难者都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离开城市医院,展开新的生活,虽然抛弃了过去的安宁,但是在这种世界末日的笼罩下已经度过了数十年的时间,大部分的人们都已经习惯四处为家。
城市医院的六楼,灾害保护科的办公室内,一片书籍堆积的凌乱之中,静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身着白大褂,里面是居家的灰色线衣,他生有二米多高,比生前的夏铎还要高上小半头,最令人在意的,是他头上两只崎岖的鹿角,长得五大三粗却是浓眉大眼、挺鼻雀唇,若是给一个女人的脸上,倒是生有一丝不真实的美感,可这是好端端的大男人,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兽伴族,是被研究院认定为的“第二人类”,他们的形成与迦泰尼基族不同,由动物演化而成的、由人类演化而成的、天生形成的…但是毋庸置疑得是,他们保持着部分动物时期的习性,拥有着远超人类的超强体质,同时还拥有着远超于不输于人类的智慧。
“叫什么名字?我们的档案和人脸识别没法找到你的资料,如果不能完整地填写你的身份信息,我们是不能让你出院的。”
鹿角医生在打印好的报告单上留下笔迹,记录着患者的伤情和状况,书写完毕,他才抬起头来,再次面向面前这个娇艳欲滴的粉发少女。
“夏铎。”少女的唇瓣轻启,发出清脆如铃的轻声细语,她的声音很小,但是有种魔力能让鹿角医生听清,鹿角医生听到少女的声音一时便有些失神,仿佛要将少女唇齿间吐出的这两个字反复咀嚼,刚才的少女一直静止不动,就仿佛是前世界时期的艺术品,令人回味无穷,而从这幅画作中走出的少女,如此一个鲜活的生命,却每一个呼吸间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魅力,每一次耳语中轻颤的睫毛都点滴着绝伦的精致,少女眨巴着她星河般的湛蓝瞳眸,满脸写着清纯和不解。
真是如此妖孽!这样的绝色怎么可能是没被官方记录,怕不是刚出生起,便被哪家的贵族雪藏调教,都有十几岁大的女孩,却还能露出那般纯真的疑惑表情,怕不是真不知道自己的样貌到底有多么妖孽!
鹿角医生这样想到,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适应了好一阵子,他才在姓名的栏目上写下两字——夏多。
“你的出生地是哪里?”
“出生地?”
鹿角医生心中觉得少女可怜,可惜这样一个娇俏的少女经历这么多年,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地”。
“就是你记忆里面,第一次记住的地方。”鹿角医生耐心地解释道。
第一次记住的地方吗?
夏铎思考着,鹿角医生满怀期待地凝视着少女沉思的脸庞,而此时的少女湛蓝的瞳眸一阵涣散,她的回忆扯到了过去十几年的点点滴滴中,无数陈旧的记忆被她在记忆的长河中捞起,她依稀记得,自己懂事的时候就生活在军应联的总部,建设在B市的联邦对应协会内。
“B市。”
夏铎这样回答,虽然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出生在哪里,但是军人的自觉,让她用出斩钉截铁的语气发出回答。
鹿角医生没多说什么,在报告单的出生地栏目上写下B市,可是他却把笔捏得颤动,因为B市是第三联邦得管辖地,是人类贵族统治的领土,这更让鹿角医生确信:面前名为夏多的少女是被人类贵族捕获雪藏的玩偶。
“好了,你拿着这个报告单直接下一楼去前台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之后多多注意点外人,别把抚恤金被陌生人骗走了,出门在外别随便就掏出一大把钱!”
夏多感觉莫名其妙,但也顺从地点了点头,她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两条纤纤藕臂伸出,从那只比自己的大了几倍的大手中接过报告单,将其粗略一览,随即便要起身离去。
夏铎从未受过正式的教育,从小到大学过的也只不过是锻炼的方法和战斗的技巧,就连汉语拼音都理解不能,更别提识字了,过去在营帐里的生活有自己的队员帮自己诵念那些领导派发下来的晦涩文字,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她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像是看懂了一样立即逃离这片令自己不适的土地。
她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回到军队,继续过自己的士兵生活去!
从舒服的靠椅上站起身来,夏铎皱起好看的嫔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好奇为什么坐下去屁股为什么毫无实感,她的身上还穿着在医院住院期间的病号服,很轻薄,手刚刚触碰到臀部,便传来一阵柔软和弹性,这让夏铎的眉头更紧了几分,眼神也变得有些凌厉起来。
“记得去一楼的办理处申请补助金,你直接和前台的小姐说就好,她会带着你去的!”
夏铎哪里有精神听鹿角医生的唠叨,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可是这时候从身后的门口处,却传来开门的响动声,这激起夏铎和鹿角医生的注意,二人齐齐将目光聚集到门口处,一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左手握着扶手,右手扒在门框上,身体懒散地靠在门沿。
“饭岛医生!有什么事儿吗?”
鹿角医生率先开口,他的表情很平常,丝毫没有被无端闯入办公室后的恼怒,也许是鹿角医生性格所致,但是毫无疑问的是,鹿角医生并不讨厌面前这位名为“饭岛医生”。
饭岛医生的手里拿着一个报告书,几页装订后的纸张,封面上大写着《变异生物报告》,他朝着鹿角医生挥了挥手里的报告书,随即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来找一个粉色头发的女人。”
这时,一前一后两个男人的视线全部都锁定到夏铎的身上,引得夏铎不知所措,但是她面上却仅仅只是皱起眉头。
“看来我要找到的人就在这里!”